总序

  称之为“书话”的一类文字,现在写的、读的和谈的人渐渐多起来了。

  但是,如果要考究这种文体究竟起于何时,创于何人,或初见于何书,倒又

  没有一定之说。包括“书话”的名目,其始用和沿袭的源流,似乎同样的不

  甚明白。恐怕它与其他各种文体一样,是经过不短的历史而逐步形成的吧。

  中国自古就有为书籍(藏书)写题跋的传统。题跋的形式一般都比较简

  短,内容则相应广泛,诸如版本、装帧以及购藏经过,读后的印象、心得之

  类,都有所涉及。甚至也有借题发挥地针对当时的政治形势、社会风习发些

  议论的。可谓不拘一格,最为灵活后由。大凡爱书的人每得一种新书,在诵

  读赏玩之余,总不免要随手写上一些有关该书的话题。这种文字可能也就是

  后世所谓书话的发端。但较之于传统的题跋,现在的书话在写法上大多更侧

  重于对书的内容、义理的品评、阐发,这也是势所必然,因为传统题跋中的

  某些重要话题,如版本等,对于晚近新刊书籍来说,几乎已经无话可说了。

  这从一个方面也可以说明,“书话”的文体和内容有其因时代不同而变化的

  特点。不过,作者的手眼和品性的高低,在书话中却是一目了然的。

  书话看似学术中的小品,其实也是很难写好的。它首先要求作者有丰富

  的读书经验。读书不多,就无以鉴别书的品质优劣。勉强议论,往往无的放

  矢,不得要领,而这又与作者的学识有关。书话贵在体现作者独到的品书心

  得,不仅提供有关书的知识,而且也需研求学问,抒发一己之见。即使是对

  事实、材料的陈述,也能见出作者辨析、取舍的独出心裁。所以,书话中的

  高手,往往也就是学问上的大家。博约精审,同样可以作为书话作者的基本

  要求。此外,书话的行文虽无一定之规,但严格说来,也有相当的约束。立

  言有据,言简意赅,阐明书品,指示路径,这应该是书话的文体精神。空发

  议论,枝蔓无度,则是书话的大忌。书话自然也得有情趣,能使人从字里行

  间品味作者的性情,体会到读书的愉快。但这往往是由一词一句引人会心一

  笑,如果一味铺陈,专事抒情,即使文字颇为耐读,却也大失书话的旨趣了。

  近代学者中,可称以“书话”名家者,有叶德辉、傅增湘、周作人等人,

  但更多的则是在专门著述之余,以题跋、序文、札记、叙事等形式,留下了

  极为可观的书话作品。如这里收录的王国维、梁启超、刘师培、林琴南、刘

  半农、蔡元培、顾颉刚诸人,都是其中彰明较著者。在作者本身,或许对此

  并不经意,但对现今的读者来说,仍不乏裨益。从中既可领略近人的学术境

  界、品书趣味,也能看出书话这种文体在近代的流变。

  我平时虽然也很喜欢读题跋、书话一类的文字,却并不是此道中人。现

  在浙江人民出版社计划出版这套《近人书话系列》,又有主编之命,且嘱为

  序,自感庸陋,深以任非其人为惭,但盛情难却,不得不敬献绵薄稍尽襄助

  之责,故略陈鄙见,以就教于广大读者。

  一九九七年四月二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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