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自己运气特别不好,因为自己总是非常累。
作为一朵花,照理说一年开一季就足够了,万物都能看到自己的美;可她自己也控制不住,一年四季都会忍不住绽放——可这又导致其他生灵见怪不怪,完全不在乎她到底美不美了。
而且他们还给她起了个特别难听的名字,叫“月月红”。每次听见这名字,她都又伤心又恶心,就想把这些乱叫的生灵全教训一遍,打他们小屁股。
可是她自己没有屁股,花色就黯淡了下去。
若说她有什么高兴事,那就是一年四季的更迭。雪化成了水变成溪流,烈日能让她更加娇艳,枯叶才能衬托出她的艳压群芳;尤其是下第一场雪时,生灵们才会惊喜地发现,在白皑皑的天地里有她这么一点红是多么赏心悦目。
不过这也让她跟一只妖怪结了梁子。冬天,风妖鼓着腮帮子使劲吹,好不容易把雪妖从世界的另一端送到这里,着实是累得够呛,照例是会歇好久。雪妖突然之间没了陪伴,甚是无聊,就开始乱跑,以至于到处都是厚厚的白雪,把地也盖了,把天也遮了,最后竟然连她都被埋到了雪里,呼吸都是问题,憋得脸通红。
雪妖很高兴,你红红的真好看!
她一个白眼飞过去,让雪妖快点滚开——要不然自己就快要憋死了。
“滚开。”
当雪妖听见这句话时,脸上的笑容很尴尬地凝固住了。按人类的话说,这种叫“雪脸贴上花屁股”的感觉着实不爽。雪妖一气之下把她埋得更深;那瞬间的低温让她身上瞬间结出了一层薄冰,她感觉自己像是被雪妖给扒光了一样,体无完肤的,张口就是骂。到后来直接变成了个冰块。
梁子算是结下来了,这以后她就特别期待冬天的到来。不为别的,就单为和雪妖打架,也很怨毒地喜欢雪妖吃瘪的样子。还有一点,被雪妖埋了以后,来年的她会生长得更快、更好也更美。不过这些她是不会自己说出口的。
一个骂,一个埋;一个埋,一个骂,就这么循环了不知多少年。雪妖慢慢地不再跟她生这种闲气,她也渐渐习惯了雪妖常年的调皮和愤怒,也是无聊。之后她再也没跟雪妖打过架,也几乎不怎么说话了。
突然有一年,风妖孤零零地来到这里,就只有他风妖一个。她心里莫名有点堵得慌,他怎么没来?
风妖还是那副少气无力的样子,就说雪妖是去陪一株梅花了,今年就不会再来了。
梅花?那是什么?
风妖随手给她指了指方位,让她自己去看,转头就睡着了。
她猛然觉得浑身发抖:四周荒芜一片,只有枯枝败叶、破砖烂瓦的冬天。偌大个地方只剩自己这么一抹红色,孤独的很。而且,自己为什么这么冷?
原来那些可恶的雪,这么暖和。
她终于跳下枝头,蹦跶着往梅花的方位奔去。路上结识了好多像自己一样受过雪妖照拂的花儿,她们都在抱怨雪妖今年的任性,说他多情的很。
不得不说,听见雪妖竟然照顾过这么多花,她心里还是有些不情愿的。那些花也会夸奖雪妖给了自己来年的好面目。只有她,提起雪妖就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周围的花都劝她,他那么厉害,不要跟他斗嘛。
斗?她也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心态。是因为别人夸奖了雪妖?还是因为那个不知所谓的梅花?
等她跋涉了许久,终于到了风妖指点的地方。当地已是春暖花开,雪不在梅亦不在。她咬牙切齿地发狠,找不到雪妖就不回去!
在她周游的时候,她越发的觉得雪妖的伟大和多情,造福了不知道多少的生灵;可她也不认为自己当时骂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毕竟自己快被他埋断气了。可她再听见夸奖雪妖的话,却说不出来什么,只是愈发的沉默了。
她真的,再没见过雪妖。
风妖给她捎过口信,说是雪妖承认当时是他做错了,只是个做过头的恶作剧,希望她原谅。她眉眼颦蹙,你告诉他,不生气,让他来找我。
风妖一脸为难,说雪妖知道你讨厌他,不愿意见了再尴尬。她苦笑一声,不找就不找吧,我也不找了,怪累的。
再后来,花妖跟巨人打架,打得太阳落到了地上,雪妖和梅花都被太阳给烧死了。
据说雪妖也不算死,只是化成了没有智慧的雨。
她这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在意雪妖。可惜,什么缘分都没有。
她就这么安慰自己,希求通过这种无用的话来缓解自己的伤心。无论外边发生了什么,她都是浑浑噩噩的,整日不知所往,就是漫无目的地在上下三界徘徊。
她不是没见过荆棘,也不是没见过玫瑰,这些传说中的花她都见过。那八洞天的魔她也见过,一个比一个长得端庄。可以说,她什么都不管,可什么都见过。至于为什么花妖和八洞天要来见她,那就是拉拢。
花妖们以姐妹相称,诧异于她的与世隔绝。对她这种生活,有的理解,有的鄙视。对她最好的当属赤瑾:没想到那么强悍的战神说起来往事也会哭得像个娃娃。就连睡梦里还会喊着“小明,小明”。
可我连雪妖叫什么都不知道,连喜欢都是糊涂的。
赤瑾说,我连自己都不知道叫什么呢。
她有时候会想,如果雪妖还在,自己应该是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去见他。或者说,到底有没有资格去想去思念那个爱着梅花的雪妖呢?
当年和雪妖吵架的时候,她就听他说:“人家梅花脾气也大,但是讲理,不像你,愣头愣脑瞎胡闹!”
每当她梦到雪妖跟自己说出这句话,就会浑身发抖。梦里的雪妖浑身是血,不停地向她嘶吼。她跪在黑夜里痛哭,用双手死死攥着自己的头发,想要用疼痛来麻醉自己。半夜的啸叫声无数次的引来了漂泊的孤魂野鬼。有的妖怪想要吞了她增加修为,有的妖怪见她美丽想要强娶了她,甚至还有魔要来纳她为妾。不过这些来者说出来意之后就会被她残忍地折磨至死——到后来,她已经爱上这种变态的发泄,无法自拔。
按赤瑾的话说,伤心过度适当发泄。按其他生灵来说,她这是堕了邪道。
她不停地杀戮,惊惧人妖两界,甚至连八洞天都开始惶恐。上下三界再没有生灵敢去招惹这么一个疯魔的杀戮狂。她杀退了一波又一波的“替天行道”的鬼谷师和八洞天的魔之后,感觉这些叫嚣着口号的东西相当搞笑。在这个世道里,生命就像一片雪花一样,可以被任何形式轻易地融化掉。
只是,再也没有那只雪妖了。
荆棘她们来找过她好多次,说什么“回头是岸”。她总是冷笑,什么叫回头?什么是岸?到处都是乱作一团,为了自己珍视的东西混战,到底有什么对错?荆棘也哑口无言。对啊,你不招惹她,她连看你都懒得看——所杀生灵均有求死之道,是不是就是人类说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可是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说不清,说不清的。
又过了许多年,所有势力干脆默认了这么一个奇特的存在:没有理由,没有目的,也没有什么欲求,就是单纯的活着。赤瑾偶尔会来找她小酌,但喝不了两杯就会被战事牵引,奔赴战场。
安静的时候,她会看看周围的花草,总感觉万物都会有新生。雪妖死了,总会有新生的雪妖来代替他;花朵们也会去称赞雪妖的伟大——可是雪妖已经改换了自己的面目,不再是原来的雪妖。她把自己的思考说给铁筷子听,却被这个没心眼的说成是“了无趣味,想他干啥”。
她想,世间的生灵健忘些是不是好事呢?等再过许多年,这场乱了天地的战争会不会被当做很可笑呢?
人家觉得她的生命是一片枯萎掉的叶子,无根无依;但是她心里明白,自己就是为了那一丝思念才延续着自己的生命。说白了,她死了世界上关于那只雪妖的思念也就消失了。那份可笑的、无疾而终的感情,也会像被她杀死的蝼蚁一样,消失得那么无奈。
她的梦里也会出现和蔼调皮的雪妖,带来一场温暖的大雪,包裹着她的全身。
她说,雪妖啊,我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雪妖的眼角一眯,她感觉自己也是开心的。
你猜。
她想去拥抱,想去亲吻,想在这里宣示自己对他的主权,但还是退缩了下去。
她在梦里驻足,四周全是皑皑的白雪;她感觉自己运气特别不好,因为非常非常累。
哪怕是假的呢?
她擦了擦冻红的脸颊,不知道是雪还是水,强笑着给自己振奋了精神,奔向了那远去的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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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啦!加油
回复 @提拉米苏: 加油
亲,我已经阅读并点赞,我的《同行》,欢迎回访支持哈!
回复 @食梦者: 好的!
诶,写得挺好也~!第一句就很特别,很吸引人,我会耐心的看下去的,呵呵。
回复 @拳缱: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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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海螺天空: 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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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落木萧萧: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