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妖古事•外道•杀生

  提亲有什么要求?

  叶青鬼看着法座上不苟言笑的金波旬,内心是有一点惶恐的。人间的“鬼人”遇上最毒的花,真不知道是谁更胜一筹。

  “独身一人来到首阳山,是为了提亲?整个妖界因为你死了多少妖怪!说清楚,到底为了什么!”白残对这种两面三刀,不忠于自己阵营的,两面三刀的叛徒从来没有好脾气。

  他环顾四周,看见所有的花已是全副武装,一副要吃了他的样子。角落里就是睡得正香的桃花,都长这么大了还咬手指头。

  按青家的说法,他就是来造福整个人类的。从出生就达到了“自用”的境界,十三岁就创造了震撼三界的符文“倾城”:带着青家几十号人杀了十数万只“妖怪”,彻底终结了第二次人妖界战;所以金波旬才能容忍他来到首阳山,毕竟她们打不过,要议和嘛。

  可他也有点自己的问题:造成的杀业甚巨。被他杀死的那十几万的妖怪的魂魄天天缠着他,后来全部钻进了他的心脏;连八洞天都曾经派下魔来通知他,让他再造杀业,以便被接引到八洞天上。

  他不喜欢八洞天,也不喜欢那些为了一些东西就要死要活的妖怪,所以他就选择了围攻花妖。谁曾想那场围捕中竟然有自己当年念念不忘的小妖怪姐姐。于是当机立断,去他的八洞天老子要媳妇儿!青家的人倒无所谓,反正自己老大想干啥就会干啥,他们都习惯了。可是被围捕的妖怪不愿意啊,你说打就打,你说娶就娶?没这强买强卖的道理!

  事急从权,他知道自己杀妖怪这个事根本解释不开,他总不能说自己不记得这个事啊!他就转移话题把自己跟小姐姐相识的事讲给了花妖们,想跟桃花单独说会儿话。一开始金波旬还不让,他就挑着眉毛,咬牙切齿,你们再不让,我就把你们全部毒成傻子,天天躺倒地上流口水,还翻白眼。

  这……这是名震三界的青家主人说的话?他的属下都感觉脸上发烧,自己不想认识这么一个主人。花妖们被这么一个活宝给整得无话可说:打又打不过,理又讲不通,只能妥协了。只是,总有点把桃花妹妹给卖了的感觉。

  后来他跟花妖设了个套,毒晕了桃花后,让金波旬带走了她;又吩咐青家的人开了结界符文,直接在八洞天眼皮子底下逃走了,搞得妖怪也追杀他,魔也追杀他。再后来,他就过来提亲了。

  其实金波旬不想管这种事,两情相悦的事何须她插手;只是眼前这个男人,不对,是男孩实在是无法信任。谈笑间杀了那么多妖怪,还差一点就把花自己这一众姐妹一网打尽;但就是因为一场谈话,就爱上了一只当时还那么弱小的妖怪——不要说以后妖界容不下他,连人界他也混不下去。

  “问问桃花妹妹自己吧。”金波旬扶额,摆了摆手。

  还有一件事。叶青鬼问有没有玫瑰。然后在场的妖怪们都看着一个浑身泛着绿光的女子。

  “看我干什么!不许看!”玫瑰明白叶青鬼什么意思,人类求爱的时候给爱人玫瑰是很浪漫的——但是自己是不一样的,是绿的。

  “额……”叶青鬼沉吟片刻,说“要不换套红衣服?”

  等桃花睁眼一看,直接把一身红的玫瑰当成是叶青鬼的妻子,敌意甚浓。玫瑰一脸无奈,桃花一脸气苦,就叶青鬼在一旁偷笑。

  妖怪的婚礼本就没有繁文缛节,两情相悦在一起就好了。桃花换上凤冠霞帔之后,端的是一笑倾城,再笑倾国。一众花妖头次得见自己的姐妹出嫁,不由得也是喜笑颜开。

  本来妖怪们不在乎是谁结婚的。乱世里天天打仗,自己只顾着吃肉喝酒就好了。可是当他们发现是叶青鬼在跟花妖结婚的时候,瞬间就炸了锅:被他杀死了兄弟姐妹,父母朋友!他对妖怪所做的一切都不可饶恕!

  金波旬使了个眼色,叶青鬼心领神会。正在桃花蒙着盖头,高高兴兴地等着叶青鬼来掀的时候,却听见一阵锅碗瓢盆叮当乱响。惊得她一把抹掉盖头,便看见叶青鬼倒在了地上。

  “夭夭,你听我说……”金波旬话还没说完,便感觉自己喉咙一痒,心中一阵苦笑:这小疯子以为叶青鬼被我杀死了。她绷紧嘴唇,不敢让自己嘴里的桃花接触到空气——要不然这花就得在她全身生根发芽。要知道,被这桃花杀死的鬼谷师死相可是相当的惨不忍睹啊。金波旬手一挥,那些妖怪全都昏迷了过去,只有桃花还倔强地瞪着她。

  叶青鬼在地上看着桃花泫然欲绝的样子,很是不忍。手指微动,一张小纸片就飞向了桃花。

  把符文扔出去的时候他还在想,自己毒晕了自己媳妇两次,以后可怎么解释啊……

  此时,一直快要老死的蝴蝶恰巧飞过,被那符文给蹭了一下,直接是油尽灯枯一名呜呼。

  叶青鬼发现事情不对劲,自己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眼前的所有景色都仿佛是走马灯一般飞快地从他眼前掠过;到最后开始无限地拉伸、延长、扭曲、变形,凝固在一起。他的心里一直在咆哮,杀光,杀光,杀光!

  杀光!杀光! 杀光! 杀光! 杀光! 杀光! 杀光! 杀光!

  不行!

  叶青鬼脑子里突然就蹦出来那一夜被钉到乱葬岗上的桃花,让他心疼死了。他拼了全身力气,逃离了首阳山,只想不去伤害自己的桃花,留下了遍地昏迷的妖怪,和那个犹带泪痕的桃花。

  金波旬看见叶青鬼眼中突然出现的杀戮之气,有发现那掉在地上蝴蝶,心中怒火陡然而起,一声娇叱,揉身窜上了云头。

  滚!!!

  刹那间天上晴空耀日,万里无云;远处传来轰隆声响,依稀有轮廓从天空深处浮现。

  “金波旬,你还没死心吗?”

  花妖们本来为了桃花的婚礼在外围护卫;突然天色一变,远处轰鸣大作。参加过与魔战斗的花妖们顿时脸色惨白,当下明白一定是八洞天搞的鬼,便簇在一起往金波旬那里赶。

  正在金波旬与八洞天对峙之时,另一边的天上也是出现了天色的变化,只不过带来了充沛的雨气和阴冷的疾风。浓浓的生命气息让金波旬精神一振,连昏迷中的桃花都苏醒了过来。

  “沙棘!”

  所有的妖怪都在欢呼呐喊,疯狂地破坏着自己的咽喉,仿佛要把自己毕生的喜悦都表达给这万妖之母。沙棘微笑着露出身形,看这世间自己的子子孙孙,心里只觉得这场战争不应该再让他们去承受了。

  沙棘冲着八洞天的大军,声音清越,不卑不亢。

  “我的花儿还轮不到你们来教训。”

  一时间,天上的魔被这一只伟大妖怪给吓得寒蝉若噤。毕竟,沙棘盛名久矣,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比魔还像魔的生灵了;来的魔军里可没有一个可以抵挡住沙棘的,谁也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金波旬听见沙棘轻声道,杀了我,金波旬。

  所有在场的妖怪都看见沙棘在金波旬的面前缓缓倒下,眼睁睁地毫无办法。刚刚燃起的斗志全化成了对金波旬的仇恨:

  “叛徒!”

  “叛徒!”

  “叛徒!”

  荆棘用身躯化作一个个牢笼,又让凤去引来苍鹰,把妖怪们全部送离首阳山。八洞天乐得看到花妖内讧,便只是放下了护兽,将沙棘的尸体给收了起来,就无声地离开了。

  偌大个首阳山,顷刻间就只剩下了金波旬、荆棘和虎视眈眈的桃花。

  桃花说,杀了沙棘,杀了叶青鬼,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金波旬和荆棘对视一眼,看见刚刚沙棘倒下的地方:那里开始散发出强烈的腥臭之气,寸草不生。荆棘走到桃花面前,拉着她的手,给她看那篇氤氲着毒雾的地方:“这就是沙棘。”

  桃花不解,却看见金波旬咬破自己的手指:那手指竟也散发出同样的毒气。

  夭夭,整个妖界只有你和沙棘才能进入八洞天,把我送上去吧,这样我跟沙棘才能保住这方天地安宁,你才能去找叶青鬼。

  桃花抱着虚弱的金波旬,猛地发觉自己的出身:那个巨人,那个追逐日头的巨人扔下了一根手杖,才有了自己的记忆——自己原来就属于八洞天的。

  桃花一阵恍惚,听见金波旬说:“叶青鬼没事的,只是‘杀生’刚好被他完成了。”

  “走吧,再提他就不送你上去了。”

  后来,妖魔大战在首阳山一役之后戛然而止。桃花因为杀了叛徒金波旬而被推举为妖界的首领,但是按桃花的意思是自己还有别的事要做,又把首领让给了荆棘。

  荆棘问她,你要去找叶青鬼,总得做些准备,他没有神智的,你也打不过。

  桃花特别认真地看着荆棘的眼睛:“你说,那我该怎么办?”

  是啊,该怎么办?

  其实她心里有过模糊的想法,就是要和叶青鬼同归于尽。可是她又不想死,明明都要结婚了,自己的丈夫却又因为什么“杀生”被夺了神智,这让她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她隐约觉得自己已经触碰到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和禁忌,总要去探索的。

  等我治好了你,我就打死你,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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