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鸥把浮想联翩的佳萌从梦幻世界中拽回到现实社会中来，拉着她的手离开珠宝柜台，向服装柜台走去。

　　“你身材标准，服装网上买多好，样子时髦价格便宜，负责邮寄到手里，免得来回试穿浪费时间了。”

　　“就是要试穿，所以才来这里的。”

　　“买了珠宝还要买衣服，你抢银行啦？”

　　“这才花多少钱啊，就抢银行？真有钱了，那得买多少东西才能过瘾？”

　　“我觉得这已经挺过瘾的了。”

　　“钱是花出来的，不是省下来的。把钱花掉后才有赚钱的动力。”

　　“知道啦，就怕人活着，钱没有了。”

　　“多少人是人没了，钱没花完呢。”

　　杨鸥神态自若地徜徉在一间间的服装店里，眼光扫着货架。网络热门的当下，消费者纷纷在网上买衣服，因此实体店里的顾客越来越少，店里的服务员能看到一个走进门来的潜在消费者，都当做准客户接待，身前身后地跟着杨鸥转圈，同时在旁边讲解着什么，在佳萌看来，那些讲解的句子虽然每个字都是中文发音，但佳萌听起来总觉得有点像鸟语，十分陌生。

　　佳萌渐渐与杨鸥拉开些距离，免得店里的服务员用热切的目光服务完杨鸥后，立刻用冷淡乃至嘲讽的目光扫过她的脸，仿佛小刀，一下下地切割她的肌肤。佳萌承认自己不仅对珠宝缺乏研究，服装知识也是非常匮乏。

　　佳萌环视店内，除了陈列的各式服装、服务员、她们俩，剩下的只有地上摆放的几只富贵竹、从天花板吊下来的造型灯。杨鸥叫了几声佳萌的名字，没听见答应，转过头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佳萌正拿着手机对着绿色的富贵竹狂拍，摇摇头。佳萌权当没听见杨鸥叫她的名字，也并不搭理。

　　“佳萌，过来帮我看看。”

　　“看什么呢？我也在忙着呢。”

　　“帮我看看这件衣服怎么样。”

　　佳萌拗不过杨鸥一声一声地叫，依依不舍地离开装着富贵竹的落地玻璃花瓶，脚蹭着地面不情愿地走到杨鸥身旁。这一打量吓她一跳。

　　“现在是冬天呀，你确认要穿这么少吗？”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不算少了。”

　　佳萌定睛看着衣服，是一件单肩礼服。因为是单肩礼服，所以杨鸥裸露出的一只胳膊正迎着她的视线，吓了她一跳。

　　“单肩款是现在最时兴的样式，美国第一夫人在总统就职典礼上穿的就是单肩礼服，光彩照人，故而风靡一时。”服务员双手一边整理着杨鸥身上礼服的皱褶，一边也是莺声燕语地说着。

　　佳萌在脑海里整理着服务员话语的思维逻辑：奥巴马当选美国总统，举办就职典礼，然后举办白宫舞会，舞会上其夫人，就是最新一届的第一夫人米歇尔身着单肩礼服，与新一届美国总统翩翩起舞，艳惊四座，于是单肩礼服掀起流行热潮。杨鸥如果穿了单肩礼服，就是未来的第一夫人。

　　佳萌摇摇头，不对，逻辑不对，应该这么说，杨鸥想做第一夫人，所以要穿单肩礼服。她又摇摇头，逻辑还是不对，应该是第一夫人穿过单肩礼服，所以此款式属于当下热门款式。

　　杨鸥看到佳萌紧蹙的眉头，说道，“年底，事情多，有拍卖会，还计划去度假，还有年会，所以需要一件新式礼服。”

　　“报销吗？”

　　“别管这些，你就负责看这件衣服好看不好看。”杨鸥在大穿衣镜前左扭扭，右扭扭，试图从各个角度扫描镜子中的自己。

　　“米歇尔穿的是白色单肩礼服，而且裙摆上缀满了白色的小绒球，这样，能在寒冷的冬日里看着暖和些。”

　　“你知道米歇尔的礼服啊？”杨鸥有点喜出望外，“赶紧说说，这件怎么样？”

　　“如果不挑选红色的，会好一点儿吧？”

　　“这款与米歇尔白裙不完全一样，这款是半裙，不是拽地长裙，红色显得您皮肤更好，有活力，也适合年底下喜庆的过节气氛。如果是白裙，颜色浅容易显得胖。”服务员在旁边振振有词，佳萌怀疑它们家只有红色礼服，并没有白色礼服。

　　“可是她很瘦啊。”佳萌争辩道。

　　“胖啊，我胖，在减肥中。”杨鸥嘟着嘴。

　　“我的神啊，你还胖？”佳萌把后面的话咽进肚子里。北京城里，年轻未婚女性中，会不会除了她张佳萌外，都嫌自己胖，都在减肥中？

　　服务员看佳萌不作声，又想到杨鸥如此重视佳萌的感受，就把语言放温和了些，打着圆场，“如果怕这件礼服有些单薄，可以在外面搭一件黑色的短罩衫，绒绒的，也就显得暖和了。”说着，从身边的衣服架上取下一件黑色毛皮的短罩衫，披在杨鸥身上，又拿着一件闪着白光的胸针，别在黑色罩衫的左上胸口处。

　　黑色罩衫将杨鸥裸露的胳膊遮住，看起来的确不那么冷了。

　　“这件罩衫是真皮的吗？”佳萌指着衣服问，手指并不触碰那些衣服。

　　“这是仿水獭毛的。”服务员解释道。

　　“嗯，如果是真的，就是传说中的人人都得有一件貂毛的貂了呗？”

　　“佳萌，说什么呢，怎么能把他们和我放在一起？”杨鸥娇嗔着，继续在镜子前面左照照，右照照。

　　佳萌一屁股坐在试衣镜旁的凳子上，还好，凳子很暖和，坐着不难受，但是她整个人感觉有点难受。

　　“你要不要再试试其他的衣服？”佳萌看着被红色与黑色包围的同伴，觉得陌生。

　　“不好看？”杨鸥追问。

　　“有点太成熟了。”

　　杨鸥看着身边的服务员，要求换其他款式礼服。她有一个原则：如果外行人说这件衣服或者首饰不好看，那么就可能是真不好看，无论这个人能否说出原因来。

　　接下来的时间，仿佛电影和电视中的情节，杨鸥换了一套一套衣服出来，摆个Pose，再回去换一套，再走出来摆个Pose，如此循环往复。只不过，坐着的是佳萌，并非其意中人。

　　佳萌看得太多了已经看晕了，杨鸥像条变色龙，不停地变换色彩，出现在她眼前，她必须要做出以下动作：要不点头，要不摇头，就是说头必须要动一动，不能不动。

　　当杨鸥又换了套翡翠绿的丝绸礼服走出来时，发现佳萌这次无法点头也无法摇头了，因为她的脑袋低垂在胸前，睡着了。

　　“佳萌，醒醒，醒醒，看这件衣服好看不？”

　　她听见杨鸥和她说话，但是太遥远了，听不清楚，她刚想翻个身继续睡，屁股挪到凳子外边，往下掉，她醒了。

　　“啥衣服好看？”她用手揉着眼睛。

　　“你真行，我换套衣服的工夫，你就睡着了。”

　　“突然觉得有点困。”

　　“看我这件衣服怎么样？”杨鸥在她面前转着圆圈。

　　“好，有袖子，而且是两只。”佳萌迷糊着说道。

　　“真的好看吗？”杨鸥转过身，背对着她。

　　佳萌大叫着跳起来，“这是怎么设计的？前面严严实实，后面露这么多？前面行，后面不行。”

　　“佳萌，前后都包的严严实实那种，不叫礼服，叫家居服了。”

　　“谁说的？最高级的设计，是哪儿也不露但就是最好看的那一种。”

　　“你给找出来，让我们看看。”

　　佳萌翻着衣架上的衣服，试图找出那也不露的衣服来。她失望了，“这里的衣服不行，我们换家店，一定找得到。穿成这样，就怕你未来的如意郎君会嘴里不说而在心里计较的。”

　　她拉着杨鸥的手臂往门外走。

　　“佳萌，你轻点，回头把衣服扯坏了。我得把衣服脱下来，还给人家才能走啊。”

　　“你去换下来吧，我们找下一家。”佳萌的语气有点气势汹汹，服务员的小心脏吓了一跳。

　　服务员手里拿了条白色点翠的围巾走过来，搭在杨鸥的肩膀上，然后将剩余部分在杨鸥腰间打了个结，问佳萌，“这样会不会好一点？不露了，也多了一点装饰？”

　　佳萌不出声，过了几秒钟，她走过去，打开围巾的结，在杨鸥后背上比划着，把服务员叫过来，“把这条围巾打成一个大蝴蝶结，缝在左肩和右肩上，让蝴蝶结的带子垂下来，盖住整个后背。这样就会比较好。”

　　服务员看着两个人，说道，“这需要征求服装设计师的意见，如果可以，也是由服装设计师亲自完成蝴蝶结的制作与安装，才能保证这套服装的整体完美性。”

　　“那服装师呢？我们和他商量一下。”杨鸥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我觉得如果能增加蝴蝶结，会很不错。我喜欢这颜色。”

　　“服装设计师平日在设计室，不在这里。能否留个联系电话，一旦约好了设计师，麻烦您两位再来一趟，和服装师探讨如何修改呢？”

　　最后，她们说好再来一趟。看着服务生把礼服小心翼翼地挂起来，杨鸥有点恋恋不舍。

　　佳萌拉着她走出店铺大门，打着哈欠。

　　“你不失眠的，刚才怎么就睡着了？”杨鸥的心思还在服装店里没有完全收回来。

　　“你不知道，赵岚她们俩个人好像在吵架。”

　　“她们为什么吵架？因为你在房间里碍事？”

　　“我在自己房间里，不碍事。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就是俩个人都不怎么高兴的那种。”佳萌忙不停的摆动着双手。

　　“这奇怪了，相恋那么多年，好容易在一起了，怎么到吵起来了呢？”

　　“知道原因就告诉你了。你也知道，我的脑子不灵光，你如果在，也许能明白他们为啥。”

　　佳萌在一家玩具店前面停住脚步，和那些毛绒做的猫啊狗的做着鬼脸。

　　“你们是亲戚吗？赶紧走啦，你不是困了吗？”杨鸥拉着她往前走，不停留。

　　“你拉吧，回头把我的衣服袖子撤掉了，得负责赔啊。”

　　“撤掉袖子更好，正好让你买新的，这件衣服看你穿了好几季了，也该换换了。”

　　“旧衣服穿着舒服，不像刚才那些礼服，胳膊抬不起也放不下的。”

　　“我就应该赶紧结婚，看婚礼上你穿啥？”

　　“你的婚礼，我还是不去吧，免得把捧花丢给我。”

　　“就把捧花丢给你，别人想接也不给。”

　　“请丢给别人吧，多少人等着呢，我正好不受罪。”

　　俩个人胡言乱语往走出购物中心旋转门，走进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