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勋没选择和赵岚共进午餐，而是选择晚上去接加夜班的她。两个人回到公寓的时候，佳萌在客厅里已经困倦地不行，杨鸥则趴在桌子上疲倦不已但是还用手不停地翻书。看他俩进门，佳萌打着哈欠，伸着懒腰站起来，“你们回来了，太好了，我要去睡了，熬不了夜，你们陪杨鸥吧，她要考雅思，我想她是疯了。这些天我不用上班，睡到自然醒，明天早上别叫我起床。”

　　杨鸥头也不抬地说，“对自己狠一点，老了才能不后悔。”

　　“你们都舍得对自己下手，我心疼自己个儿，下不了黑手。晚安，我先去睡了。”佳萌关上门，留给客厅里的三人一个背影。杨鸥听见佳萌关门的声音，和弹簧一样跳起来说，“鉴于刚才佳萌的话，我突然觉得对自己好点也是应该的，时候晚了，困了，睡觉去了。晚安。”当背影被门关上的最后一秒钟，她说，“明天早晨我依旧是楼下吃早餐，佳萌你不用管我。”

　　佳萌在紧闭房门的屋子里，压根听不到这句话。杨鸥有个毛病，有时候习惯自己和自己说话，刚才这句话是说给自己的，怕夜里睡得死，早晨起床起迟了。以前屋子里就她们三个女生，都忙乱的早晨都无所谓，现在得多给早晨留点时间才好，好在佳萌暂时不和她们掺和早上的混战。

　　赵岚与沈砚勋一进门就忙不跌地和俩人互道晚安，弄得不好意思在客厅多呆，匆忙收拾了后关闭客厅的灯进了自己的房间。这原本是三居室中最大的一间，一个人住显得空旷，现在两个人住却显得有些拥挤。她们俩个人各自有一套自己的办公设备，都摆出来的时候就摆不下了。

　　砚勋看妻子习惯性地打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查阅与回复邮件，留下他自己手脚无措地站立着。灯光下妻子的背影显得有些疲惫，略微前倾地靠在桌子边上，另一只手忙里偷闲的端起手边的杯子喝一口水，快速放下杯子的手，连同另一只，聚拢在键盘前，急切地打起字来。

　　他喜欢敲击键盘的声音，那声音让他觉得充实有依靠，当敲击声不间断的时候，他觉得那是生活的强音，他们赖以谋生的方式。程序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码农，很容易和一首世界名曲混淆，那首名曲叫卡农。也很容易和上海话里的“侬”混淆，一旦想起上海话里的侬字的发音，再刚硬的人也顿时心绪绵绵，柔情似水，那样子就像一颗泡腾片被丢到热水中，一边引发无数带有色彩的泡沫，一边发出滋滋的诱人声音。

　　妻子没有回头，冷不丁地说，“我还有些邮件要回，你先睡吧。”

　　“从公司走的时候，问你，不是说都回复完了才回来的吗？”

　　“又有了新邮件。”

　　“就在回来的路上，又有了新邮件？”他重复着妻子的话。

　　“是的，新的邮件。”

　　都说互联网从业人员的时间是按照国际时间走的，而不是按照北京时间走的，就是说，此刻的大洋彼岸是清晨吧，所以就开始有了新邮件？砚勋的程序员工作也以加班著称，但是再怎么加班也是按照北京时间来计算。他这么想，头脑中浮现出初生的太阳普照在米国大地上的景象，一片光亮，而他眼前，此刻，除了妻子身边的灯照亮一小片桌面外，不再有明亮的灯光。

　　他决定明天去超市买个大瓦数的灯泡来，换掉房间里现有的昏暗的灯管。

　　赵岚没听见他的动静，于是说，“我们的工作就是如此，随时会有新邮件要及时回复。”

　　砚勋一时间没明白赵岚的我们两个字，指的是谁和谁。国内的网络产业多是把外国的模式搬过来，抄一抄，变一变，在国内生根发芽，能从发芽长到新叶，就是A轮，从新叶长成整个的枝条，就是B轮，每一根枝条都生长起来，满树都是的时候，C轮就到了，后面还有D轮和更多的轮。他是参与这些轮的一个人的家属，从此这世界上又多了一位男性家属。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厨房，冲了杯牛奶，给妻子端过来，放在桌子边上。

　　“放远一点，怕回头不小心打翻了，泼到键盘上。”

　　按照妻子的话，他伸手把装着牛奶的杯子往远处端了端。杯子热，他的手指感到这种热度，不自主地抖了抖。

　　“下次不要用这种杯子冲牛奶，找个带把的杯子。”

　　“一着急就忘了，下次记得了。好。”

　　妻子在键盘声暂停的瞬间，转头看了他一眼。他感觉到这属于妻子的习惯行为，不是为了看他，而是她暂时忘记邮件该怎么措辞键盘该打那些字时候产生的一个时间空隙。

　　赵岚果然如此，当想起来措辞后将眼神快速收回来，与此同时，敲击键盘的咔哒声再度响起。

　　砚勋觉得妻子打字的声音很像流水的声音，高低起伏，略有规律，音量不大不小，错落有序。

　　他在妻子身后问道，“明天早餐想吃什么？”

　　“面包吧。”

　　“可是冰箱里没有面包。要不煮面条吧？”

　　赵岚想起来，进门前忘记在楼下买面包了。“不用了，我在路上买吧，或者到单位食堂吃也行。”

　　“那路上你就要饿着肚子，我刚才算了下路上的时间，走着接近半小时。”

　　“路上有早点店，买个三明治和咖啡就行。”

　　砚勋觉得大晚上的，快到夜里了，和妻子探讨明天早上吃什么没有意义，时间已经过了夜里十二点，确切说是今天早晨吃什么。

　　赵岚的大部分早晨是穿便装到公司，在大厦更衣间换上职业套装，遇到上午时间安排的紧，或者头天晚上有应酬时，她才会选择直接穿着套装去上班。租房住的人，心中都有一个半小时生活圈的概念，说的是租住在离公司较近的地方，控制在走路半个小时可到的空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