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章

　　回到家，坐在阳台上发呆。风被阳光切割着，一丝丝吹过来。

　　我拿出手机，打老西的电话，依然没人接。

　　老西已经死了吗？这念头在我脑海里总是驱之不去。

　　昨晚的那种无助再一次降临在我身上。我给老西发信息。

　　“老西你好吗？”

　　没有回音。

　　我突然好想老西。突然好想见到他。

　　可是我见不到他，我就是见不到他啊。我害怕自己永远都见不到他了。

　　光阴似乎停顿了，风是静止的，时间是凝固的，连太阳都迟迟不肯落山。我从来不知道一天原来那么漫长，手里的书不知道翻到第几页，却一个字都没有进入眼睛里。心，象是被蜜蜂蛰了一口，钝钝地疼。胃里似乎喝完了三江五湖的水，胀得难受。脑海里是停不住的一个又一个念头，一瞬熄灭，又闪现无数。再这样下去我要疯了，但是我该做什么呢？我能做什么呢？

　　打耗子电话。

　　我说：你给我讲故事吧，谁的都好。

　　耗子说我给你讲安徒生童话吧。

　　我突然想到物以类聚这个词。他与吴言某些方面还真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耗子被我吓到，学姐你怎么啦，我，我说错话了吗？

　　学姐？耗子对我永远不变的称呼除了学姐还是学姐。而并不熟悉的吴言每次却都是直呼我的名字。

　　我问：耗子你为什么总是叫我学姐呢？莫非我真的老了？

　　学姐真爱开玩笑，你要老了这世界就没人敢说自己年轻了。耗子的声音有一种让人迷失的力量，我抬头看看太阳，那么远，有光晕照着我的眼睛，使人晕眩。

　　那你怎么不叫我昕雨呢，你朋友吴言都这样叫我，他比你小吧。

　　吴言？那小子，跟人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你给我讲讲他的事情呗。

　　他的故事不好讲，真的，除非他自己愿意说，我们都不敢乱讲他的事，太……

　　耗子似乎一下子想不到合适的词。

　　“太悲伤？”我问。

　　“是，太悲伤。”

　　“给我讲讲呗。”

　　等他愿意讲你自己听他讲吧，那家伙，要是知道我在背后乱嚼他舌头，他一定会跟我绝交。

　　那讲讲你的故事吧，你喜欢的女孩啊，你的过去的趣事啊，都给我讲讲吧。

　　我在声音里努力维持一种无所谓的单纯。

　　我没有什么故事可讲啊，学姐你知道的，我嘛，打打球，读读书，哪有故事可言。

　　“要不然你给我讲讲任孤鸿吧。”我不得不指名道姓。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

　　沉默得使人害怕。

　　总有我不能触及的区域，他们的世界，没有义务要向我全部敞开。又一次感觉自己离耗子如此遥远，总有一些人，总是站在你可以企及的地方之外，看得到，但无法靠近。这一瞬间，我突然体会到了老西的心酸，我突然想起了许多时候我对他的残酷。是的，残酷！当相似的境遇落在自己身上时，我才深刻体会到那种蚀骨灼肉的残酷。

　　那种残酷有时候甚至必须以生命为代价才能醒悟。

　　老西不正是以他的死亡才让我如此温存地想起他的一切，一切曾经的美好么？

　　噢，我真的相信老西已经死了。

　　那种想要哭泣的感觉又来了。

　　我闷闷的挂掉了电话。心情一下子落到谷底，有什么东西塞满整个心胸，胀得难受。

　　我一遍一遍的拨打着老西的手机。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对不起……

　　你没欠我钱为什么要拼命的跟我说对不起？我把手机丢出老远。

　　今天的心情实在是差到极点，一切都不如意，一切都在跟我作对。

　　郁闷，抓狂！

　　好郁闷，真的好郁闷啊！！

　　我在阳台上一直喃喃自语。我妈跑过来摸着我的头说昕雨你没事吧，考试考傻了？

　　然后话锋一转，早上那男孩是谁？妈可告诉你啊，好好读书，不要跟什么男孩子来往，考了好大学还愁没人要吗?妈会替你找个好人家的，你自己不要瞎操心。

　　感谢我妈，她的一席话让我突然笑出来了，老妈，你是上天对我最温暖的恩赐。

　　我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要去想了。看书吧，看书吧，当我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看书总是最明智的选择。班主任说的，看书就是硬道理。

　　三天后，老西终于又给我发了信息，说他没死，但是不能参加高考了。他得先好好治病。

　　我回了信息：我想你了，老西。快点回来。

　　“好，媳妇，我会很快回去。你高考要加油。”

　　老西活着的好消息使我开心莫名，好像被打了兴奋剂，走在校园里突然傻兮兮地笑出来。

　　阿花在我旁边一直念佛。

　　玉兰花开得满树都是，淡淡的香气弥漫了整个校园。我摘了一朵，用丝线穿了戴在胸前，时不时地拿起来嗅一下。

　　夏天来了，我们离高考越来越近了。

　　那天，上完体育课我跟阿花去小卖部买水喝，这时候尤其想念老西。很巧，耗子他们也上体育课，只见他跟吴言等几个人也坐在那里喝水。看见我们，吴言朝耗子挤挤眼又朝我挤挤眼，把位子让给了我，自己站一边。

　　我坐下去，眼睛往周围一扫，突然停顿。

　　我对面站着费雯丽，正用挑衅的眼神看着我。她的旁边，吴颜正替她拧开瓶盖。

　　我低头喝水。

　　我不想理他们，他们的世界已经跟我无关了。时间已经过去一年多了，我早就忘了我曾经跟吴颜在一起这件小事，那已经是多么久远的事情了。

　　从吴颜离开我之后，不管我如何伤心痛苦，但我从来没有请求过他留下来，没有对他说过任何一句挽留的话，除了他说我们分手吧那天我疯了一样跑到他们教室门外。我等着他，但是他坐在那里一直低着头，他一直低着头啊，他看不见我的哭泣。我没有求过他回来，虽然我曾经一直在等。

　　我为什么没有请求他回来。

　　我知道，仅仅因为当时他的身边已经有了另外一个人。我不愿意，用自己的哀伤去满足另一个人虚妄的胜利感。我不愿意，用自己的软弱去换取另一个人的嘲笑与得意。

　　所以，我任凭吴颜离我而去。

　　我任凭他走到另一个人的身旁，温柔地微笑。

　　我曾经等过。等不来。

　　等不来我就不要了。

　　哪怕痛到要死。

　　他们的一切早就与我再无关联。我不想理他们。

　　费雯丽一直看着我。我不看她。

　　我腻了，对所有的爱情竞逐。

　　费雯丽朝我走过来。

　　我抬起头，微笑。

　　“黄昕雨你怎么这么可怜到现在都还没有男朋友？用不用我介绍啊，你看，吴颜怎么样？”费雯丽指着吴颜对我笑嘻嘻的说着话。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我微笑。不说话。

　　“吴颜其实挺好，又体贴，又温存，来，我帮你介绍。”那张脸仿佛爬满了蜘蛛丝，那笑容仿佛涂满了蜜。

　　我看着眼前张扬的费雯丽，看着不远处沉默不语的吴颜，感觉到一丝轻微的伤痛，曾经我那么珍惜过的人，她却仿佛玩弄于股掌，她竟然可以这样轻声细语地带着美丽笑容说要把吴颜介绍给我。

　　深深的悲哀。

　　我看着吴颜，只感到深深的悲哀。

　　我看着她，看着费雯丽的眼睛。

　　“这是我男朋友。”我挽起耗子的胳膊。耗子想挣开的时候被我瞪了一眼，终究没挣开。

　　“哟，小朋友好帅哦，比我们吴颜皮肤可好多了。你还真会挑，黄昕雨看来你手段挺不错的嘛。”

　　我怎么觉得这样的声音如此恶心。

　　耗子突然挣开了我的手。

　　“对不起，学姐，我先走了。”

　　我来不及收起错愕的表情，整个人呆在那里，看见不远处任孤鸿正慢吞吞地走过来。

　　“哈哈哈哈哈哈！”费雯丽的笑声那么大，好像要把我的眼泪都震下来，好像要把小卖部所有的东西都震下来。

　　吴颜看着我们，不发一言。我看不见他的眼睛，曾经他的眼睛里有闪亮的光明。

　　现在什么都看不到了。

　　“哈哈哈哈哈哈！”费雯丽的笑声那么放肆的响着。

　　我的腰突然被谁搂住了，只听到身旁有人低声说。

　　“她的男朋友是我，从这一刻起。”

　　吴言说，对着所有人说。

　　“她的男朋友是我，从这一刻起！”

　　费雯丽的笑声突然顿住！

　　从这一刻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