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有半个月的时间，墨手里的书愈来愈多，可是电脑里的小说仍是毫无进展，“战争恐怖”四个字赫然显示于屏幕中Word文档的顶端，下面是空空如也的白纸。女朋友还是不断敦促他找工作，而墨搪塞说已经投过简历，现在只等着面试电话。事实上他一份也未投过。说不出什么原因，墨对工作产生了厌恶和恐惧，总觉得一旦去上班小说就再也无法完成。然而他心里面也清楚，工作是必须要找，只是想着能往后多推一天是一天。

　　某日女朋友下班回来，告诉墨明天去市中区某家公司面试。墨问是什么公司，他为何没有接到通知。女朋友说是她帮墨投的简历，电话打给了她，让墨明天准备好面试所需的东西，十点之前赶到那里。墨缄默不语，虽十分不乐意，不过第二天还是遵照女朋友话去了。这样整日在家待着也不是办法，若是件不错的工作倒不妨去试试，毕竟上班也有的是时间看书和写小说。

　　女朋友只有用手机发给了墨一个地址，说是面试办公室文员。到地方后，墨去发现那里只是一处偏僻的三层小楼，而且墙面破损，楼梯年久失修，迈步上去，稍不注意说不定整栋楼就会坍塌。楼里面空无一人，所有房间都关门紧闭。墨怀疑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可女朋友给的地址明显是在这里，还注明了面试房间是三层楼的三零二室。周围除了这里，也没有别的三层楼。

　　三零二，墨扶住楼梯的木质栏杆爬到三楼，拐弯两步远就是三零二，这里也是房门紧闭。墨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可是女朋友给的地址明明就是这里。墨抬手敲了敲门，没有人应答，他稍微又用了点力，房间里才微弱的传来声音说请进。进去后墨看到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张长桌摆在中间，长桌后面坐着三个人。三人中的一个让墨把门上。关上门后房间瞬时陷入黑暗，墨如同被蒙上了眼睛，瞧不见周围的一丝光线。

　　“请开灯。”有人说。

　　墨下意识用手去摸身后的墙壁，半天才找到开关。按开后房间里又通明如昼，跟他刚进门时一样。奇怪的是他上下找了半天，却没找到房间里的灯在哪儿。

　　“请坐。”又有人说。

　　墨走到长桌跟前，坐到三人对面仅有的一张椅子上。三人中有两个女人，一个戴着圆框复古眼镜坐中间，头发成波浪状搭在后面，前刘海向右偏分，娇小的面孔看起来可爱极了。衣服是白色的平肩吊带裙，蕾丝边落到膝盖处，胸前还挂着珠白色天鹅镶钻吊坠，看起来价格不菲。她把右腿搭在左腿，平底高跟鞋整洁如新，正襟危坐的样子散发出高傲的气质。

　　另一个是短发在其右边，身形微胖，一身正式服装，小西服里面套着白色衬衣，脖颈处的第一个扣子还开着，脸颊扑着浓粉，双眼别有魅力，倒是鼻梁有些平塌，下巴仿佛做过微整形。她微笑的面孔看起来格外平易近人。

　　最左边是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子，短促的平头整齐而有精神，面部像中间的女人似的冷峻，不过他却凸显不出任何气质，最多称得上是冷面男。他同样也是西装革履，十分正式。

　　三个人机械般把目光凝聚在墨身上。墨扯了扯衣角，双腿略微靠拢了一下，感觉极不不自然。

　　“你来这里，就是说你是喜欢我们为你提供的工作了？”最右边的冷面男首先发话，

　　“嗯，算是吧。”墨迟疑了两秒回答。

　　来之前女朋友告诉他应聘的岗位是办公室文员，虽然是普通薪酬，但总算是会缴纳五险一金的正经公司。

　　“薪酬方面有什么意见吗？”冷面男又问，

　　“这个我还不清楚。”

　　“我们在网上发布的信息你没看吗？”右边的微胖短发女问，

　　“说实话，是我女朋友帮我投的简历，来之前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啊，那你想要什么薪酬待遇呢？”

　　“我之前的工作是每月四千，五险一金，休班节假日什么的都有。”

　　“就按这个给你如何？”

　　“那，”墨颇为惊讶，不知接下去说什么了，“那挺好。”

　　“你对工作环境有何意见？”

　　“工作环境，我想问是在哪儿工作？”

　　“就是这里。”

　　“这里？这个房间里？”

　　“没错。”

　　“在这里做什么？我看你们招的是办公司文员，这里好像也不是办公室嘛，只有这么一张桌子，连电脑都没有。”

　　“你的工作所需要的就是这张桌子，电脑根本用不到，另外还会为你配备纸和笔。这两样也是必不可少的。工作可能会有些有枯燥，不过时间长了也就适应了。感觉枯燥的话，空余时间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睡觉，玩手机，吃东西都是可以的。但仅限于在这个房间，下班时间不到你绝不能离开。上班时间和你以前的一样，中午也给你时间吃饭和休息。”

　　“那具体我的工作是什么呢？”

　　“记录来这里的客人的言行。”冷面男摸了摸喉结说道，

　　记录来这里的客人的言行？墨满腹狐疑看着冷面男。

　　“这就是我的工作？”

　　“没错，简单而轻松。”微胖的短发女首次开口。

　　“我想问一下贵公司究竟是干什么？贸易金融，还是生产加工，或者是服务行业？”

　　“都不是，公司没有具体定位，你只管做好你的工作就可以。公司里所有员工都是如此。这是家连锁公司，全世界都有像你这样的岗位。”冷面男回答。

　　“哦，那好。”

　　“还有别的问题吗？”

　　“现在没了。”

　　“那好，没什么意见的话明天你就可以来上班了。”

　　“对了，不需要签合同什么的吗？”

　　“不必，你只需按时上班，我们会按你的上班时间付给你薪酬，哪天你不想上了，自可以不来。七天无辜不来就算你离职。此外，无论什么原因我们绝不会开除你。这点你大可以放心。”

　　“那工资怎么发，节假日有没有福利什么的？”

　　“和你之前一样，每月月底发，节假日的福利也是折合到工资里。”

　　“那好，其他就没什么了。”

　　“好，你把身份证复印件和银行卡号留个我们，好给你办理缴纳保险。”

　　墨来时带了个公文包，这时候突然忘记放在了那里，找好一会儿却发现在椅子下面。怎么会在椅子下面，他甚是奇怪。公文包里拿出身份证复印件，墨正不知该交给谁，这时冷面男向他招了招手。

　　“我想知道你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等到墨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下，中间的可爱女人终于发话。

　　看着可爱的女人，墨禁不住想幻想和她谈一场许是没有结果的恋爱。眼前女人让他着迷，思绪如空中漂浮的云朵，对方曼妙的身姿使其充溢着遐想。

　　我们的恋爱就像一场游泳比赛……

　　我以蛙泳、蝶泳、自由泳各种姿势快速向前……

　　她却潜入水中，而且越潜越深……

　　最终，我们以相互远离结束了这场小组赛……

　　房间里飘出奇异的香水味，墨晓得那是源于中间的可爱女人。她的脸如身上的连衣裙一样白净，纤细的手臂交叉放于桌面，右手有支圆珠笔，圆珠笔在手指间来回旋转，十分灵活。旁边放着一本翻开的褐色笔记本，笔记本上的白纸折射出闪光，上面没有任何笔迹。墨一时忘记可爱女人提出的问题，坐在那里不知所措，此时周遭陷入一片死寂，可爱女人稳坐着并不打算重复刚才的问题，给出一两个字的提示也不可能。两边穿制服的冷面男和微胖短发女同样保持着缄默，杵在那里宛如雕像。时间如蜗牛行走于沙漠。墨低头看着跟前的公文包，大脑极速运转，回想可爱女人提的问题。他仿佛有些印象，只是中间隔着一层薄薄的纸，轻轻一触即刻知道答案，可惜墨怎么也触不到那张薄纸。场面尴尬极了。

　　“你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最终冷面男结束了这尴尬，

　　“外贸公司做文员。”

　　“为什么离开了？”可爱女人再次发问，

　　“受够了那种生活。”思考了几秒钟后墨回答，

　　“那种如同搅拌机反复不停运转的机械生活。”对方如此形容道。

　　如同搅拌机反复不停运转的机械生活，贴切而恰如其分的比喻，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墨暗说。

　　“那么我希望你会喜欢这里的工作，至少比你之前的自由许多。”

　　“现在你可以回去了，明天早上八点按时来这儿上班就可以了。”微胖短发女说，

　　“这儿就只有我自己吗？没有别的同事？其他房间……”

　　“我们只租赁了这栋楼的这间房，其他房间不属于我们。只有你自己，工作中如果你有什么疑问，可以写在我们给你的本子上，会有人给你解答。”

　　“如果我有事不能来怎么办，请假怎么办？”

　　“你也可以写到本子，请假几天，请假时间，请假事由。有急事来不了的话，等你来了再写到本子上也可。”冷面男回答，

　　“这么简单？”

　　“这么简单。”可爱女人微笑着说，“好了，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对了，这时这个房间钥匙。”冷面男接话道，然后从西服内侧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放在桌子上。

　　“最后一个问题，我们还会再见吗？”墨起身走过去，拿到钥匙后问可爱女人。

　　“很难说。”

　　从三零二房间里出来，墨下楼梯走出这栋不知多少年月的三层小楼。口袋里拿出手机，时间已是下午两点，他还以为只是过了半个小时。墨并未着急离开，而是在楼外等那三个人出来，想知道他们会去哪里。然等了好长时间三个人没有一个下来，墨颇感奇怪，于是又回到楼里，回到三零二房间。他推门进去，却发现里面已空无一人，只剩下长桌，椅子，还有可爱女人手里旋转的圆珠笔和笔记本。

　　现在墨只是想随便找个工作，他的心思仍旧在小说上面。只要能发工资，只要女朋友不再纠缠，怎么样都可以。

　　6

　　晚上墨照样躺在卧室床上看小说。下午七点了女朋友还没回来，墨夷犹着是否给她打个电话，而在拨通女朋友的号码后他又随即挂了。实在不想浪费一秒读书的时间。天气炎热，墨关上窗拉起帘子，将空调温度降至二十四度。卧室凉很快爽起来，五分钟后墨甚至盖上了轻薄的毛毯。小说看到了七十五页，是一部名不见经传的国内小说，他是在书架上看到封皮不错，于是买了下来。书中的故事冗杂而繁乱，尽管已经看到一半，墨仍是不懂作者描述的故事有何意义，无非是两个中学生之间令人纠葛的恋爱。然而这本书包装的如此精致，还放在书店最显眼的位置，价格亦是不菲，抵得上两本文学名著。墨还要继续看下去，因为他不想浪费花在上面的几十元钱，又艰涩读了十页后，他终究放弃，狠狠将书扔到地板上。什么玩意儿，墨禁不住骂了一句。

　　十一点多了女朋友才醉醺醺的回来，身上的酒气散发于房间各处。墨不得不放下书去照顾她。这并非女朋友第一次喝酒，上学的时候墨就见识过她的酒量，喝白酒甚至比男生还要厉害，这点墨说什么也比不上。女朋友如泥般瘫在床上，衣衫也很是凌乱，墨叫了她去冲澡，好几次她都没有反应。墨只好把鞋帮她脱了，盖上毛毯，空调的温度也向上调了些。

　　真不知她是怎么上楼的。出来卧室墨打算看看房门是否关上，这时看到客厅地板上仍在女朋友的皮包，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手机，钱包，还有各种小盒化妆品。墨将女朋友皮包收拾起来，拿到手机后正好看到上面传来一条微信消息。对方发来一张图片，上面竟是女朋友趴在床上舔舐某个男人的下体。接连发了十几张，墨坐在地上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上班的第一天墨就请了假。不过他还是特意去了趟那栋楼，因为有钥匙，所以早早的就去了三零二房间，并把假条写在了笔记本上。

　　因我需要搬家，所以请假一天。下面注明日期后墨便匆匆离开了。

　　墨在他工作地方的附近找了间一室一厅的公寓住下。因为是临时找的，价格贵点，不过还能承担得起。女朋友醒来前他搬走了自己所有的东西。

　　墨和女朋友相处有四五年了，感情不能说没有，但是遇见这种事他无论如何不能原谅。走的时候女朋友依旧醉醺醺的躺在床上，手上还带着过生日时墨送给她手表。客厅的桌子上有女朋友爱吃的零食，冰箱里放着昨日两人吃剩下的火腿，地板还没有拖干净，情侣款式棉布拖鞋整齐放在门口。眼前的熟悉的一切突然陌生起来，门关上的刹那，他不无伤感的仿佛进入了另一世界。

　　晚上他邀幕喝了顿酒。还是老地方吃烧烤，这回是墨请客。

　　“劈腿这种事我见多了，不要太在意兄弟，好女人有的是，再找一个不就完了。”幕拍着墨的肩膀说，

　　“话是这么说，我心里其实也早就厌烦这段感情，可是订好了明年结婚的。我也有是心里准备的。现在发生这种事真是接收不了。”

　　“不要太在意感情，现在谁还谈感情，大家都在谈many，”幕抬起手，拇指搓着其他两个手指，做出钱的手势，“many懂吗？钱，有钱感情就会牢固，没钱就没有感情。”

　　“你们是吗？”

　　“谁们？”

　　“你和你女朋友。”

　　“我俩散了。”

　　“散了？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

　　“怎么就散了，为什么？”

　　“我睡了她的闺蜜。”

　　“这是你劈腿，是你对不起她啊。”

　　“哪有，你以为她跟我是图什么？我骗她说我父亲是老家县长，她才跟我的。要不我俩早分手了。”

　　“那你跟她是为了什么？”

　　“她家有钱啊，她家里开了个大超市，有的是钱。我跟她吃住不愁。”

　　“你的工作不是挺好的嘛，工资少了也得六七千吧。”

　　“哪有，一个月五千。”

　　“五千也够你花销的吧。”

　　“五千哪够，差得远呢。”

　　“你花这么多钱都干嘛去了，再说你不觉得该为日后攒点吗？结婚时买房，买车，这些你都不担心？”

　　“不担心啊，我老爸已经给我置备好了，我只要说结婚，我老爸立刻就给我买房。”

　　“你爸不会真的是县长吧？”

　　“什么县长，只是个小小的公务员。买房也是付首付，剩下的得我按揭还贷。”

　　“那也不错。”

　　“不过我现在不想结婚，我想再玩两年。”

　　“你喜欢过这种生活？”

　　“喜欢，为什么不喜欢。”

　　“你的书法那么好，为什么不坚持坚持，日后成为一个书法家也说不定。”

　　“书法家有什么好的，年轻的时候不挣钱，老了老了值钱了，有什么用？”

　　“终归算是个不错的爱好，无聊的时候写写也不错。”

　　“忙得很，哪有时间写它啊还。对了，上次你说你写小说，写的怎么样？发表了吗？”

　　“正在思索，还没开始写。”

　　“我说你怎么就突然想写小说了，真要是写得好，那玩意儿可是能挣不少钱。”

　　“谁知道呢。我只是想写部小说而已。”

　　怎么就突然想写小说了？墨回想了好长时间，然而丝毫未果，脑子里竟无任何印象，好像写小说是电脑设计好的程序，然后直接塞进了他的大脑里。墨久久无法释怀，脑海里回旋着战争的场面。睁开眼是战争，闭上眼也是战争，满世界都在关注于战争的消息。随之自己心中便有了写部小说的念头，原因应该就是这样。至于目的为何，挣钱还是怎样，他并未想过。

　　“我只是想写部小说而已，”幕学着墨的口气重复道，“千万不要抱这样的想法，不然你就会失去动力。就像我当初练书法，也是抱着想写好字而已，现在字写好了，有什么用呢？所以一定要给自己定个远大的目标。”

　　“什么目标？”

　　“一定要挣到钱不可，一定要成为像韩寒和郭敬明那样的作家。”

　　“可我从没那么想过。就像你只是想写好字那样，我只是想写部小说，别的真没什么。写完这部小说我就再也不写，无论结果如何。”

　　“好吧。你这种想法，十五六七岁的时候还可以，你现在上班工作，年近三十了，再抱有这种单纯的想法，别人听了会笑话的。”

　　“那有什么。”

　　酒喝得差不多以后，幕建议去洗浴中心找小姐。墨不太愿意，因为时间尚早，回去的话还能读会儿书。而幕拉住墨执意要去，说他俩现在都是失恋的人，失恋的人一定要找地方发泄一下。

　　幕推着墨上了出租车，去到一个名叫“佳客”的洗浴中心。幕是这儿的常客，柜台的收银小姐上来就跟他打了声招呼。

　　“又来了啊。”

　　“嗯，这次带了个朋友。”

　　“哦，朋友挺帅的嘛。”

　　墨站着旁边，故作环顾这里的环境而不去理睬。进到里面两人先去泡了会澡，中间幕不停的给他介绍这里的哪个小姐苗条，哪个小姐的胸大，哪个小姐漂亮，哪个小姐的活好。洗完澡，由一个服务生领着各自去了一个小房间。房间里亮着红灯，里面只有张大床和卫生间，片刻有人敲门，墨看到门口站着的是个身着抹胸露脐装的长发美女。

　　“是您需要服务吗？”对方问，

　　墨点点头没有出声，美女推开墨走了进来。墨关上门，心里面激动而紧张。

　　“要我洗个澡吗？”对方又问，

　　“哦，不用，不用。”墨慌张的说。

　　“那我们开始吧。”

　　说着美女熟练的脱去了上面的衣服，两个硕大的乳房凸显在墨的面前，他一下涨红了脸，除了女朋友的，他还没碰过第二个女人的乳房。很快美女将身上的衣服全部脱下，裸体如剥去外壳的鸡蛋，光滑，软嫩。随后她平躺在床上，并喊墨快点脱衣服。

　　看着美女裸体躺在床上，墨想起了女朋友，面前的女人和做完爱后的女朋友一样，平躺在那里一如死鱼。顿时，本没有多大兴致的墨再也提不起精神。

　　“你回去吧。”墨直言道。

　　墨的话让美女气愤之极，如受到了羞辱般和墨争吵起来。墨没有啃声，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钞递给她。美女虽然还有些不忿，但总算平息了吵闹，嘟囔着穿好衣服出去了。

　　“一百元看了眼美女的裸体，真有你的。”幕后来嘲笑他说。

　　临走时幕许诺日后给他介绍个熟女，而墨回答说他玩不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