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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十一月,对于流浪狗来说,日子还算勉强了,虽然每天晚上零下几度的温度让我们实在是不好受,但终有第二日的阳光普照。清早,我也见不到美女们的大白腿了,她们都纷纷穿了厚实的打底裤。同城的西北风真是够劲,这时候胖姑娘们就坦然而从容不迫地走过,那些成天减肥的姑娘一会儿倒着走,一会儿侧着走,一会儿蜷着腰走,唉,看着她们寸步难行的样子,我最担心的是她们没功夫给我们放牛奶了,事实也确实如此。
上午九点钟后我们便都从自己那块小地盘出来溜达,看到哪里去找一些吃的,雁大南区西门那边的小吃摊子,除了几个卖烤红薯的坚持在外,其他大部分小老板都回家打麻将去了,有店铺的吃食店也不允许我们进去的,我们只能是到处找些零星打打牙祭了。李贵还是会隔三差五过来看我们,给我们带些牛奶之类的吃食,他看起来红光满面,丝毫没有受到西北风的影响,我想他一定是有喜事在身。
深秋的雁大,图书馆前读书的大白腿美女们来的很少了,日子无聊了许多。窝顶上的黑猫叫两声,我便也应两声。日子虽说无聊,但故事每天都在上演,流浪狗虽无温饱的稳定,却有看戏的闲暇。那天来了一位妇人,看起来四十岁的模样,头上随意扎了一个很小的发髻,脸色发黄,没有几丝血色,上身穿了一件紫红宽松呢类大衣,肚子那块儿微微隆起,脚底穿了一双平底黑色靴子,看得出来,这为妇人怀孕在身。让我奇怪的是,今年雁大院子里这么大岁数隆起肚子的女人真不少,听说是因为他们有项叫做计划生育的政策捣得鬼。那妇人坐在冰凉的水泥凳上,把头发向后拢了拢,靠在水泥柱子上,看上去她有些疲倦。不一会儿来了一位男士,拉着她就走,她一直挣扎,挣脱了男的手。男的面部很难看,不知在说什么,那妇人捂了脸,哭出了声。我在雁大见过很多人在笑,也碰到许多人在哭。我觉得人类怪没意思的,不是笑了就是哭了,我觉得人类也怪有意思的,即使这样,还是那么匆匆忙忙。
白二姐的信息应该是准确的,那位怀孕的夫妇都是雁大的老师,已经有两个女儿,家里一直想要个男孩儿,那天正是去医院检查出又是一个女儿,男人来让她去医院打胎。白二姐还告诉我们,那女的后来还是去了医院。
在我们狗界,没有生公生母的说法,只有纯种和杂种的说法,而我庆幸,我是一个杂种。纯种就意味着不自由,不自由的日子不是我想要的日子。
虽然每天呆在图书馆楼下,我认为我的学识还是差得厉害,你比如说,我搞不清楚雁大老师都是高学历的人才,为什么对生男生女的问题那么热衷。
七 孙波调离他任,李贵晋升院长
今年雁大领导大换血,这不,副校长的事情刚安顿过后,学校便开始了正处的安置。李贵懊恼自己在关键时候出花儿,因着张勤的事,李贵一直躲着王永庆,而自己要升正职的事情现在看来也只有王永庆才是核心力量。李贵必须知道王永庆在想什么,但是他又不想直接找王永庆,他想到了刘子青。
说起刘子青,雁大出了名的美男子,按理说是可以靠脸吃饭的,可人偏偏靠实力,歌唱的那叫一流的好,但他是个学画画的。那次我们兄弟姐妹在美术楼下打盹,听得一阵吉他声,三层的音乐系每天都是钢琴声,今天怎么是吉他声?接着便是特别富有磁性的男声,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唱的什么歌,那声音便被一阵尖叫声淹没了,说实话,女人的声音绝对是这个世上最高分贝的声音,她会淹没一切,你最好别惹女人!白大姐那天也去了,它说她要跟着这个美男人浪迹天涯,她要学白二姐一样,学会直立行走,她要成为刘子青唯一的模特!白大姐还真的做了一次模特,不仅是她,我们都做了刘子青的模特。刘子青拿着我们在雁大撒欢的绘画,还去国外获了奖,让我们也成了世界名狗。当然刘子青最让我们喜欢的是他送我们的大肘子,还有午餐肉,我喜欢吃猪肉味儿的,牛肉味儿的太腻。早就说过,我讲故事会把自己带沟里去,我在吃着猪肉,并没有想过,它曾经和我们一样,扭着肥硕的屁股,和朋友们一起撒欢子。
刘子青是王永庆姑姑的孩子,省城出生,前几年从国外回来没有去省城发展,而是选择了雁大,在雁大国外回来的老师可是不多,学美术的更是没有。在学校招生这一块儿,刘子青无疑是很好的招牌。所以他一回来学校便安排做一个副院长,说过一两年便可安一正职,年龄也小,将来做到副校长也是很有可能的。但刘子青很怪,不接受任何行政职务,只上课教书,搞得学校方面也很尴尬。学校的投资历来都愿意和行政挂钩,不然不好宣传啊,这么有范儿的你不给个官职那让外人怎么说啊,那些有官职的又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给外人看看。刘子青偏偏属于那种给面打脸的,这种人真的是招人烦啊!
李贵知道刘子青清高,不过为人也还热情,上次为了孙波的婚房,子青也是帮了大忙的,只是为了升职的事情去找刘子青探风恐怕会被碰灰,但万万没想到自己能碰到刘子青和刘璐的事情,更让李贵自己也想不到的是,李贵竟然鬼使神差地拍了那天的视频。关于李贵拍了刘子青的视频的事,除了李贵只有我知道,这确实是个尴尬的秘密,但我着实看到李贵那次坐在我那狗窝附近的石凳子上看刘子青的视频,他那没有一点赘肉的裸体更是充满魔力,老天就是这么不公平,让所有的美好都集中在这个男人身上,看到刘子青,我都想成为一个人了!
这天,快要中午十二点时,李贵拿了一个装有学生工作表的文件夹到了美术楼,佯装找美术学院书记谈学生工作经验的事情,实则是想偶遇刘子青。李贵也早就查好刘子青的上课时间,就在刘子青下课要出门之际,李贵低了头从门路过。可是偏偏有个学生叫住了刘子青,问下次出去采风的计划,他便又返回去交代了些事情,李贵只好扒在门缝看,过了十多分钟,见刘子青朝门口走来,李贵小跑出了楼门,到了路面上,又佯装在那里路过。刘子青看到李贵便打了招呼:“贵哥,下课了!”这是雁大老师们常用的一种招呼方式。一般老师们都会点点头应道“哦,是呢,你也下课了!”便也就走了。如果熟络一点的便会说:“又挣下了?”对方便会回应:“昂,挣下了!”因为王永庆的关系,刘子青与李贵以兄弟相称。以往李贵都会回应:“是呢是呢,不去你哥家吃饭?”但今天李贵却说:“啊啊,是啊,我不是来找你的!”刘子青听了,便知这是专门来找他的。
刘子青估计又是什么装修房子的事情,自从刘子青来雁大,李贵好像就没为别的事情找过他,除了为别人装修房子。实际上刘子青并不搞什么装修,但李贵认为学美术的就跟以前村里的油匠是一样的,都是涂涂画画,现在那装修再复杂也还就是个油匠加木匠的活。李贵很得意自己认得一个国外回来的会绘画的油匠,有人一旦问起装修的事,李贵都会揽下来,去找刘子青,李贵很开心做这件事,一来,朋友们面前有范儿;二来,还可以给刘子青赚外快,刘子青也会感激自己,王永庆那边也算是照顾了他兄弟。而刘子青每次不好意思拒绝的应衬,李贵则认为是刘子青装清高,其实内心是想挣的。在李贵看来,谁还和钱有仇啊!当然,李贵不知道,刘子青的画,现在按平尺卖,李贵介绍的那些装修报酬全部加起来都不及刘子青一幅画一个角落的价钱。
刘子青推了车子,问李贵可有什么事情,李贵便说没事啊,就是路过。刘子青跨上车子正要走,李贵又道:“你最近可见你哥你嫂子了?”刘子青道:“见了,对了,上次我哥任命下来时请大伙儿吃饭,给你打电话你一直不接,你很忙吗最近?”李贵忙点头应道:“是啊是啊,孙院长很忙,张书记也调任了,这不我们学院学生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做,有个学生喝了药,每天顾着陪人家长了。”刘子青应道:“哦,怪不得,现在的学生思维很敏捷,但也很脆弱的。”李贵应道:“是啊是啊。”李贵与刘子青都不愿意这件事继续讨论下去,刘子青便说:“贵哥,我先走了,改天一起坐坐。”李贵一想,不行啊,正经事还没办呢。赶忙拉住刘子青说:“别改天了,就今天吧,咱哥俩好好聊聊。”刘子青便只好把车子锁了,上了李贵的车,出了大门,向雁大东南方向走去。
这几年,围着雁云湖,开了不少农家乐,就在雁大的东南方向,雁大校区在同城东郊,周围的房屋都是新盖起来的,入住率也不高,听说有部分楼盘已经四五年了,也没见收工,路倒是很宽敞,所以,没有高峰期一说。李贵开车,不到十分钟便到了一家牛骨头馆。两人要了牛棒骨,羊蹄子,鸡杂,土豆炖猪排,两份黄糕,一斤红二。这吃的太有同城人特色了,黄糕这玩意儿是用剥了皮的黍子磨了面做成的,同城人不论过时过节还是日常生活,总爱来那么一块,你路过那饭店,大红字写着“黄糕炖鸡”“羊杂米糕”,都成个招牌了。如果你是外地人那你很有可能享受不了这玩意儿,它太容易卡在你的嗓子眼儿了。但我做为一条生在同城的流浪狗,必须得学会吃这玩意儿,不然被骂矫情。第一次吃的时候那黄糕就粘在我的嗓子眼儿,搞得我不知该如何把它抠下来,呛得眼泪直流,被窝顶上那只黑猫笑话了好一阵子。刘子青给李贵斟了酒,李贵一饮而尽,便自己又倒了一杯,拿起棒骨便啃了起来,刘子青看出,今天李贵是有其他事,不是装修的事。这几年来,和李贵也吃过多次饭,每次李贵有事找王永庆或者别人,都会主动喝酒,酒过三巡,李贵便自会说事。酒确实是个好东西。
一斤红二快见底时,李贵抓住刘子青的手说:“兄弟,你和你那哥啊不知道哥的苦,但哥我知道你们的乐!”又说:“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我家里穷,没钱,啥也做不了!”刘子青抿了一小口应道:“没有的,哥,每个人的生活是不同的,每个人的喜怒哀乐也是不同的。”李贵便说:“你们哪有什么哀呀苦呀?你和你哥从小就蜜罐子长大的,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饿,不知道什么是穷。”“饿得两眼发昏,两腿打颤,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你知道吗,我爹娶我妈时新婚被子都是借的,可是他们还那么能生,原本以为在我这一代能翻身,结果我结婚时彩礼钱都得向你哥借,老丈人后来用那钱给我买了一套家具,不然我家就是四面墙壁啊,我在人家面前抬不起头来啊。”李贵又一饮而进,看酒瓶见底,便吩咐服务员再来一瓶。刘子青本要阻挡,被李贵拦下:“兄弟,把我当哥不?小瞧哥付不起一瓶酒钱吗?”刘子青便只好作罢。李贵接着说:“兄弟,你知道吗,哥小的时候没吃过个月饼,从小就是喝玉米糊糊,读中学时一个县城里的老太太让我给她在我们村的侄子捎两块月饼,你知道吗,我答应后就后悔了,那个月饼一路都散发出诱人的味道,我骑着一辆没铃铛全身响的破自行车,停下无数次,把它拿出来,闻闻它的味道,我真的想一口吃掉,但我知道,我还是个读书人,我忍了一路,交给那个人时,那人连个谢也没有,我就想说的是你他妈就不能给我分一口尝尝?”“那时候我们村里富裕的人家都用坛放月饼了,听说过年时还拿出来给人们吃了,我那时候就想着哪一天我也能把月饼留到年上吃。”“后来才他妈的知道,留到年上的月饼苦的都不能吃了。”李贵一股脑儿地说着自己凄惨过去。刘子青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自言自语道:“有吃的不见的就开心,我倒是没缺吃穿,但是家里只有我一个孩子,父母每天都不知忙什么,我每天拿着钥匙自己回家,为了打发漫长的孤单时间,我便每天画啊画啊,直到睡着醒来,也仍然只有我自己和我画过的一幅幅的画。所以,我不结婚,也不打算要孩子,在我的童年里,只有我一个人,而长大后,我的生活里已经不习惯再有别人了。”李贵惊讶道:“怪不得你不结婚呢,你知道吗,咱们学校人们说你的可是多着呢,说你清高,说你和不少女人在一起。”说到这里李贵突然捂了嘴。关于刘子青的故事我自然知道不少,刘子青每次上课都是一窝女生们蜂拥而去,刘子青和女人们的故事这里顾不上讲,以后有的是机会。我们先讲李贵。刘子青看到李贵的样子,笑了一下:“你是说我和刘璐吗?”李贵一下子不自然起来,他没想到刘子青这么坦承,便觉得自己真是白活了,看看人家这胆量,真你妈牛逼,看看自己,唉!他仿佛又听到刘璐那销魂的喘息。刘子青说道:“我和刘璐在大学时就认识了,我们在一个学院,她学声乐,大一时我们在新年晚会一起排演节目,那之后便开始了,后来在大三时父母要求我出国,我也没有选择,便不辞而别,刘璐是个好女孩儿,她想要一个稳定的生活,要一个婚姻,而那是我无法给与她的。”李贵听后,不禁感慨,真的是造物弄人,这么帅气,阳光,这么风流、潇洒的男人后面竟然也有不为人知的心酸往事。谁还没个心酸的背后呢。
刘子青见李贵已醉,便说叫车把他送回去,李贵实则装醉,我长辈的长辈就知道,李贵一直很胆小,多年来每有什么事都是拿酒做盾牌,如果对方答应了还好,对方如果没有答应,李贵就假装是醉酒说的胡话,事后便也不提。他最害怕别人拒绝他之后他怎么办,他害怕别人小瞧自己,也害怕得罪任何人,他很明白即使自己是个教授,但自己怎么看起来都不像个大学教授,和别人走在一起,怎么着都是个乡村老师,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没做个主要官员的原因,说话底气不足,现在做个副官,更是需要看别人的脸色,下面的人也没人把你当回事,人有事都是直接找院长书记,你一个副书记,谁还当你一棵葱!李贵拉着刘子青的手说:“兄弟,你说你怎么就对做官没兴趣呢?做什么能有做官好啊!”刘子青笑着说:“哥,做什么不比做官好啊!”李贵接道:“你让你那学艺术的脑袋毁了,做官就是领导,领导,你知道不。”刘子青说:“我既不愿意做别人的领导,也不接受别人的领导,我只愿意做好我自己。”李贵拍着腿哈哈大笑:“你们啊,就是瞎清高,你看看我那个老婆,成天的弹个烂琴,跳太极,还旅游,纯粹就是闲扯蛋,对我的升职这么大的事从来不关心!”“你看看人家你哥,比我小两岁,人就是副校长了,这再发展上几年,还不得闹个正厅级当当,那多威风!”“你说说,你在这里不听你们领导的话,领导也没把你怎么样,还不是看你哥面子,你以为你们领导都是吃软饭的?”
刘子青听着李贵的一大堆,没有反驳,只是笑笑说:“哥,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去。”李贵看刘子青并没有顺着自己的话走,心想着,这家伙真是难对付的,他反驳的话我就可以接着说王永庆的能力,顺便把自己的事情也说一下,李贵想着和这个不知人间烟火的刘子青说话真是费劲,即使有个视频估计也不是个威胁,反而会得罪更多的人,如果是王永庆本人的话可是没这么麻烦,李贵便决定亲自去找王永庆好了,不就是张勤吗,那是她先勾引我的,我最后不是也没做什么吗,也不算对不住他啊,再说了他王永庆女人多如牛毛,对不起万家男人呢还。李贵这么一想,本来也没怎么醉的他更清醒了,但他还得继续装着,他不能让刘子青看出自己的心思。
这天晚上,李贵一夜未睡,想着如何见王永庆。第二天早上,李贵便直接去王永庆办公室找他了,结果王永庆不在,让李贵顿觉一晚上白练习了。正在不知怎么办时,王永庆打来电话,已经一个多月没和王永庆通电话了,李贵很是激动,颤巍巍接起来,现在王永庆可是副校长了,不是当年的同学了。王永庆那边说着,李贵一个劲点头,连说:“好的好的好的。”
李贵挂了电话,兴奋的真想蹦起来,王永庆那边告诉他孙波也将调离目前岗位,已经确定要去外事处,学院的书记因为没有专业限制,竞争太激烈,李贵胜算不大。现在院长职位空缺下来,必须要本专业的学科带头人,正高才有资格,李贵的学术没什么问题,手里还有几个项目,申请成功的几率非常大,王永庆已经向上面提交提拔李贵的提议,上面也已经列入考虑对象。
李贵真是没想到自己会做院长一职,虽说院长书记是平级,但是院里还是院长说了算,书记属于抓思想工作,现在人都跟人精似得,谁没事干成天和政府过不去。院长抓业务,老师们的职称,教务等一系列的工作都归院长管,哪个不听话的,年底考评来个不合格,够你忙乎的了。李贵也感慨,自己就没人家王永庆的气度,王永庆做事从不拖泥带水,每次都是干脆利落,一个多月没通话,没一句客套,直接就是吩咐他准备什么,做什么,没一句废话。李贵自己却每次为一件事思前想后,一件简单的事总是要绕无数个弯弯也未必说明白。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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