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住的地方距离三层小楼有五六公里,他准备买辆电动车,这样的话就不必每天挤公交了。不过今早他只能打出租车去。

  到三层小楼只花了五分钟的时间。墨用钥匙打开门,进去后拨开右侧的灯,黢黑的房间遽然明亮。里面的布置和昨日有所不同,椅子和长桌还在,不过长桌中间放了台电视机,一台五十英寸的康佳电视机。遥控器放在电视底座旁边,插头位于后面的一个四插位的插排,而插排的连线是从墙壁引过来的,奇怪的是墙壁上没有插座,线是直接从墙面伸出来的。

  椅子位于电视机后面的一侧,只有这一张椅子,笔记本和笔放于桌面,笔记本上墨昨天写的假条还在。

  墨没有着急坐下,而是在房间里仔细转了一圈,整个房间约有百十个平方,对他一个人来讲确实挺大,而且没有窗户,四周全是白色的墙壁。还有,他到底没能发现灯在哪里。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我到底做的是什么工作?墨暗忖着。

  椅子是纯木质的,十分板正,连张软垫都无,墨坐没一会儿就觉得屁股僵硬了。记录来这里的客人的言行,墨记得这是冷面男是这么描述他的工作的。可是会有人来这里吗?再说来这里干什么?看电视吗?墨不禁觉得好笑,实在太好笑了。

  正在他欲笑未笑之际,突然有人敲了几下房门。墨起初以为听岔了,紧接房门又响了几下。

  “请进。”墨喊了一声。

  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是位已有古稀之年的老太太。她身体消瘦,脸颊上颧骨清晰可见,步履蹒跚像是患了重病。她手里拄着拐杖,慢慢走到电视机前,向墨示意了一下后去取电视下的遥控器。墨坐在对面,不知老太太要做什么。

  拿到遥控器,老太太又向后挪了几步,接着按开的电视开关,站在那儿凝神看起了电视节目。真有人来这里看电视不成?墨不胜惊讶。见老太太病种,墨起身把自己的椅子搬到她跟前,让其坐下。老太太颔首表示感谢。墨借机看了看前面的电视,里面开始播放节目,不过放的既非电影也非电视剧,更不是什么综艺类节目,而是动画片,一只猫的动画片。而且仅仅是一只猫,其他什么也没有。猫在地面行走,不停的行走,没有声音,也没有任何有趣的事发生。墨看得糊里糊涂,老太太倒是专注非常,好像特别喜欢。

  墨十分不解,莫非老太太看到的他所看到的不一样?一只行走的猫有什么好看的。过了有五六分钟,老头还是坐在那里津津有味的看着。墨站在旁边,也跟着看了五六分钟,始终还是一只行走的猫,没有别的蹊跷。如实让墨费解。而这时他才想起了自己的工作,于是回到桌子后面,站在那里把老太太的一举一动写在笔记本上。倒也好写,老太太恰如电视里行走的猫一样,端坐在椅子上不动,脸上微笑的表情一直未变。剩下所能记得就是老太太的着装和相貌。几分钟后老太太走了,什么也没说,只是出门后回身笑着关上了门。

  电视里依旧播放着那只行走的猫。猫也是普通的猫,全身纯白色,耳朵稍显大,身材偏胖,不过却是挺可爱。墨坐到刚才老太太的位置又看了一会儿电视里的猫,依旧无任何发现。墨关上电视,把椅子搬到原来的位置,然后在日记本上将老太太回身关门时的微笑记了下来。他不知该不该记,也不知记些什么,但毕竟是工作,总要写点东西敷衍过去。

  一上午就来一位老太太,等到十二点快要下班时仍旧无人敲门。因为附近没卖吃的,墨走了很远才找到一家饭馆,吃了碗炸酱面后便又匆匆回来了。

  下午直到三点才有人敲门。这次进来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没有敲门,推开便迈步进来了,看着满腹怒气。他穿着大裤衩子,上身的背心已经破了,嘴角处有血,眉毛边还有淤青,应该是刚被人打过。他气冲冲得走到墨跟前拿过遥控器,打开电视后一屁股坐到地上,然后抬着头看电视里的节目。墨还未反应过来,以为是谁家淘气的孩子走错了门。

  同样还是动画片,不过这次和上午老太太看到不同,动画片里的不是猫,而是一排跳动的音符。音符在以蓝色为背景的画面不断跳动,同样无有任何声音。少年坐在那儿静静的看了三十多分钟,几乎是要睡着了。墨轻轻走到少年跟前喊醒他。少年睁开眼,看到面前的墨后笑了笑。

  “谢谢叔叔。”

  少年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墨有点措手不及。随之少年擦去嘴角的血迹,起身拍了拍屁股,向墨做了一个九十度的鞠躬后转身出去了。少年的行为再次让墨吃了一惊。

  少年走后下午再没有人进来。临下班时,墨又在笔记本上添了些内容,生怕自己写的不够好。笔记本上写着:

  上午九点十五分来了位老太太,年纪上来说有七十多岁,头发花白。她穿着花色圆领衣服,下身是黑色的单裤,脚上穿得鞋我没有注意。老太太像是患了重病,拄着拐杖,走路也十分艰难。她拿过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我怕她站不住,于是将自己的椅子搬给她坐。她对我笑笑,没有说话,应该是感谢的意思。电视里播放的动画片——一只行走的猫。老太太看的很入神,脸上挂着微笑,像是很喜欢,约莫有十几分钟的时间她离开了,关门的时候同样带着微笑。另外,她右手手腕处好像有一个玉质手镯。

  下午三点左右来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的上衣破了,脸上有伤,可能是来之前刚被人打了。不知是谁打的他,许是他父母,或者是跟他年纪差不多的调皮的同学。他看起来气冲冲的,进来时连门都没敲。他直接坐在了地板上看起电视。这次的动画片不是猫,而是跳动的音符。少年像上午的老太太一样看得聚精会神,而且足足看了有半个小时。离开时他的心情好多了,而且跟我说“谢谢”,之后又向我鞠了一个躬。少年稍微偏旁,有九十斤的样子。

  一天的工作诚如微胖短发女所言,轻松而简单。虽然墨不知做这些有什么用,但是既然有人发工资聘请你去做这件事,那么何必管那么多呢。

  下班后墨没有着急回去,而是找地方买了辆电动车。这天,他以为女朋友会打电话给他,要么装着什么也没有的问他去哪儿了,要么苦苦祈求他的原谅,然而没有,甚至没接到任何一个人的电话。

  墨对此谈不上伤心,只是心里面有几分不爽。回到出租房他把所有烦恼都搁置起来,找一个舒适的地方惬意的读起书。

  翌日,墨在路边摊随便买了些吃的,另外还带了本儒勒凡尔纳的《海底两万里》。工作的确简单而轻松,同时又是太枯燥无聊,昨天墨几乎把手机玩到没电了。今天他带本书,正好消磨无聊的时间。

  刚到三零二身后就来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男子。他满脸嬉笑,墨还以为是个疯子。墨开门进去时他也跟着来了,接着径直走到电视前拿到遥控器,打开电视后认真看了起来。

  这次电视里播放的是不是动画片,而是一个穿着漂亮衣服的小男孩儿。小男孩儿正在水里开心的玩耍。原本嬉笑的男子笑容猝然消失,换上一副正视且忧愁的目光。他立在那儿平静的看着电视,嘴唇不停的颤抖,像是在说些什么。而墨什么也未听见,只清楚的看到,走的时候,男子眼里竟然泛起了泪花。

  墨尾随男子到门口,没想到出门后他又恢复了之前样子,疯了般欢快的走下了楼梯。墨完全不解这是为何。

  下午来的是个干净体面的中年人,西装革履,尤其是从手上价值不菲的表就可了解,此人绝对颇有资产。他谦和的跟墨打声招呼,像其他人一样去拿遥控器,然后站在三米之外打开。这次电视里显示的是一杯浓郁的咖啡,莹白的杯子雅致而漂亮,纯银汤匙放在底盘边上。中年人一动不动注视着电视,墨则坐在旁边静静的看书,他已再无好奇心去看电视里播放的是什么。若非有其时而翻书的唰唰声,时间仿佛凝滞般停留在了这一刻。

  8

  周四,一个臂上纹有两条蝎子的年轻人,正看着电视里的一只四脚朝天的乌龟,母亲突然打电话来说父亲患病住院,让墨回家一趟。墨问母亲父亲得的是什么病,母亲说是阑尾炎,正要做手术。动手术的话要静养好几天,家里除了墨又无其他人,遂即他在笔记本上写了五天的假条,等年轻人走后他也跟着离开了。墨的老家在距此五百公里之外的小镇,乘火车要六个半小时,早上八点有一班,晚上九点有一班。回出租房他收拾了几件衣服,然后乘公交车去了火车站,路上预订了晚上九点的卧铺票。现在是六月份,人流量少,卧铺票还有很多,墨很幸运的订了一张下铺。

  到火车站后墨给母亲打了个电话,母亲告诉他父亲正要做手术,医生说没什么大碍,让墨不要着急,而且路上要多加小心。墨松了口气,告诉母亲他明天早上就到。墨七点到达火车站,距离发车还有两个小时。他在附近花五元钱买了个鸡蛋煎饼,之后去超市了买了桶装泡面和一包辣条,然后去候车厅吃这顿节俭的晚餐。

  很多事情在墨的脑海翻滚,小说,工作,还有女朋友,如今再加上父亲动手术,火车上他久久无法入睡,即便是戴上耳机,听着舒缓的音乐。直到过了十一点,车厢里的灯熄灭,凝神于窗外悠忽而过的风景好一会儿才渐渐起了睡意。下火车后他又直接赶赴父亲所在的医院。

  时间是凌晨四点,到病房时父亲已经动完手术,墨看到母亲坐在父亲旁边打瞌睡。他轻声过去没叫醒母亲,找了把椅子坐在父亲另一边。看着父亲安详的面孔,墨的心终于安稳下来。等到天蒙蒙亮,墨又悄悄出去去买了早点。回来后父亲醒了。

  父亲很是虚弱,看到墨后说了句话却没有声响,不过嘴角微微露出了笑意。墨把早点放到床边柜子上,正要问父亲要不要吃点稀饭,旁边的母亲也醒了。

  母亲说父亲是昨晚十一点动的手术,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休养几天就可以出院。不过一会儿还要抽血化验,而且这几天也不能吃太多东西,医生说要尽量减少排便,好使伤口尽快缝合。墨买的早点父亲一点没吃,母亲倒是吃了许多。

  上午墨的姨和姨夫来看父亲,询问了几句父亲的病情,然后他们开始跟墨聊起家常。

  “怎么样,在外面混的不错吧。”姨夫拍着墨的肩膀问道,

  “没有,”墨说,“一般的工作而已。”

  “什么时候结婚啊,买房了吗?”姨夫又问,

  “这个……”墨有些难言,

  “已经订婚了,明年结婚。”母亲开口道,

  “明年啊,那也快了。”姨说,“媳妇哪里的啊?家里怎么样?”

  这次母亲没有接话,看着墨等着他回话,可是墨却迟迟不肯开口。

  “你姨问你话呢,说话啊。”母亲推搡了下墨的手臂。

  墨踌躇着不知该怎么说,和女朋友分手的事,除了幕,他还没跟任何人说。还好这时二叔带着他的小儿子也来了,随后又有原先农村老家的几个邻居。他们相互寒暄几句,接着把墨撇在那里畅谈起来。二叔问及姨夫的木柴生意,夸耀他这些年可是挣了不少钱。姨问到二叔闺女的高考情况,二叔笑着说考的不错,估摸着能考六百五十多分,准备去上海什么大学,名字他也忘记了,反正很有名。邻居白哥,说是白哥,其实他的年龄和墨的父亲差不几岁,不过论辈分是和墨一样的。白哥是村里有名的老实人,不过因为没本事,家里又穷,至今还没有娶到媳妇儿。墨小时候白哥经常会城里卖菜,回来时经常带糖给他。印象里,白哥总是一副憨笑的模样。父亲是个中学教师,十三岁的时候他因为转到城里教学,一家人便从农村搬了出去,此后墨再也未见过白哥。今天白哥来了,对墨来说倒是颇感意外。

  白哥站在门口老实的旁边听他们聊天,不吭声,也不插话,脸上始终挂着浅淡的笑容。墨想走过跟他说几句话,可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就一直站在那里徘徊不前。白哥好像没注意到墨,无聊的拿出一支烟,正要点上的时候被邻居伯伯喝住了,提醒他医院里不准抽烟。于此同时,其他人也都向白哥投来鄙夷的目光。

  “要抽去厕所抽去。”母亲小声且毫不客气的说。

  白哥急忙的把烟卷收了起来,做了亏心事般面露难堪。之后又来几个远房表亲,还有父亲的朋友和同事。病房里的人挤得满满的。他们中间好像有一个是政府部门的,所有人都去跟他打招呼。墨还注意到姨夫手里拿出了中华烟,举在手里想提给那个政府部门的,可惜怎么也伸不过去手。母亲坐在父亲跟前,仰着头朝人群里看着,也想搭句话,但是偏偏没有机会。父亲仰卧在床头,脸上面无表情。这时候查房的护士来了,见那么多人,遂喊他们出去,说人多会影响病人休息。他们随即一窝蜂的离开病房。站在门后白哥见没了人,便也跟着走了。

  护士问父亲有没有吃饭,母亲说要抽血,所以现在还没吃。护士便吩咐跟前的实习生给父亲抽血,实习生可能有些不熟练,在父亲手臂上扎了两下才找到血管。护士抽完血后可以吃点稀饭,但不要吃太多。不过墨之前买的稀饭已经没了,母亲让他再去买点。

  出来病房,那群前来探望父亲的亲戚朋友还在那里聊着,墨看到姨夫的中华烟终于落到了政府部门的手里,不过对方只是捏在手里并没有抽。谁也没注意到墨,只有蹲在楼梯口的白哥问了句去哪儿。

  “给我爸买点稀饭。”墨说,

  “买豆浆就行,阑尾炎不能吃太多,尽量不要大便,我以前也动过阑尾手术,这几天不能让他吃多了。”白哥说。

  墨恳切的点点头,他想上前跟白哥聊几句,可遂想还是等买豆浆回来再说吧。等墨拎着豆浆回来时,那群人还愉悦的聊着,同样没有人注意到墨,不过这时白哥不知去了哪里。父亲喝完豆浆后,病房外面的声音消失了,那些人连有的进来跟父亲母亲打了声招呼,有的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所有人都走以后白哥突然进来了,走到父亲身边说他先回去了,让父亲好好养病。父亲笑笑,并让墨送白哥出门。白哥摆着手说不用,接着头也不回的快步走了。

  一场喧闹后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这儿有四个铺位,其他三个空着,墨的父亲躺在靠窗户的那张。外面天气炎热,阳光透过玻璃射在父亲的脸上,他用手遮挡了一下,母亲随即转身拉上了窗帘。喝完豆浆父亲又睡了一会儿。母亲削着苹果,问墨女朋友怎么没来。这时墨毫不避讳的告诉母亲他们分手了。

  “都订婚了,怎么说分手就分手了?”母亲问。

  女朋友出轨的事墨未提,觉得左右是分手了,没必要再让各自难堪,他只说两人前段日子老是吵架,后来吵得厉害了,就分了。母亲其实不怎么喜欢他女朋友,现在分手了,虽然关心似的多问了几句,不过心里面她还是蛮高兴的。她一直希望墨能回家来上班,这样的话日后一家人离得还近,孩子在外漂泊,混迹的再好也是很担心。母亲跟墨说回头在家帮他找一个,墨微笑着没有啃声。

  晚会儿来了两个医生,他们喊醒父亲问了几个问题,然后转告墨和母亲暂时不要让父亲下床,吃些易消化的食物,而且要少吃,过几天伤口好了就可以出院。

  母亲连说好的,好的,送医生出了门后,母亲略带兴奋的把墨和女朋友分手的事告诉了父亲,父亲并没有如母亲那样高兴,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敦促墨感情方面要多慎重,毕竟结婚不是儿戏,婚后的日子很长,以后总不能让自己后悔。从小到大父亲给墨的印象就是稳重,无论遇到什么他都会思前想后,对他而言,生活就该如地面上爬行的乌龟,慢慢行走,稳步向前。

  中午墨扶着父亲去了趟厕所,然后去喊护士换吊瓶,下午两点他去务台取了验血报告单。医生看后说没什么大碍,只是有点贫血,让父亲多吃些蔬菜,并说若不疼的话明天可以让他下床走走。父亲坐在床沿吃着母亲削好的苹果,问起墨在外面的工作。墨说自己最近刚换了新工作,薪资待遇也还可以。

  “年轻人不要老是换工作,一件事只有做的长久才能有机会发展。”父亲说,

  “我知道,可是原先的工作我真是够了,实在没办法待下去。”

  “领导找你麻烦,还是跟同事合不来?”母亲问,

  “也不全是,领导可能对我有些偏见,而我也是突然受够了那种生活,无聊至极。”

  “工作哪有好玩的,现在挣钱不容易,你爸说的对,做什么事都是熬出来的,今天想做这个,明天想做那个,以后什么事也干不成。”

  “不不,”父亲抢回母亲的话,“我不全是这个意思。工作和生活是两码事,因为工作而让生活无味,那么就换掉工作,因为生活而使得工作难做,那么就试着改变下生活。两者之间要找个平衡点,这样你才不会感到无聊至极。”

  “没错。”墨很是佩服的说。

  墨大概跟父亲解释了下自己的工作,父亲虽有些半信半疑,但最后还是相信了。

  “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还没有,不知道该怎么打算。”

  “都快三十了,总该有个打算的,不然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五年内做什么事情,十年内做什么事情,等你像我这个年纪的时候,日子该是什么样子,最好有个人生规划。”

  “就是啊,”母亲跟着说,“可别像你那个白哥,一辈子连个媳妇儿都娶不到。跟你二姨夫学学,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他手里都有几十万的存款了。不行的话你回来跟你二姨夫干吧,他也能给你个好工作,工资肯定不少给……”

  “我最近想写小说。”母亲还想说,而墨不合时宜的截断了她的话,

  “写小说?写那种东西干嘛,能挣钱吗?”母亲问,

  “写小说也挺好。”这次父亲截住母亲的话,“咱家几辈子还没出来过一个作家,写小说好。”

  母亲有些不悦,但是也没说什么,只是嘴里默念了几遍“作家”两字,对她而言这是个新生词。

  “写得怎么样了?”父亲又问,

  “嗯,”墨踌躇着,“还没开始写,正在筹备。”

  “筹备?”

  “多读写些吧,扩大阅读量,扩大知识面。”

  “能行吗?想好些什么东西了吗?”

  “想写一部关于战争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叫《战争恐怖》。能不能行不知道,我只是想写出来,迫切的想写出来。”

  “我以为你写出来挣了钱呢。”母亲颇为失望的说,“算了吧儿子,还是好好工作多多挣钱吧,以后花钱的时候多着呢,别竟做些没用的事。”

  “你懂什么!”父亲突然斥责了母亲一句,

  “我现在工作挺好,我写小说也不耽误工作。”

  “别理你妈,年轻人工作很重要,但是有自己想做的事也很重要。慢慢去写,不着急。”

  中午三个人一起吃了顿饭,下午母亲回了家,晚上八点钟的墨搀扶父亲下床走了走,睡觉前还给父亲擦了擦身子。父亲本身不胖,动手术后越发的弱不胜衣了。十二点后因为还要换吊瓶,墨担心自己睡着,所以就坐在椅子用手机看一直电视。十二点护士换完吊瓶他才趴在床沿睡了。第二天母亲用饭盒带了些自己做的菜肴,鲜鱼汤和清炒绿豆芽。母亲在饭菜方面比较拿手,尤其是她做的清蒸鱼,墨和父亲都特别喜欢。因为医生之前有过交代,所以父亲还是没敢多吃。从动手术到现在虽只有两天时间,父亲的体重却是明显掉了不少。

  第三天医生说下午可以出院。墨劝父亲多住两天,等伤口完全缝合好了再走,父亲却是执意不肯,说医院里待得时间长了,本来没病也会生出病的。

  父亲本身是希望墨毕业后能像他一样做个教师,而墨偏偏不乐于这行。除非是教小学,否则墨觉得教师和生产流水线上的工人没有两样——合格的产品继续加工,然后出售,不合格的产品则直接扔掉。教师已不能给学生以启发,更多的是给其一个漂亮的外包装。

  “有没有考虑回来考教师?”回去的路上,父亲再次跟墨提起,

  “还是不了,”墨回答父亲道,“我还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吧。”

  回家后父亲问起墨请了几天假,墨跟他说是五天。父亲遂让墨明天回去,说自己在家休养两天就没事了,不能耽误他的工作。想到是刚找的工作,还没一个月就已经请假了六天假,委实有些不妥,墨考虑了一会儿后便应允了。因为来的匆忙,墨忘记给父亲母亲带些东西,第二天临走时他想留给他们三千块钱,而父亲母亲无论如何也不要,说他们老了花不了几个钱,让墨自己存着。

  中午母亲煮了饺子,吃完后还给墨的包里装了好些水果和花生。母亲本想送墨到火车站,墨跟她是自己又不是第一次出门,不用那么担心,等到中秋节的时候他再回来。

  上车后墨在窗前跟母亲摆了摆手。母亲站在外面仰头看着他,车子发动后也举起了手在空中不停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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