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有得有失的除了佳萌，还有杨鸥。

　　她已经为自己报名了第一次雅思考试，算是裸考，目的是试试自己的底子，根据裸考的成绩，决定后续采取何种步骤，以延续移民之路。

　　口语考试单独举行，虽然满打满算只有半小时时间。剩下的三项考试，听，读，写加起来三个半小时，一气呵成考完，中间不休息。听说很多人考完当即晕倒的不在少数，更有甚者在考试一开始或者半途中就身体不适头晕昏倒。

　　听杨鸥讲述这些时，佳萌的大脑是较为空白的。她即便平日上课学得不错，作业也做得不错，每逢考试多半不理想，老师一边奇怪一边将其归入不会应试的学生群体。作为考试恐惧症患者，任何时候只要一听到考试两个字，她的大脑就自动开启屏蔽状态，不接收此类信息。

　　杨鸥继续讲述着，“只要是想移民的世界各地的人民都在考雅思，中东地区那些妇女，头上裹着黑色围巾，只露出两只大眼睛，也是考场上的常客。”

　　“她们也要移民？”这时候，佳萌就会停住吃零食的手，把目光投射到杨鸥的脸上。

　　“如果她们想给她们自己的丈夫加分，自己就得上考场，亲自考，考过了，才能给自己的老公加分，超越其他竞争对手，拿到那一个配额指标。”杨鸥一脸凝重地说，“配额是有限的，先到先得，分发完了即止。”

　　“有点儿像抢春运火车票。”

　　“有点儿，只不过抢火车票拼的是速度，抢这种配额靠的是英语成绩。”

　　“没想到世界人民都不容易啊，之前就以为你不容易呢。”

　　“可不是嘛？这是一场全球化竞争，统一划线，统一录取。”

　　“听上去都觉得挺惊心动魄的，和看大片一样。”

　　“加入进去，会更惊心动魄的。”

　　“咱们谈点别的吧？听你说这些，又让我回忆起在学校的心酸日子。”

　　佳萌有点庆幸自己毕业了，她总是用往事不堪回首几个字来总结那段很多人眼中永远难忘的匆匆那年。她本来学得挺好的，偏偏一开学遇到的班主任是一个校级优秀教师，每每盯住她，于是她就厌恶了课堂和男老师。

　　佳萌喜欢听杨鸥讲有关珠宝的故事，有时候是关于珠宝的专业知识，有时候是矿石等原材料的知识，更多的是买珠宝的人以及被送珠宝的人。每当听到逢年过节，一只只珠宝被当做礼物，盛放在蓝色丝绒盒子里，系着精美的缎带的时候，她的脑海里总浮现出盒子被打开的一刹那，珠宝新主人眼睛反射着珠宝光辉的画面。

　　她们住的不远处有一家综合性百货商厦，一层全部是珠宝饰品店铺，贵重的有钻石，便宜的是人造首饰，杨鸥带着她转过一次，佳萌的眼睛被黄金与钻石的光辉晃得眼盲了一阵子。

　　“杨鸥，你说，这些首饰是计划卖给谁的呢？”

　　杨鸥指着一款金树叶造型的项链，示意销售小姐拿出来，她要试戴。

　　“好看吗？”杨鸥双手提着项链的两端，反手套在脖子上，对着面前的镜子，仔细端详着。

　　“好看啊，这些金树叶像串在一起的相片。”

　　“你又要作诗了？这是什么比喻？这是镀金的项链，不值钱，图的就是造型，所以造型如果不养眼，它们就卖不出去了。”

　　“我以为是纯金的呢。”

　　“纯金太软，应该做不出这么薄的薄片，如果做厚了，就会缺乏轻盈感。纯金质地，整体重量会很重，戴在脖子上过沉，将会坠得非常厉害，画出的弧形也不会有这么柔和，削弱了整体的美感。”

　　杨鸥拿出信用卡，刷卡付了项链的费用。

　　“今天什么日子？说买就买了？”

　　“看着样子还行，镀金的，不贵。你不买一条？

　　“我用不了这些，总要照应，戴了摘，摘了戴的，最后不是想不起来放什么地方，就是丢的干干净净的。”

　　“有钱人戴这个，图的就是新鲜劲，过几天，看腻了，就丢了换新的。这样我们这些销售珠宝的才总有订单。”

　　“我就是特瞧不惯，带着金戒指、钻石戒指，买菜做饭多不方便啊，当时上班在大厦卫生间里总有人在找寻，说洗手的时候让钻戒上的钻石掉下来了，要不就是洗手时候把钻戒放台面上，忘记戴走，又回来找的。“

　　“我们的客户，即便发生这种事情也不回头找，他们在家里吵架的时候，经常把整盒的珠宝首饰倒在马桶里，放水冲掉，等回头和好了，再买新的，然后再吵架再扔再买。”

　　“听着有点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意思。”

　　杨鸥听佳萌这么说，愣了一下，“现在的人应该不知道杜十娘的故事，你这个故事太老了，他们就是为了扔而扔。”

　　佳萌每听到这里，总说，“我觉得你应该换一个工作，这工作好像没什么意义。”

　　“工作是为了赚钱，赚了钱才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况且这工作能接触有钱人和名人，多好啊，只有他们才是珠宝的精准客户群。”

　　“看你说为了等名人来佩戴，一等就要等上好几个小时，或者一趟一趟跑，多辛苦。”

　　“还好了，时不时可以参加上流人群举办的宴会和舞会，可以穿着漂亮衣裳，和名人明星们合影。”杨鸥一边说话，目光却舍不得离开摆在橱窗里的珠宝们，而只要她的眼神接触到珠宝，说话的语调就会变得温柔起来，格外动听。

　　佳萌把这个时候杨鸥的中文发音称作莺声燕语。她见过几张那样的合影，不外乎灯红酒绿的场所，加上形形色色的人群，洋人面孔占比比较大。这种场合，即便在照片上看一眼，她能晕好几分钟，如果再身陷其中，怕是小命不保。因此，抛开对待珠宝的态度，她非常钦佩杨鸥对环境的适应能力和工作的敬业程度。

　　杨鸥教育佳萌时，会经常引用莎士比亚的一句话：“美丽的女人，戴合适的珠宝是熠熠生辉；戴不合适的珠宝是锦上添花。反正只要是珠宝，没有不让女人发光的。”

　　这句话在佳萌看来，变成——美丽的杨鸥啊，有美丽的聚会照片时用来发微信圈，即便不那么美丽的聚会照片，也会用来做微信头像，照片中的空白点，则一定要用珠宝填满，翡翠钻石红蓝宝，统统来到我怀抱。

　　佳萌想，这也许就是电影里演的情节——男人因为给女人买了一只鸽子蛋，女人就会被感动的原因。

　　如果每一款珠宝都有生命，那么在爱情表白的时候，务必提前预定这么一款首饰：在硕大的钻石边上是用碎钻拼出来的一个鸟巢般的圆形，中间分别是一颗蓝宝石和一颗红宝石，好比鸟巢是一个家，两颗宝石代表两个相亲相爱的人，共同孕育璀璨的未来。

　　如果有这么一款钻石戒指，要再预定一只与之配套的盒子，倒扣在女主角每日都会饮用的咖啡杯里。哪天，当她决定喝咖啡的时候，刚要把杯子翻转过来，就会看到这只深蓝色的戒指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只光芒四射的钻石戒指。

　　她会幸福地说，“这，是我想要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