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老父痴迷捡垃圾 李贵酒醉出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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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云湖的鱼开始肥了,那天黑猫说它看到比我长的还大的鱼,我说:你胡说八道,它便带我来雁云湖观看,我等了一天一夜,也没见一条和它一样大的鱼。

  第二天,它说,雁云湖有和大母猪一样的鱼,我都笑岔气儿了。

  第三天,它说,雁云湖有和老黄牛一样大的鱼,我笑着摔了几个跟头。

  第四天,它说,我说你别说了,我说,雁云湖有像一间房子一样大的鱼,它从我头顶掉下去半天没缓过神来。

  第五天,我说,雁云湖有和同城一样大的鱼,我俩省了一天的牛奶。

  第六天,我说,雁云湖有和地球一样大的鱼,我俩一个星期都躺着。

  第七天,我说,雁云湖有和宇宙一样的鱼,我俩醒来后,地球开始反着转了。

  第八天,我说,它堵住我的嘴,说,我想回到雁大图书馆去,那里比较踏实。

  它说,雁云湖的鱼有两寸长了,我们便去抓鱼了。

  可是,雁云湖不在了,上面垒起来一摞摞的人,他们都是去抓鱼的人。

  看着没有鱼可钓的雁云湖,黑猫说:什么话都信啊,橙色!

  

  

  二十 老父痴迷捡垃圾 李贵酒醉出事故

  自从被李贵救了一命,跟着李贵回村里过了年,我就在李贵的故事里打转,不是我不想跳出去,而是已经跳不出去了。谁能知道自己不在故事里呢。

  天气越来暖和了些,学校东边的家属楼已经初见规模了,听说学校已经与市政府协商好了,是针对本校老师们有优惠政策的商品房,老师们欢呼。但是有一个条件是退出原有旧房,每家每户只允许有一套学校福利房,老师们便开始抱怨,他们既不愿意退出旧房,又想要买一套便宜的商品房。首先房租每年就不少收入,一是租房的大学生,每年租房难求,对面又搬来了全市最好的小学,房租噌噌往上涨。其次是家里老人多,房子又小,每天都有摩擦。还有的是希望给孩子买一套,离自己近些好照顾。学校周围基本都是新农村的安置房,商品房也有,但因为学区的原因,要比这个贵一千多,老师们算了一笔帐,少说也得多掏十万多,够一个普通装修了。

  李贵把父亲带回来以后,与青青发生不少摩擦,因为父亲的到来,本来拥挤的房子更拥挤了。马青青喜欢干净是全校出了名的,如果你有机会去他们家看看,虽然房子外面斑斑点点,但马青青的家里却是干净而有情调,桌子上的鲜花会经常更换。自从李贵母亲走了以后李贵父亲又多了样事情,便是每天捡饮料瓶子,每次我们玩儿着滚来滚去的瓶子时,李贵父亲便会拿根棍子把我们轰开,如果里面还有剩余饮料,他便咕咚咚一饮而尽,喝完便装在上衣兜里。李贵父亲肠胃并不好,家里也不敢多买饮料,李贵便用漂亮的饮料瓶子装了水给父亲喝,但这并不能阻止父亲捡瓶子的行为。最初只是在地上碰到了捡起来,挑一两个色彩靓丽的拿回去,青青也就认了。后来便是找了大蛇皮袋子,拿了棍子在垃圾桶捡,一袋子捡回来便倒在家里,再出去捡。青青无法忍受,好几次都去同事家住了,李贵带着父亲去医院检查,医生也没有办法。

  这次赶上房子的事情,马青青想买一套新房,但不愿意再和李贵父亲一起住,这就需要两套房子,两人又都是学校编制人员,只能占一个名额。马青青决定还是买外面的房子,这样可以和李贵父亲分开住,可是去年刚在外面给儿子买的房子,还是父亲家里垫付大部分才凑够。眼看儿子大学毕业,工作娶妻各种事都是马上要做的。去年李贵升职还拿了五万,家里是一分也没有了。马青青说:“李贵,这么多年来我对你也没别的要求,你把你的私房钱拿出来,上次给青业买房子我父亲出了我也就那样认了。”李贵说:“我哪有私房钱?”马青青道:“李贵,我只是不想说,你家里的事我也不过问,但你自己每年除了基本工资交我,其他可是一分没有。家里开销也全是从我这里出,我在这里呆了几十年了,不可能不知道你的收入情况,去年你申请二十万的项目,但你每次出去开会都要找我拿钱,事后也并不还我!”“还有这次为母亲办事,你全部付账我也没说什么,就当只养了你一个儿子,而你收了十二万的礼我也清楚,你也只给我两万。那十万快钱你要做什么?!”李贵听马青青这么一说,连连叫苦,他的项目费早就取出大部分交给王永庆送走了,平时的私房钱过年时也都散出去了,这次拿到的礼钱刚给小弟李富填了窟窿,李贵不知怎么应对马青青,他说:“项目费用那是需要发论文成果才能报回来的。我这马上就去把差旅费报回来还你。”马青青问:“去年出的书不就是那个项目吗?”“这不出版社费用也得给了呀。”“出版社不是王永庆给你找的不用钱吗?”“哪有啊,王永庆就骗人的,开玩笑的。”“好,我懒得问了,那这次的礼钱呢?”李贵低头不说话,马青青看着,气愤道:“李贵,你知道吗,我为什么看不上你,你根本没点男人的样子!你自己拿着钱胡乱撒出去,轮到自己家里你当缩头乌龟。”“自从结婚以来,你一直瞒着我藏钱,我知道你家里困难,需要接济,我也无所谓,我自己的钱够花,但你不能永远如此,几十年来,你从来不为你自己家考虑,你只是在考虑自己的面子,和自己的职位。你们家就像一个无底洞,永无止尽地榨着我们这个家!”“我一直忍着,因为你本也并不是坏人,自己去年也总算熬了一个正处,我也替你高兴,但你看看你今年回村里,到处撒钱,撑面子,现在好了,家里需要钱了,你又说没有,你总不至于让我和我哥家再张口吧,那咱们家买房呢还是我妈家买呢?”

  李贵从来没见马青青生这么大火,也不知道马青青竟然对自己的本本记得这样清楚,原以为基本工资交了,这个小女人也就没什么说的了。今天这么一说,才知自己是透明的,还自己玩儿藏藏。

  李贵自己也觉得这么多年真的没有为自己小家做过什么,孩子从小都是马青青带着,他每天都在写论文,才终于熬了个教授,也没给马青青买过像样的首饰,手里的钱除了自己买点烟钱,都拿出去撑面子了,每次请人吃饭,为了不让别人笑话自己家穷,都是主动掏钱,后来连系里新来的老师都知道,只要李贵在,吃了走人就好。这次本来对家里人放高利贷的事情非常震惊,也一时想着再也不给他们钱了,但是当李富说,你的钱不够我塞牙缝时,李贵又鬼使神差地拿钱给了李富。这次如果不是父亲的原因,估计马青青也不会这么生气,看来买房子是必须的了,可是,钱从哪里去借呢。他一辈子就在雁大呆着了,认识的人也就是雁大这些人,大家这次都要买房子,都撒开了借钱,李贵却无处可借。再说,一个院长跟人借钱,这脸往哪儿搁呢。

  我看到雁大家属区墙上贴着一张送狗广告,如果谁愿意领养就拨打上面的电话。我庆幸当初听了妈妈的话,只可与李贵做朋友。

  我永远是李贵的听众,他可以与我说他的一切,但他不用担心我会成为累赘,我可以随时离开。

  我每天走在校园里,听老师们议论,他们竟然想出离婚的办法,这样就可以一人占一个名额买学校的房子,李贵当然也听到了,回家便去找马青青,马青青用鄙夷的眼神看着李贵说:“你还知道羞字怎么写不?”李贵咽了口唾沫没吱声。

  

  天气越来热了些,李贵却越来焦虑了,父亲每天照样要捡瓶子回去,屋子里有了各种味道,李贵每天一次次把瓶子扔出去,父亲再一次次捡回来,房子的事件仍然在升温,李贵找不回钱来,马青青把多年的怨气集中爆发,他从来没见马青青那样哭,也没见她那样发脾气。多年来自己家里缺针短线的都是岳父那边帮了,自己也习惯了,这次马青青是铁了心要李贵买房子。刚结婚也没这样闹过,李贵不知道该怎么办。

  今天马青青又不在了,李贵便在楼下的米粉店喝了两瓶二锅头。

  李贵晃悠到我那里,我头上的黑猫瞪着他,李贵摸我,黑猫便要挠他,李贵只好隔着那黑猫和我说话。还是他父亲和他媳妇的事情。

  

  李贵晃悠到西门口李艳艳店,李艳艳已经不卖猪肉,改卖麻辣串了,听说一天能挣半头猪的钱。请三叔吃麻辣串,李贵吃了两串,吐了,把周围人都熏跑了,李艳艳不高兴,李贵敲着李艳艳的麻辣串摊子说道:“你们这些人,哪个不是靠我,你还不高兴?你们有房子住,我们家就得住那个每天麻辣烫味儿的房子?”李艳艳赶快把李贵扶起来让他回家。

  李贵说他不回去,李艳艳只好把他送到楼门口。

  那次我亲眼看见李艳艳把装有两千克的味精倒在那只有六个小格子的串锅里,那以后我再也不吃麻辣串了。

  李艳艳走了,李贵并没有上楼,他又晃悠着来到食堂,那位女同学,本家的侄媳妇,已经不卖早点了,她说卖煎饼挣钱,便在如月餐厅门口开了一个山东粗粮煎饼摊子。李贵走过去,我紧随其后,我有点担心他出事,这源于一条狗的敏感。我朝着李贵叫着,希望他回家,但他晃悠着说:“丁丁,你也想吃个煎饼?”转身便向那女同学说:“来,给我这知心狗朋友来一煎饼,夹两根火腿!”她笑着应承着,她的煎饼摊子排满了学生,她一张张地烙着,一勺子面糊,一片菜叶,一根火腿,她做的干脆,利落,盆里的面少了,排队的人却多了。李贵坐在餐厅台阶等着煎饼,他断断续续地絮叨着,说那女同学坐在他后面,老爱捂着嘴笑,她的弟弟妹妹也爱笑,她的笑很好看,牙齿白白的,像一粒粒大米一样,亮晶晶的。他说那女同学抱着死去的弟弟妹妹两眼发呆,让人心疼,他说老师骂她的时候,她眉眼低垂,委屈的样子,让人看着怜惜,他说她瘦的皮包骨头,他从家偷了半块玉米馍馍给吃,她笑了,说她长大给他当媳妇。

  我见过李贵小学的毕业照,那是一个很清秀的小姑娘,扎着两条马尾辫。但是看着眼前这个烙饼子的女人,和那个清秀的女同学一点也对不上号来, 她头发干黄,一道道的皱纹已经散布了整张脸,眼角的皱纹更深更密,她操着洪亮的嗓子喊着“下一位,五元!”露出了黄白不一的牙齿。学生们排队的越来多了些,她歉意地向李贵笑笑说:“等会儿啊,马上给你昂!”

  正值学生放学时间,人越来越多,又一大桶面糊倒进了那个大盆里,但我们还没有吃上煎饼,在温暖阳光的照射下,李贵脸上的汗水开始顺着脸颊留下来,李贵有些不耐烦地嘟囔着“他妈的”。他晃荡着站起来,扒开学生,问那女同学什么意思,女同学满脸笑道:“马上马上!”二锅头的酒劲太大,李贵满脸通红,扶着煎饼摊架子看那女人烙煎饼。她头上冒着热气,不停地擦着汗,她的衣扣解开了几粒,顺着泛黄的脖颈往下,露出白色乳沟,我分明看到她晃动的奶子,很大。

  李贵踉跄着去摸向女同学的胸部时,我着急学着白二姐的样子站起来去挠他,我用爪子用力地挠他的裤腿,我用嘴揪他的衣角,但没有用。那女同学尖叫一声,扔了手里的勺子,接着便听到啪啪啪的各种拍照的声音,当然,还有视频。李贵和我,还有那个煎饼摊子的女同学,马上便被传到学校的各个角落。不可想象的微信威力,不到半天时间,各种标题的文章便转发到了全国各地。“食堂大妈遭袭胸,叫兽到底为哪般”“试谈大学教师的压力——以某大学教授袭胸为例”“别瞎摸——叫兽!”“昔日教授,今日禽兽!”“中国的教育到底要走向何方——记大学教授袭胸事件!”“人类走向文明的终结——从大学教授袭胸记论起!”“中国传统道德的沦丧——大学教授袭胸的根源!”

  李贵酒还没醒,学校的老师们便知道李贵的事了,马青青自然也知道了。等马青青回来时,李贵已经躺在床上说胡话了,骂了一个又一个,把认识的不认识的统统骂一遍,马青青仍是按照往常给喝醉的李贵倒了一杯水,坐沙发上发呆。我也只能蹲在李贵床前等待李贵醒来。李贵父亲又提溜了一大袋子塑料瓶子回来,并把那些瓶子哗啦啦倒在了床上,瓶子乒乒乓乓掉在地上,滚到床底下,桌子下,和马青青的脚前,各种颜色的饮料汁像油彩一样一圈一圈散落在各处,我看到马青青脸色发青,没说一句话。

  已经是晚上八点了,李贵醒来时马青青已经收拾了一箱子衣服走了,他似乎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他喝了一大杯茶水,上了厕所,抹了把脸,把父亲捡回来的瓶子用袋子装好提溜上喊我一起出去。我跟在李贵身后,女人们看见李贵便捂了嘴笑,李贵上前打招呼,一些人便嫌弃地躲开,男人们一脸严肃,和李贵点了头便走。李贵觉得奇怪,带着我在校园里转悠,同城的四月份还有一点清冷,李贵裹了裹大褂带我进了一家刀削面店。

  “大碗刀削面!”

  “加什么?”

  “鸡蛋,丸子,火腿!”

  “一共十二块五!”

  “哎?你不是那个教授吗?”

  李贵还没反应过来,人们便开始了拍照,李贵看看我,看看众人,众人表情各异,有笑的,有骂的,有着急拍照掉了筷子的,有把面汤洒了的,我想他们第一次见到这么个名人,李贵又要火一把,还有我。

  李贵手机响了,是儿子李青业的,李贵的脸由红变黑,由黑变红,又变白。

  面自然是没吃成的,我们出了削面店,在昏黄的路灯下,李贵想打个电话,他手抖着上下来回翻通讯录,但不知道打给谁,他翻了好一阵,拨了王永庆电话,但是我听到“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李贵气愤把手机摔在了水泥路上。

  李贵没有朝回家的路上走,而是出了雁大,向东走了一段路,他又折回来向西走,我必须一直跟着他,今天,我顾不上与黑猫的恩爱了。

  我们沿着行车道一直走,行走的汽车按着嘀嘀,有司机差点撞了李贵,紧急刹车:“找死啊!”李贵也不搭理,继续走,我拉了李贵的裤脚,上了人行道,我们走过一个又一个公交站牌,一辆摩托车从我们身边呼啸而过,李贵被带了一下,踉跄摔倒在地,我想过去拉他起来,但他爬在地上开始哭了起来,呜呜的声音,就像草丛里的小虫子的鸣声。不知过了多久,李贵爬起来继续往前走,我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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