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一)

  这是1980年暮春时节,陈冉路最后一次从地里回来,他走在后山的路上想起当年和丽丽一起的日子。那时的他还是淳朴憨厚的,面对喜欢的女孩难以启齿,他想告诉丽丽他有多么喜欢她可是现在都没有了意义,除了毫无理由的回忆,就是这漫山的杜鹃花映红的世界招来最浪漫的遥想。一路上花儿铺的满山都是,花香混着泥土的气息在恣意的空气中荡漾,就如同浅浅的河流自由游动的小鱼,稍稍吹口气便能把水吹干,让鱼儿没了着落,这气息也是这样的。陈冉路看着美丽的山景不禁要唱起歌来:

  三月的风那般的轻柔

  好似轻纱铺满天

  心里的事儿早飞了出去

  寻找那美丽的童年

  我是这样度过,这样度过

  ..........

  杨莉华在桃里村度过了满满的一个月,她每天都把那些关于那个年代和那个寻梦的人的故事记录下来。七月到了,她要返回北京去。这天夜晚和往常一样热的厉害,到了下半夜才缓缓的凉了下来,终于可以静静的思考问题了。杨莉华拿起笔写了一封信寄给先生。

  老太:

  我就快要回去了,一个月不见你倒是很想你了,不知爸爸妈妈他们在北京都习惯了没有,家里都是你在照应,难为你了,请原谅我的执着和不懂事。在这里度过了所谓的“一个人的浮世清欢,一个人的细水流长”,之前都不太了解这句话,现在是真的懂了。陈冉路的故事虽然衔接的不是很流畅但是大体都明白了,前些天我寄去的那封信里提到陈伯伯讲的故事是这里面最有价值的,终于提到了我所要寻找的。他是真挚的,未来的道路可能充满了戏剧性,但是骨子里那般纯真的性格是不会变的。我可以保证。好了,后天我就回北京去,先休息一下。这里的夜晚真美可是我就要告别了,有太多的不舍,等到我们年老的那一天真希望你能陪我在这里度过余后生命,那是件多么开心的事!

  华

  2005年7月8日

  杨莉华写完后看着窗外的夜色,月色朦胧中几只虫鸟的叫声格外的清晰。她陷入了沉思,想到了那个年代的故事。

  陈冉路回到家里,躺在一张竹椅上,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他回头望着房间,黑暗的房间里映射了父亲临终前对自己讲的那段话。

  陈德鹏临终前告诉了他一些事:冉路,你不是我亲生的,这你知道的,当年我去公社的路上看到你,你还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你那双可怜的眼睛望着我让我决心将你抱回家。我们家以前是地主家庭,你爷爷是有名的地主头子,那时家里的粮食堆的五十年都吃不完,49年的时候我算是娶了一门亲可是土改后家里败得彻彻底底。女人走了,那几年是人生最难熬的,你爷爷去世后忽然这个世界就塌了,我就怎么也看不到前面的路,后来你的来到才改变了这一切,我是想着好好过一辈子。现在我要走了不能帮你什么了,你看着桃里村最美的就是桃花,桃花开在春天,桃花就是春的象征,你就是这桃花,现在就是春天。你应该出去看看,在那春天里展现自己的美。你爷爷留下一个宝贝,当时他老人家让我好好守着,这可是你出人头地,过好日子的宝贝。

  陈冉路将小匣子拿出来放到父亲手里,陈德鹏摸了又摸,眼睛留下的一丝神采紧紧地看着窗外的天空,然后嘴巴微微翘起许久又说道:“孩子,你帮我实现一个愿望吧,我这辈子都不知道盒子里究竟藏得是什么,你去寻找这把钥匙打开它,看看然后到我坟头告诉我一声,相信那时你已经是一个大富翁了,这可是盖房子,娶媳妇,建事业的,好好保管着,老祖宗留下的宝贝。一定要帮我实现这个愿望!”

  陈冉路默默的看着房子,然后大哭起来,哭声如同春天的风无力轻柔,又像秋蝉悲寂孤清。一个晚上月光都冷冷的照着棽棽的大地。第二天天刚亮陈冉路便把屋子打扫了一下然后收拾了一下行旅,便来到宗家祠堂,他默默的看着这几处烟火,他想这里祖祖辈辈都守着村庄,守着这祠堂过日子,为什么自己就过不下去了呢,就得出去才能过上好日子吗?,不是的,是实在呆不住了,这里的一切现在已经不属于自己,只有远方才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可是那是哪呢?陈冉路呆呆的想了许久,直到村里的八公来上香,几声咳嗽才惊醒了他。八公走进来看看陈冉路莫如呆鸡的,便问:“冉路呀,这么早就来祠堂,有什么话要对祖人说吗?可是也不是清明冬至的。”陈冉路笑着说:八公,你一辈子守着这祠堂,你会感到寂寞,或者无所用吗?几尊菩萨几十个灵位它们只是摆设而已。八公挑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然后点上烟筒,一股青烟直上,随着浓浓的祠堂里的香火味缓缓的往远方飘去。八公把烟抽完便叫陈冉路坐到他的身边,他用极其缓慢的语气说:这人呀,一辈子有多少时间在想这些无聊的事,大部分时间都在忙禄,这就好比一条船,在没有开动的时候静若钢铁,但是一旦开动了就随水而走,飘到哪就是哪。有人羡慕这船自由自在,没有牵绊。可是也有人觉得这船居无定所有多少的孤独无助,还不如停在当初那个地方,一辈子守着,没有烦恼。可是呢,你说我一辈子呆在这守着这个祠堂,没人瞧得起,没人会特意把你当回事,你就是那条船,到远方才会看到当初那个地方的好。要不你走走等到那个呆不下去的时候就会回头感叹的。我就觉得经历了多少年华也不一定留得住心。

  陈冉路听了之后只是苦笑了一会,然后就离开了,他来到父亲的坟前,看着一堆黄土,心如刀绞。冉路跪了下来眼泪不停的往下流。他哽噎的说:父亲,我要走了,这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在这桃里村已经呆不下去了,只能出去走走,可是我要去哪,我有什么理由要去哪里。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未来是什么样子的!如果说燕子春回秋别,那么我也会的,这是春天,相信在秋天的时候我就会在你坟前坐着和你说说话。说完陈冉路把头深深地埋在土里,呜呜的哭声在春的阳光里消融。

  他走了,陈冉路离开了这个生活了20年的故土,1980年的春末依然很冷,小镇的河流低沉的拼着音符,一路向远方。漫山的青翠此刻只是点缀了些许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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