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书记走了之后,镇上让陈大器兼任了支书一职,虽然大器觉得自己干的有点过分,但是他思来想去总觉得自己没有错。1979年的春天悄然而来,那些急迫来到这个世界的新生命在刚解冻土壤中吐出一丝绿意,或是一点新蕊,或是一片绿叶,或是一折新毛。这天桃里村开了新年第一个会,大家在大礼堂共摆了四盆火,又有各式的糕点,都是从家里到来的分发下去,这样每个桌上就有了品种多样的糕点了。村里六百多人,老老少少的都到了,大家围着火盆畅谈起过去的一年和这新的一年的安排。各色的声音交织,有女人的细语,有男人的争吵,有孩子肆无忌惮的叫喊,这一切热闹非凡。陈冉路在礼堂靠东角的火盆旁坐下,旁边是几个六旬左右的妇女,所以也没怎么说话。陈冉路掏出烟,借着火盆里热旺的火焰点亮了,火星开始向烟头蔓延,这时陈丽丽走了过来,这倒是陈冉路没有预防的,他立刻站起来,陈丽丽笑了下便坐了下来,靠着他。礼堂里面温暖了起来,到处是火星的飘动,仿佛要燃起这个干燥的地方,礼堂上堂供奉着桃里村的祖人,几幅大的画像已经发黄。
陈丽丽看了看陈冉路笑着说:大过年的也不买一包好点的烟。冉路也笑着说:有就好,哪里辨的出来好和坏,都一样。坐在一旁的田良花用眼飘了两人,用淡淡的语气说:“你们俩怎么样啦?怎么没什么动静。我是听说你俩成了的。”然后把嘴角翘起,好像一把坏了的茶壶。冉路怪不好意思地说:哪有这事,丽丽是个好姑娘,将来是要嫁到好人家去的。可是丽丽却说:我们是好了一阵的,这不都是命吗!我是无法..... 说到这里又把话咽了回去。田良花说道:要我说,你们就该好好在一起,在一起,穷又不是不能改变的,可是这样的感情没了就不会再来了,想那会年轻的时候我们都没有权利来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现在和过去不同了可以自由了,为什么又多出那么多的规矩,那么多的束缚。说的陈丽丽,冉路都没有做声。其实两人又有什么理由改变丽丽没有说出来的心声。礼堂里大家的笑声吵闹声渐渐地淡下来,女人们将一碗碗热茶端上来,老人们先端上一碗敬了祖人,大家才开始品茶,喝完茶戏班子才开始演起来,这时大家都静了下来,看的是当地的采茶戏,这些唱戏的都是本村人,他们平时都爱唱两句,这年底正是他们排得上用场的时候,所以一包烟,一块钱就可以满足了。这一出唱的是包公断不孝子案。
过了年,1980年悄然而来,正月里两件大事发生在桃里村,一件是陈德鹏病逝,这是正月十四,还没到元宵,陈德鹏咳嗽了几天后,突然不咳了,但是脸白的如石灰墙一般,陈冉路一个人静静呆在老人身边,德鹏叫陈冉路打开床底下的箱子,陈冉路从床底下拿出一个黑色的箱子,打开后是一个银白色的小匣子,陈冉路不解地望着父亲,德鹏声音微弱,但是很清晰的说:这是我们祖上留下来的,你爷爷当年留给我时告诉我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一直以来没有揭开。他说了这几句就静下来,眼睛紧闭。陈冉路流着眼泪哭着腔说:“爹,我对不起你,你这是怎么了,我一个人往后该怎么办,你这一辈子为的是什么,不就是盼个好日子,可现在就要过好日子了,你就.....”
德鹏稍稍缓了过来,接着说完他人生最后几句话,然后伴随着落日的余晖永远的睡了过去,这天天气很冷,但阳光却很明媚,初春的季节,大地还没有展开妩媚的容貌,一切如13岁的少女般的纯恬。
“这个匣子里藏着财富,藏着你想要的一切,以后娶媳妇,盖房子都可以了。你,你要找到开这个的钥匙,只有找到它才能打开,一定要去找,记住!”
陈冉路无助的哭泣着,他不知道未来的日子该如何渡过,看着父亲,想到他一辈子先甜后苦,劳累地渡过的一生,内心充满了愧疚。德鹏的丧事匆匆的办了,村里人帮忙陈冉路料理了这些,等到德鹏入土后好一段时间里,陈冉路都一语不言地过着日子。
三月,在南国的农村一片繁忙的景象比比皆是,播种,插秧,翻土,忙碌自然是最亮丽的风景,这时可以卷起裤管下到田里拿着一束束的秧苗将其整齐的插入泥土里,可要是被蚂蟥搭到腿上有的胆小的只能吓得惊叫起来,然后有经验的用力拍打一下便掉了下来。可是在那样的一个年代,一旦染上吸血虫病是只能等待死亡的来临。初上的一天镇上唐家来人并且带着聘礼而来,一直奔向陈鹏生家来,陈鹏生将丽丽嫁给唐代来是他本来想攀福贵接权势早有打算的,恰巧唐代来自从上次见到丽丽后就有了这个念想,送来的聘礼中一架上海牡丹牌的自行车是最显眼的。陈鹏生特别喜欢,一段时间天天骑着它来来回回,可是丽丽却独自一人在自己的房间里整日暗自伤神。到了中旬,陈丽丽便答应嫁给唐代来,这样就顺理成章的完成了这一桩最初的婚事。
春天在悄悄地过去,陈冉路依然早出晚归地干活,回到家里默默地生火煮饭,陈冉路看着炉里的火光闪闪的飘动好似一堵红色的墙将未来死死地拦在了看不见的地方,唯有闪动的气焰和噗噗的声响在空气中凝结。陈冉路吃完饭刚要起身去睡觉,突然有人敲门,他走到门边轻轻地问了声“谁?”门外响起了九娘的声音,“是我,你九妈。”陈冉路赶紧打开门让九娘进来坐,九娘进到屋里看了看四周,然后慢慢坐下来,这九娘是陈德鹏的叔房表妹,家里也称九妈,算是和他们家里走的近的亲人。九娘看了看憔悴的陈冉路,然后轻轻地问:晚上还没吃吧?
陈冉路嗯了一声,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九娘也轻轻地叹了口气说:“现在打算怎么办,家里就剩你一个了,单身汉总不是一个事,我看找个女人过日子是最重要的。那时候解放,你爸因为那种情况”九娘停了下来,把手往冉路的脸上摸了摸,接着说:你妈没有留下来。你爸孤苦伶仃的把你带大,怎么说一脉香火是要延续下去的。陈冉路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您别说了,就我这样的再也不会有人愿意嫁的。然后两人都静下来了,夜静的如一潭死水。
杨莉华已经在桃里村待了一个星期了,基本上关于陈冉路的故事了解了,陈有明这天赶到镇上开会回来,带来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大爷,一进屋喊道:阿梅给倒杯茶。陈伯伯来了。阿梅从楼上下来看见陈伯伯便笑着说:“怎么大热天的赶到这来,要是热坏了可怎么办!”陈伯伯坐下来笑着说:你们家男人这镇上看见我,就不依不饶的说要我过来,我问他什么事,他倒是不折腾的。
陈有明哈哈的笑着问起杨莉华去哪了,要立刻找她回来。阿梅想了想说:可能去村头和别人聊天去了。杨莉华上午吃过早饭便出来散步,走到村头看到几个老年人聊天便凑过去听。这夏天的温度开始一天天升高,就连吹过来的风都是炙热的,恨不得把身上一层皮扒了下来才算凉快些。山村小路弯弯曲曲,像一条蚯蚓。杨丽华一边看着远方的路,一边听着大家伙讲村里的故事,有的尽是偷鸡摸鸭的事,听到好笑处杨莉华微微翘起嘴唇来。阿梅远远看到杨莉华便喊道:莉华,有明叫你回去,想是有事情和你说。
杨丽华立刻回到家里,陈伯伯正拿着蒲扇摇着,有明看到杨莉华进屋便笑着说:“来来,这是陈伯伯,可是个百事通。天上地上的事无所不知。”陈伯伯堆起额头的皱纹咧着嘴说:“就你嘴快,我要是有那么神,还不到中央府台上去了,要说看风水那当然是真真的事”。陈伯伯没等杨丽华开口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来。“这个风水,现在年轻人都不太相信了。什么来龙去脉,什么此山来龙,此山葬。那是有用的,再说了,盖房子挑个吉利的日子是很重要的,我来讲个故事.......”杨莉华正听得入迷,有明便打断说:老爷子,我是找你来干什么的,您倒是讲些尽不着调的事。陈伯伯这才缓过来,笑着说:这不都忘了,唉,你瞧我这记性。我是来讲陈冉路离开桃里村的。
陈伯伯,停下讲话来,从口袋里拿出烟来,有明立刻从自己袋里拿出烟递给他,点着烟后他讲起这段故事来,他说当时陈冉路出去还是从他那里借了几块钱。陈伯伯讲完故事后笑着说:这人呐,是命里注定的,他有福就是前辈子多做了几件好事,他可怜,那是上辈子干了不光彩的事,可是,这人又有不信命的时候。有人生来平庸,但是执着也能成大事的不在少数。你们说呢?陈伯伯停顿下,他望着门前那几棵法国梧桐,由于是初夏,梧桐的叶子被晒得鄢了,没了朝气。但是清风掠过时莎莎的作响。再往前边便是一条小路,小路直通村外,而村外的路又通往梦想的地方。
好看好看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