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什么时候有下雪?河流什么时候会解冻?谷物什么时候才成熟?战争什么时候能结束?
这些问题对她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
她不明白的,只有为什么有那么多的花儿在春天会盼着天上掉下来雨水,在冬天祈求神明来一场大雪,她不需要盼着,不需要祈求——只要她愿意,这些东西都是可以有的。
人类不知她是妖怪,不觉她有思想,将她从故土里采撷过来,移栽在花盆里。每日里浇水施肥,精心伺候着她。
可她并没有求着这人类照顾她。反倒是这人痴得很,根本不知道她最烦的就是埋在土里。她每日看见这人就烦,某一日里顶着大太阳,晒得实在是难受,可那人还是坚持让她“晒晒太阳”。
她心里暗暗骂道,等我长出手脚,打死你。
那人正捧着她,却觉得手里一沉,怀里赫然是一位少女。黄冠白衣,端的是清灵美丽。那人傻呵呵地一笑,你醒了?
她可从来不认识什么人类的,眼前这人形貌猥琐,举止诡异;看见自己还傻呵呵地笑,一脸的不怀好意。那人想要靠近她,刚想伸手,脸上就是一疼。
一株绿茎白底、黄头粉蕊的花,直接抽在了那人脸上。
她看着那人捂着脸跑开了,心里也松了口气。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是在一个雅致的院子里。这里一株百合,那里一株山茶。栽的最多的就属跟自己一样的花,她们都感觉到了有同类变成了妖怪,晃啊晃啊,在给她表示喜悦和祝福。她也笑了起来,怎么突然有了这么多的同类?
“这附近有没有水池呢?”她自己嘟哝着,摸索着,还真让她找到了一个池塘。池水看着挺干净的,里边一目了然,映的是天上的毒太阳。她皱起眉头,心想要是有片云彩就好了。
天色就暗了下来,一片乌云就遮住了阳光,水色也不再那么刺眼了。她很满意自己的运气,变成了妖怪也是这么好。想着自己既然成了妖怪,总要给同类谋点福利,就把她们的花盆一个个都打碎,给她们放进水里。
她们漂在水面上,对她说着谢谢。
她也跳进了水池,把头埋在她们的底下,咕噜噜地吹泡泡,在池塘里小小地扑腾,高兴得很,衣服全湿透了。等她玩累了,便像她同类一般,放松了身体,在池塘水面上漂浮着。水就像摇篮一样,左右晃动着她,没有规律,但是胜在柔和,晃了一会她就睡着了。
梦里梦见的是她在是一朵花的时候,看见的夜里和早上,白雪和雨水。闪电从来都劈在远处的枯木,野兽永远去践踏身旁的杂草。与其说所有事物都远离她,不如说她不愿意让他们靠近而已。
早上醒来,她脸上还结了些露水,凉凉的。被早上的风一吹,衣衫湿透的她不禁缩了缩脖子,惊得水面全是涟漪。她任由自己慢慢漂到了池塘边缘,再从水里慢慢爬出来。冠帽褪下,她想要是有太阳晒晒就不会那么冷了。
那片呆了好久的乌云瞬间就被不知哪来的阴风给吹散了。露出来的太阳也很好,温度也不像昨天那样灼人、她觉得这不是巧合,原来的她虽然也是心想事成,可是像如此的天象却是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她猛然发现不远处有人窥探,身上瞬间长出了许多的花骨朵:每一朵都是含苞待放,包裹的全是自己茎秆里的汁液——那些敢趁自己睡着舔自己的野兽,都会因为这汁液口吐白沫,浑身抽抽。
那身影发出来憨憨的笑声,还是将她带来的那人。
她对这人是一丁点好感都没有,冷眼看着他。那人走到她附近,仿佛是记起来昨天的教训,便蹲在离她还有几步的距离,直勾勾地看着她。
他说,姐姐。
“姐姐?”她有点明白眼前这人为什么举止怪异了。双眼无神,口嘴流涎,有时候就知道傻笑。说话倒也还会,但就是说不了很长的句子,意思还都是断断续续的。不过,这人的年龄应该跟自己差不多,一句一句的“姐姐”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正发愁怎么打发面前这痴儿,一瞥之间发现那人颈上挂了一串饰物,遂问道:“这是什么?”
痴儿不解,把项链摘下,递给她。她心里有些惭愧,这人虽然是傻的,但心地不坏,什么东西都给出去,自己是对他的偏见过分了。她柔声道,这是什么呀,叫什么名字,我不是要贪你这条项链的。
他还是抓着那条项链,举到她的脸上:“给,给,给!”她实在是无奈,只好接过来。看着那痴儿的眼神,她试着把项链挂在了脖子上,痴儿鼓着掌说好看。
这是她第一次被人说好看。一时间,脸色绯红,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见痴儿嘴里小声念着,便凑近了听。语音实在是模糊,能依稀分辨出什么“妖、妖”。至于是什么妖,她就不得而知了。
她仔细看着眼前的人类,虽然痴呆,但整个人还是很清秀的。把脸洗洗应该会看着很舒服吧?她把他拽到池边,撩池子里的水给他。他笑眯眯地看着天上,说好凉啊,好舒服!她觉得这呆子又变成了个孩子,心里莫名的生出了些遗憾。她看这庭院的装饰,认定这是个大户人家,看起来这痴儿就是这里的。只是,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呢?庭院里多了个妖怪,真的没有人注意到吗?连这个痴儿都陪了自己这么久。
她带着痴痴呆呆的他,走出了庭院,往外边看去时,却愣在了原地:横七竖八躺的全是人,一个个脸上都是震惊的表情。身上一个伤口都没有,就那么直挺挺地躺着,是瘟疫?还是毒?
她感觉后脊梁一阵冰凉,再看看自己拉着的痴儿,他依旧是傻笑着,眼里的那份痴呆还是未曾改变。她以为是自己想多了,眼前的呆子怎么可能杀了这么多人嘛,肯定是这人家结了什么仇家吧。
“姐姐,他们都在干什么啊?”
她实在不想去在一个对死亡没什么概念的人说太多,只是说他们睁着眼睡觉呢。她死死地拉住他的手,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自己的运气那么好,肯定会逢凶化吉的吧。可是,原来遭殃的都是身边的杂草,这次遭殃的会不会是这傻子啊?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她脑子闪过了这么一个不详的念头,立马使劲摇头,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稳定了心神。这么诡异的事情,不能以常理度之,无论如何都要先离开这里。她拽着痴儿,想要尽快逃离这个全是死人的地方,可是却拽不动了。
她看见痴儿的双眼通红,血丝都是黑色的。他的双手不知道染上了什么东西,又绿又紫的颜色,还泛着光,说不出来的恶心。
“是你干的?”她吓得松开了拽着他的手,赶紧去看自己的手,竟然也染上了那恶心的颜色,好在是没扩散,只是渲染了手指而已。
痴儿仿佛听不见了话语,一步步地向她逼近,手指上好像还有几张纸片,上边的花纹像文字又像图画,说不出来的诡异和狰狞。他那清秀的面容此时依旧是清秀的,只是傻笑的样子再配合上这种肃杀的场景,就显得太恐怖!
她经此大变,一时间心念飞转,冲着天上大喝一声:“来道闪电劈了他啊!”嗓子都破了音,她觉得喉头一甜,想必是震裂了嗓子。“劈啊!劈啊!”可是这一次运气似乎没有眷顾她,天上安安静静的,哪里来的闪电?
她浑身长出花苞,喷射出碧绿的毒液,溅得那痴儿身上到处都是,最后成了个绿人,只露出通红的双眼。
那还能叫眼睛吗?瞳孔和眼白都变成了同一种红色——一个浑身绿的人,两只血红的眼睛。自己的毒液对这个人类一点作用都没有!她实在是无计可施,又被眼前的恐怖景象唬得浑身打颤,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疯狂地尖叫起来。
这一叫可不当紧,庭院池塘里的水全都迸了出来,整个屋子飞的都是原先在水里漂着的花儿。这一声尖叫的威力还不仅仅如此,自她为中心,大地开始片片龟裂,从裂缝里长出的都是她的同类。
她觉得自己仿佛掌握了一些东西,手指向天,便是一道惊雷!挥手,便是无尽狂风!再指,终是暴雨瓢泼!
庭院里的花朵大多无法成妖,在这伟大的天象改变面前很是无力,瞬间就被绞成了碎片;但是自己的同类原先呼应了自己,而地上长出了不少花朵,自己的运气,没那么壮大,那就把周围的运气都夺过来!
人类终究是无法抗衡这风雷,身形缓缓地倒了下去。他倒下去的同时,眼神也回归了正常。她终究是不忍,飞身过去扶住了他。他看见面前的美丽女子,少气无力地问道:“你是谁?”
这次她更惊奇了,难不成这不是个傻子?原来都是在骗自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些人都是我杀的吗?”面前的人类声音倒是挺平静的,还是直勾勾地盯着她。她刚才只顾着自保,根本没注意地上的尸体——现在可好,被旋风大雨给整得全是断臂残肢;更奇的是,一点血迹都没有。
她说,你是谁?为什么会杀这么多人?
人类竟然笑了,哈哈大笑的样子有了些刚才疯狂的意思:“又杀了很多吗!哈哈!哈哈!这次是人啊!”说完话,人类便开始剧烈地咳嗽,一咳一口血——连血都泛着绿色。
她听着人类的笑声,觉得这笑声里的东西不像是这个年龄的人类该有的,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只好先将人类放在地上。她一弯腰,脖子的项链垂下来戳到了人类。人类吃痛,轻声哼了一句。她对这杀人的魔头没什么同情,但总要问个明白,便捏着项链上的装饰,这到底是什么?
人类反问道,这是我给你的么?
她愣了一下,看来这人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世间无头账那么多,怎么就让自己碰上了呢?她心里暗暗骂道,以后要是让我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我就……我就……我该找谁算账啊!
“那就是个镂空的玲珑,里边放的是桃花。”他又开始咳血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她厌恶眼前的人类,只说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人类轻笑一声:“你要是没戴着这玲珑,应该早就会死了。”一番话说出来,气得她真想招一道闪电劈死这人;但是这么一来,自己也变成了杀人的凶手了。
“那我就是玲珑,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我死!”她身后天上是氤氲的雨气,奔腾的雷云。地上是虚弱的人类,和一条静静躺在地上的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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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提拉米苏: 加油
亲,我已经阅读并点赞,我的《同行》,欢迎回访支持哈!
回复 @食梦者: 好的!
诶,写得挺好也~!第一句就很特别,很吸引人,我会耐心的看下去的,呵呵。
回复 @拳缱: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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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真好,已好评,希望看看《海螺里的天空》,给个好评~
回复 @海螺天空: 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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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落木萧萧: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