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章

　　终于守得云开见日出了。考完试我把所有的书都扔给了卖废品的老爷爷，倒头在床上大睡两天，又狠狠地熬夜，没日没夜地打游戏。我妈全不管我，把吃的都给我端房间里来，我抱着她说好妈妈，我考个第一让你骄傲骄傲，我妈看着我，脸上的笑那叫一个慈祥。

　　睡够了，游戏也玩够了，我准备约人四处去玩。

　　结果虫虫阿花笨笨她们全都放我鸽子，不是打暑假工就是去北京啊内蒙啊找亲戚玩去了。我也想打工，但我妈不准，怕累坏我，说刚读完三年书怎么也得好好在家呆着让她喂成一小胖猪才好。

　　好无聊的假期啊!

　　突然觉得好空虚，再也不用看书了，再也没有作业了，再也找不到奋斗的动力了。

　　人生一下子空了，除了无聊还是无聊。

　　于是整天抱着手机，整天在网上跟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讲废话。我想自己干脆葬身于网络世界好了，现实太空虚了。

　　那天，屏幕上弹出吴颜的对话框。

　　他说，“小昕。”

　　我不说话。

　　他说，“小昕，我最爱的一直是你！”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世界呵如此荒谬！谁说过爱我，谁又放开我的手？

　　他听不见我的笑声，看不到我笑出的眼泪。

　　他说。“小昕，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我还在笑，如果这个时候我妈进来一定会骂我像个疯婆子。

　　“小昕，我们重新开始吧，好吗？”

　　“小昕，你怎么不说话，我们重新开始吧，好吗？”

　　我终于说话了。

　　“不好！”

　　不要再回来说爱我，不要再对我说这种奢侈的东西。

　　你的爱，我爱不起！

　　从此，我将是你永远都无法企及的那个世界了！

　　夏日漫长，坐在客厅里，把空调开到最大还是觉得热，我想大概我真的太胖了吧。

　　看无聊的电视剧，看无聊的电影，玩无聊的游戏！我终于受不了了，关掉了电视，滚回自己床上。打电话给老西，老西已经可以出来外面走动了，只是他妈担心阳光太晒经常还把他锁在家里，于是我们只能不停地打电话。

　　老西我好无聊好空虚，怎么办啊怎么办。你快想想法子帮我度过这漫长的暑假吧，我快疯了！

　　老西于是在电话那头特别大声地说要不我们谈恋爱吧。

　　我知道老西那么大声就是为了让我知道他其实是在开玩笑。

　　我说。“好。”

　　我说。“老西，那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男朋友咯。”

　　我说。“我们谈恋爱吧。”

　　老西在那边一句话都不说。

　　我说。“老西，你要把我捧在手心里疼，要不然我用篮球砸得你满地找牙。”

　　我说。……

　　我真的想谈恋爱。跟老西。

　　于是我就谈恋爱了，跟老西。

　　整个暑假就在与老西打电话中度过。高考成绩出榜的那天老西已经获准可以出来外面游荡了。

　　我考了668，毫无悬念地进了我的第一志愿。G大传媒系。我妈兴奋得在家里转来转去，都忘了自己姓什么了，一个个地拨打着亲戚朋友的电话与人家报喜。我坐在那里优哉游哉的吃着零食，直到老西开了摩托车到我家门口接我。

　　我妈已经不管我与哪个男孩子在一起了，我没说我与老西是什么关系，本来想开玩笑说老西是我的司机，又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但真的不敢跟我妈说这是我男朋友，我知道我妈一定会极力反对，而且反对的理由肯定是老西的长相，我妈总觉得自己的两个女儿天仙似的，天仙是要天仙配的。所以我什么都没说。

　　老西用他那辆旧摩托带着我走遍这个小城的角角落落，我抱着他的腰，有时候会觉得像做梦一样，我真的跟老西谈恋爱了么？

　　我想是真的，因为我现在心里牵挂着的人就只有老西。

　　我的心中又有了一个让我牵挂的人。

　　没有浓烈的爱，我知道我的爱早就死了，在我年轻的时候。

　　每当我跟阿花这么说的时候阿花总是捏着我的脸说，你年轻的时候？你年轻是什么时候啊？

　　是啊，我年轻是什么时候啊？

　　年轻的时候，所有的日子都像青草那样吧，散发着淡淡的香，散发着淡淡的阳光，而我的脚步总还是做着奔跑的姿态，我的笑声总还是朗朗地响彻在阳光下。我的身后，总有谁的身影在追逐。

　　那是我年轻的时候吗？

　　那我的现在呢？

　　我十九岁的现在呢？算什么时候？

　　有一天又跟老西东荡西逛的时候，我们在街上看到耗子，老西停下了车。

　　我问耗子，你的朋友呢，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耗子说吴言在忙着谈恋爱啊！

　　呵呵，世界多么热闹啊！

　　我又问。他的女朋友是谁啊？

　　哈哈，你自己打电话问他吧。我走了。

　　耗子又对我卖关子了。我甩甩手，跟老西说我们走吧，不理这群人了，整天弄得神秘兮兮的。有意思吗？

　　我还是喜欢老西这样的，简简单单，什么都让着我宠着我，像我说的那样，把我紧紧地捧在手心里疼。

　　阿花问我，你真的喜欢老西才跟他在一起的吗？

　　我喜欢老西吗？

　　我不喜欢老西吗？

　　我当然喜欢他啦。我对阿花说。

　　那天玩到很晚，老西送我回家的时候已经过十一点了，我在巷口对老西说你快回家吧，你妈一定急死了。老西说没事，我看你进门我才回去。

　　但我担心他妈妈担心他，坚持要他先走。他总是听我的话的。

　　我哼着歌慢慢的走向家门口。

　　黑暗中有一团影子掠过我，我被狠狠地一撞，跌坐在地上，痛到连声音都发不出。那个人跑到我身边，伸手就搜我的口袋，眼看着自己的手机和钱包就这样被拿走，我不甘心，完全忘记我妈教导的保命要紧钱财身外物的教诲，死命拽着他的裤脚不放。

　　那家伙显然慌了，用另一只脚狠狠地踢我，我的脸被踢到了，疼！但我的手却依然死力拽着。嘴里终于喊出来了：“抓贼啊！”

　　那人拉着我的头发，说你放不放手，你不放手我不客气了。

　　我就是不放手！

　　黑暗里突然有寒光闪过，那个人，亮出了刀。

　　我整个人呆在那里，不会叫也不会动，我想，我今晚一定会死的，一定会被这个人杀死的。

　　你放不放手？

　　我的手依然拽得那么紧。我已经吓傻了，根本不懂他在说什么，根本忘记该把手放开，根本忘记该逃命。

　　拿刀的手举了起来。

　　一阵风，有人拉起我拼命跑！

　　我的家就在几十米远的地方，我的双眼已经触摸到家门口温暖的灯光了。

　　回过头去，抢东西的人已经不见了，我的面前，站着一个人。

　　他的手里拿着我的钱包和手机。

　　对我微微一笑，露出好看的牙齿。

　　“好久不见！”

　　好像过了几个世纪，我的脚终于不软了，喉咙里干得发疼，但还是叫了出来。

　　“吴言？你什么时候来这里？”

　　我指着钱包和手机，脸上写满了疑问。我只记得他拉着我拼命地跑，但他何时拿回钱包和手机，这真的是个谜。

　　他笑了。

　　“自然是他乖乖还给我啊！本大爷的拳头可不是盖的，够他疼几天的。幸好那把小刀没让我们黄大美女毁容。”

　　他又开始吹牛了，说得比电影情节还轻松。但钱包和手机确实在他手上，而刚刚刀子的寒光确实在我的眼前划过。

　　“以后不要一个人在这么暗的巷子里走，会出人命的，女孩子怎么这么不懂得保护自己？”

　　像是关心又像是责备，我傻呵呵地吐了吐舌头，换做平时我一定伶牙咧嘴地顶回他，关他什么事啊，我走我的黑夜路，他走他的阳光道不就好了吗？但现在人家对我可是有救命之恩的，让他两句不应该么？

　　“不要一个人走夜路！”说完这句话，吴言把钱包和手机放我手上，走了。

　　老西听到我遭抢的经过脸刷的一下子白了，说了大概一万句我该死。然后说一定要请吴言吃一顿饭，聊表谢意。

　　我打了很多次电话约吴言吃饭，但是他好像总是很忙，两个星期后才给我电话，问我，可不可以多带一个人来。

　　当然可以。我突然想起耗子说他在忙着谈恋爱，是要带着女朋友一起来吧，那好啊，正好见识见识。他的女朋友就是那个“尹儿”吧？我的记性还真行，这么久了居然还记得这个名字。

　　吴言真的带来了一个女孩子。

　　瘦瘦的，脸色苍白，眼睛又大又黑，看见谁都一副怯生生的样子，我一下子想起《红楼梦》里的林黛玉，她们太像了，弱柳扶风，我见犹怜，楚楚动人，不胜娇羞。

　　我不明白我这个语文白痴怎么突然间心里能闪出这么多酸不啦叽的成语，一时对自己五体投地。

　　我立起身打招呼，说 “是尹儿吧，来，这里坐……”话没说完就发现不对。

　　吴言的眼神迅速黯淡下去。

　　看着我，一言不发，拉起身边的女孩。

　　走了！

　　头也不回地走了!

　　剩下我与老西面面相觑！

　　尹儿！

　　这两个字突然充斥我的心头，那个女孩，那个谜一样的女孩，还有谜一样的吴言，他们到底有着怎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