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章

　　下雨了。我趴在栏杆那里看着雨珠一滴一滴的沿着屋檐滴下来，静静地发起了呆。

　　好久没有下雨了。我的世界全部都已经是灰尘满满的，每天夹着书本奔走于家与教室的两点一线间，对其他任何事情再提不起任何兴趣。

　　那些人事物是多么地令人厌倦啊。小卖部那一幕闹剧结束之后，我回到家，接到吴颜的电话，我坚决不听。我不想听到这个人的声音，我怕自己会哭，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哭，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他，我不知道，只是很想哭，为了一份消失的纯真，为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曾经拼命爱过的人。

　　他发来信息，说：“对不起！”

　　他说“对不起”。

　　吴颜，你不知道，你最对不起的人是你自己！我已经忘记你在我身边是什么样子了，可是看到你在另一个人的身边竟是如此模样，我不愿意去探究自己内心的真实。我害怕，曾经爱过的人最后会被我看不起。

　　我不愿意去想那一幕！

　　令我厌倦的还有耗子临去的那一句“对不起”。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如果真的觉得对不起为什么在那样的时刻要挣脱我的手呢？男生，我以为最像男人的耗子实际上是什么样子？我不愿意再想了，全世界都如此的令人失望。

　　都他妈的令人失望透顶！

　　而吴言，他说，对着所有的人说。

　　“她的男朋友是我，从这一刻起！”

　　那时我看着他，一直看着他，然后把他的手轻轻拿开。

　　这个男孩不可能是我的男朋友，那一刻无论他出于任何目的挺身而出，我都知道，也许仅仅因为他是所有人中最像男人的人，但我知道，他只是为了他自己的内心而这样做了，不是因为我，也绝不是因为爱情。

　　所以我把他的手拿开了。

　　我独自一人，走回了教室，走回了家。

　　我知道，背后有无数的眼睛在看着我。我知道，那些眼神每一个都不一样，我知道，那一刻我的行走不能叫做骄傲，但也绝不会叫做悲哀。

　　我走了，留下身后一片目光！

　　任孤鸿说：“我不喜欢耗子！”

　　那时雨已经停了，我抱着篮球懒洋洋的站在凤凰树下。任孤鸿走过来对我说。“我不喜欢耗子！”

　　那你喜欢谁？其实我不想问，但不问好像显得很失礼，作为一个女孩子，偶尔弱智一些八卦一些会让别人感觉更舒服。

　　“我谁都不喜欢，我喜欢我自己，我喜欢孤独！”任孤鸿说完这句话就抱着书走了。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走远，那样的姿态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好像谁都活得比我好。好像谁都活得比我自在。

　　我抱着篮球，懒洋洋的站在凤凰树下。我在等人。

　　我在等老西，等他来打球给我看。

　　我是如此地想念老西，想念那些疯狂的中午，想念那像变魔术一样的永远喝不完的水。

　　老西不来学校了，他从上海回来之后一直在家休养，哪也不能去。我去看过他一次，被他轰回家了，说不想再让我看到他那副丑样子。

　　我从来没觉得他帅过！

　　我抱着篮球，在等一个不可能出现的人出现！

　　离高考还有一个月，阿花念书念傻了，老是做梦梦见自己考不上大学，梦见她爸爸狠狠地骂她，梦到自己醒过来哭得停不住，我说你再这样下去还没考试就会先把自己吓死。但是阿花就是紧张，她就是害怕自己真的考不上大学，考不上大学她就什么都完了。她闭着眼睛对我说。

　　“那样我就全完了！“

　　我看不出考不上大学哪里就全完了，我不喜欢自己吓自己。对自己的成绩我一向都特别有信心，我知道最好的学校一定在等我，等着黄昕雨闪亮登台。我将来要做一名最出色的主持人，我要让我妈天天在电视上都能看到我，为我骄傲，像她对姐姐那样。

　　英语老师结婚了，全班女生为此黯然神伤了很久，特别是笨笨，说着说着就哭出来了。

　　“你是不是暗恋老师？”我逼问她。

　　“是。”笨笨抽抽搭搭的说。

　　“你——”我没想到她如此耿直。

　　“你刚刚问我什么啊昕雨？”看到我绝望的表情笨笨突然反问我。

　　“你是不是暗恋英语老师？”我重复一次问题。

　　“不是，我暗恋他做什么，人家只是好伤心嘛，以后碰到我阿姨的女儿就得叫她师娘了，她才大我几岁而已。”

　　我终于弄清楚了笨笨所谓阿姨的女儿就是英语老师的太太，而笨笨正在为叫姐姐还是师娘苦恼根本没听清我的问题。

　　笨笨啊笨笨，你哪天被卖了，我会登寻人启事的。

　　老西每天给我发一条信息，说媳妇你要好好吃饭，要好好休息，考个好成绩，我等着帮你庆祝。

　　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会再看一次老西的信息，心里有一丝暖意漫过，炎热的夏夜似乎变得不再那么令人烦躁，我突然又喜欢上这种被人呵护被人重视的日子。我已经完全不理耗子了，那天实在太让我失望，或许他那样做也对，怕自己喜欢的人误会嘛，但是不可以等事后再解释么？真的很失望，我心目中曾经那么高大的一个男生就这样在我眼里消失了魅力。不见耗子，当然也不会看到吴言，他们仿佛一下子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当然我更不会想起吴颜。

　　我习惯了这些新鲜的日子。

　　高考之前下了很大的一场雨，护城河的水淹到路上来了。我每天撑着伞去学校念书，看着雨下个不停，心里偶尔会突然漫上一些说不清楚的感觉，好像心也随着雨水慢慢地变得湿润，总期待有太阳的日子，把它晒干。

　　下雨下得太久了，我翻开衣柜找衣服穿，却看到满柜子都是吴颜以前送我的衣服，那些衣服我再没有穿过，但是也一直没有扔，所有的东西都藏在柜子里，一直没去动它们。衣服上陈年的味道找上我的鼻子，我连接打了好几个喷嚏。

　　真的好久了。我搬出这些衣服，想扔掉，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陈年往事，就陈放着吧。该发霉的就让他发霉吧。

　　望着镜子里自己的短头发，想起以前对吴颜说，我的头发会为你留。

　　我留了很久的长头发之后，终于在一个寒冷的冬日把它剪了，悼念我已然死去多时的爱情。

　　爱情是什么啊？我有多久的时间再没碰这个词了。不管我跟耗子曾上演过什么闹剧，我只是知道了，曾经那样单纯的爱再也找不到了，我总是夹杂了些什么在所谓的爱情里。而其实，关于耗子，我难道真的发生过爱情么？有消失得那么快的爱情么？我终于相信，那只是我虚荣心的一次投标罢了，而结局，被我自己放弃掉了。夜里一个人躺在床上，看星光穿过窗棂，会遥想起很多年前的时光，那样的时光里，我曾那样单纯的爱恋过一个男孩子，而这样的感情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就悄无声息的死去了呢？连怀念都来不及。

　　什么是我爱情的杀手？

　　是什么使我再也没有那份单纯执着的情怀？

　　我是不已经失去了爱的能力？

　　有时候，就这样躺在床上任思绪汹涌，闭上了眼睛却看到往日的时光一寸寸那么清晰地浮现。只是不再心疼，只是不再流泪。只是觉得，自己的心一日一日的坚硬，如被石磨!

　　高考前一晚，我收到了很多信息。

　　老西第一个发来。

　　“媳妇加油。好好睡觉。”他现在说话总是这样的简单。

　　耗子说。“学姐加油，耗子永远支持你。”我回了一个“谢谢。”

　　居然有吴颜的。

　　“小昕，祝高考顺利！”

　　我看了不禁苦笑，他为什么还要发祝福给我呢，我们已经隔着山隔着海，隔着跨不过去的光阴，再不是同一世界的人了。已经快两年了，时光在我们各自的心上洒满各种滋味，我们的舌头品尝的不会再是相同的味道了。

　　远了，远到我用力想也想不起来。

　　那么就让我彻底的遗忘不好吗？我再不会，与你见面，我再不会，怀念当初。

　　你是我已经完全弃绝的世界，所以不要再次靠近我，那样我会选择伤害，即使无奈。

　　临睡之前居然有人打电话来。

　　是吴言。他说，给我讲两个笑话当做为我高考的祝福礼。

　　“从前，有一个小孩……”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孩……”

　　那两个小孩真可怜，被吴言在电话里翻来覆去的讲个没完，我听得肠子都快笑断了，我知道这都是吴言瞎编的，但是真的逗得我好开心。

　　“考了第一请我吃东西吧，黄昕雨！”

　　没等我回话他就挂掉了电话。

　　考试的时候我老想着吴言所讲的关于从前那两个小孩的故事，一边笑一边做题，监考老师走下来看我几次，确定我没作弊之后终于忍不住问我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吗？我忍住笑说没有，我没事。

　　我没事，只是有人给我讲了两个笑话我还没完全消化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