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似乎过得特别漫长,等到天色渐暗,空中褪去最后一片红云,我才渐渐静下心来。转而想到一会难免孤男寡女夜间独处,未免踌躇。
众丫头见我脸色不好,谁也不敢上前打扰,唯有伺立一旁。
我在房间来回踱着步子,心情烦闷到极点。
忽一扭身,眼光落上那张凤尾琴,便再移不开眸子。
“小姐,时辰尚早,可要抚琴?”
秋纹像是猜透我的心思,走过来问。
我点点头,缓步来到琴架前。
这架凤尾琴,乃是我十岁生日之时大哥所赠。据说当日大哥外出游玩,行至林深处,偶见一截桐木,见是制琴的好材料,便命人取回。后来请了扬州城最有名的制琴师傅,做了此
琴当作给我的生辰贺礼。
拳拳爱护之心,当真令人动容。
母亲百般宠爱,两位哥哥又照拂有加,若说我此生还有何遗憾,那便是未能觅得一良人。
如今,天公作美,良人得遇,只待见得一面,了却心中几个疑惑,便可再也心无旁鹜。
吩咐菱儿点了鹅梨香,自己斜倚在窗前略平静了下心神。
不一会,室中便有阵阵馨香弥漫开来,那种恬淡温和,幽深清雅的味道,让我紧张的神经暂时松驰了下来。
我来到桌前坐下,轻弄琴弦,十指滑动的地方,琴弦有节奏地跳跃着。犹如潺潺流水、淙淙小溪在高山间流淌。一旁小巧玲珑的缕空琉璃盏内,弥漫出缕缕香烟,我仿佛正置身于
一幅青山绿水的优美画卷中,感受那种宁静淡泊,清雅深邃的江南气息。
一曲已毕,琴声嘎然而止,唯有几丝余音在脑海中盘旋。
天已全黑,旁边小丫头们不知何时已退了下去,只有秋纹菱儿在旁伺候。
我见时辰将到,忙唤她二人过来帮我换衣梳妆。
平日里为了我的衣食起居,母亲哥哥们里里外外为我安排了八个丫头并四个老妈妈们服侍,这倒也热闹。只是此刻我却不想节外生枝,直等得她们都熄灯安歇,我才携了她二人出
门。
伯牙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不知今夜我能否找到自己一生的知音。
后花园离绣楼不远,此时夜黑风高,万籁俱寂,唯有几声虫鸣不时传入耳中。
秋纹拿了披风在旁相扶,菱儿在前提灯照路,不到一盏茶功夫,我三人便已到了园中。
此时正值百花争春,园中花香扑鼻,沁人心脾。
至花园深入,便看到不远处亭中萧陌言长立的身影,我从菱儿手中接过灯笼,示意她二人在此等候,自己深吸一口气,挑灯向前。
习武之人耳力过人,未等我近前,萧陌言已快步迎了过来:“来了。”
他右手接过灯,伸左手准备扶我,我略侧身不着痕迹地避开。
他身形微滞,不再坚持,自挑灯在前照路。
我和他拾级而上,来到亭内。
他从身上解下披风,铺在亭子里的石凳上让我坐下,自己则在另一侧落坐,一时无话,气氛有些尴尬。
片刻,他先开口,“园子里空气真好,着实让人陶醉。”
“嗯。”
我尽量表现得漫不经心。
“白天的事,多谢你了!”
“怎么会......”
“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丁家女儿虽然技不如人,却还输得起。”
“月华,我绝无此意。”他急急解释。
“是么?那既然如此,明明可以胜,却为何要输?既蒙承让,为何又要......那耳坠子......?”
想起那耳坠子,我面上又有些发烫。怎可如何轻薄?
他显然没有料到我会如此直接,一时窘在那里不知如何开口。
“二哥说你武功好,相貌好,人品更好。既如此,为何选我?”
我咄咄相逼。
“这......”
他似乎有些为难,“愚兄开始却有搪塞之意,可后来见妹妹武功颇有门道,心下高兴,下手便不再留情。后来确实是以全力跟妹妹切磋的,丝毫没有轻视妹妹的意思。至于耳坠的
事,我......”
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方开口道:“这,这原是我轻浮了。只是,断无恶意的。”
他已如此说,我也不好再言语相欺,只是觉得他笨嘴拙舌这一点,跟大哥倒颇相似。
夜渐深,园中风起,坐在亭中已有寒意。
我见他身上所穿稍显凉薄,想起他的披风还在身下,忙柔声道:“天冷,把披风穿上吧,别回头着了凉。”
说着,自身下扯出披风,拿在手中抖了抖,递与他。
他连连推辞,见拗我不过,方才穿上。
“萧陌言,你......”
“嗯?”
“听二哥说得你闯荡江湖多年,却为何到了这般年纪还孑然一身?难道,难道你就没有碰到过心仪的女子吗?”
我声音低下去,几不可闻。
他毕竟是要与我共度一生之人,有些事,我必须早早问清。
“这......愚兄少年离家,跟着师傅学艺后便下山四处闯荡。身如浮萍,行踪难定,若说从没动过心,怕是你也不信,只是......”
“只是什么?”
我一颗心突然砰砰乱跳,不知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往事如烟,逝水无痕。”
就这八个字?我略感失望。
“月华,你......你是心中不同意我们的婚事吗?”
他不等我回答,又道:“其实以你的条件,定可以寻得比我好百倍的男儿。我自幼父母双亡,只有两个哥哥相依为命,大哥去世后就只有二哥照顾我,后来我机缘巧合得遇明师,
便随恩师上山苦练武功。只想着有朝一日得承所学,可以凭借一己之力锄强扶弱,维持世间公平。
这些年来,我走南闯北,虽没干出什么大事,然扪心自问,自觉无愧于心。那日遇到逸俊兄,承蒙不弃盛情相邀,来到庄上,伯母和逸尘兄百般照料,其间温情,让漂泊多年的我
深感温暖。后来比剑,再到同意伯母提议与你订亲,我确是心甘情愿的。
也许是我一时妄图高攀,但只要你心中不悦,我绝不敢强求,定当在伯母及两位丁兄面前明言,力主退掉这门亲事。”
我原以为他言语木讷,及至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期间又真情流露,无半点忸怩之态,心下大为触动。
他刚才说到要退掉这门亲事,这却让我不知如何应对。
思忖半天,只不知该如何开口,抬头见他也正看着我,一双黝黑眸子清澈有神,心里难免有些紧张,话也说不利索,“其实你不必如此说,英雄不问出身,何况你又......又是如此
优秀,只是,我......”
我转身背向他,“只是,只是身外之物,我看得很轻。情,我看得很重。我等了这许多年,只想盼一个知心人而已,如不能如愿,我情愿独守空闺,孤独终老。”
这些话在我心中存了太久,等到今日终于脱口而出,我竟感觉心下轻松不少。
他在一旁静静聆听,待我说完,突然扳过我的身子,双手揽了我的肩,动情地说:“月华,你放心,萧陌言在此向你发誓,今生,只有你是萧陌言的妻。”
我从未跟一个陌生男子如此亲近,心下大乱,身子也不禁有些颤抖,低下头去,只不敢看他。
园里虫儿低吟,风在轻唱,似乎也不愿打扰我们。
天上一轮新月悄悄探出头来,打量地上的一对人儿,它是来祝福我们的吗?
女生写武侠,清丽之中,却见虎虎生威。
湛卢巨阙……莫非三侠五义?展昭?
回复 @晓梦: 果然是七五忠实粉,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