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二)

  当杨丽华准备返回房间时,陈有明的爱人回来看到杨莉华便笑着说:怎么没休息下,大热天的可是睡不着?

  杨莉华连连摇头,并且热情的问道:嫂子可是本地人,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何,叫齐梅,你叫我阿梅就好了,说起来我是见过你爱人的,我那时在这读书,可是我是另外一个县的。”

  杨莉华看着阿梅,然后拉着她到房间里,她从旅行包里拿出来一个发卡,递给阿梅,“送给你的。”阿梅立刻站起来,很不好意思地连忙说“不能要,不能要!”杨莉华看着阿梅不要便塞到她的口袋里并且示意没有关系的一定要收下。阿梅接过来发卡。杨莉华问过邮局怎么走,以及生活用品等如何购置后,便提到了陈冉路的故事,阿梅坐下来慢慢地讲起她知道的陈冉路。

  陈冉路是个可怜的孤儿,他被陈德鹏抱到家里的时候正是1960年,那时自然灾害严重,很多人饥肠辘辘,陈德鹏解放前是地主少爷,自然是受人厌恶的,而且他不习惯种地,几块贫瘠的地总是草比人高,幸好吃大食堂,他算是滥竽充数熬过来了。1960年他从外面回来时就带着个一岁左右的孩子,孩子可怜,瘦的皮包骨头奄奄一息了,村里的人见了忙给他喂水,喝几口野菜汤。他在村里长大,这座村庄记下了他的童年。陈德鹏原是在镇上住的,解放后被放置在桃里村。陈德鹏看见父亲的死,他非常害怕,他并不懂地主为什么要受这样的歧视。只有等到批斗时才知道自己是社会主义的敌对势力,是封建主义的象征,是人民所不容忍的。之后他很少说话,但是这个孩子确实改变了他的后半生。陈德鹏回到家里左思右想,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呢,他决定给孩子取名为冉路,希望孩子一生慢慢的平安走完,没有灾难,不受欺负。

  童年的陈冉路有着美丽而简单生活。1966年陈冉路上夜校,没多久便开始文化大革命了,他目睹了派别之间的斗争,可是每每想去参加斗争时,陈德鹏都会竭力的阻止,他害怕这是真的。这天一队年轻学生冲到陈冉路家里,把陈德鹏抓着跪在地上,然后问他:你是地主,你解放前压迫了多少人?

  陈德鹏不敢抬头连说“包括家里的佣人在内我们家欺压了上百人。”然后学生们便把他一顿打。陈冉路在旁边只是哭着,等到年轻学生离开后陈德鹏抱着儿子大哭起来。可是大部分的日子是这样度过的,陈冉路帮着父亲收谷子,在田野上打滚,和小伙伴们捉迷藏,有时上山掏鸟蛋,有时他望着远方蔚蓝的天空发呆,他一直梦想这那山的另一面是什么。陈德鹏自从屡次的批斗后只想着把冉路带大,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在这小镇上有的人也有同情他们父子俩的,常常给陈冉路一些吃的穿的。陈德鹏想起自己过去过的奢华生活恍如隔世的事一样,如今饱一顿饿一顿的,还要受人欺负,常常晚上哭了起来,但是他依然是有希望的,只要这样的日子过去了,他还有一个小匣子,这是祖上留下来为他们准备的,是发达的根基。

  阿梅讲到这里,便站起来说天快黑了我先到地里弄些菜来,要做饭了。杨莉华听到说要去地里赶紧站起来说“想和你一起去,我是城里长大的,很想到田野上走一走。”阿梅听到这里便也同意了,但是让她换下衣服去,当杨莉华走到堂屋时,陈有明早已经离开了。这时已经是快落太阳了,外面的人开始多了起来,阿梅带着杨莉华往后山上的路走去,刚走到山脚下,遇上了中午问路的大娘,这个大娘看了看阿梅,便笑着说“阿梅,你家的客人呢?”阿梅笑着说“是的,从北京来的,刘大娘!”只见大娘看着杨莉华,然后露出笑意来,便走了。前往后山要过一个小溪,还没到溪边时已经听到了哗哗的水声,夕阳开始把脸抹得通红的,把那知了也吓到了,吱吱的叫了起来,并且越发的大声。这是夏天,地里的辣椒和黄瓜是时蔬。杨莉华体验了一次摘菜的乐趣。到了第二天,杨莉华起来,走出房门径直走到厨房,厨房里飘散着烟气,杨莉华不禁咳嗽了一声,阿梅正在放柴到灶洞里,看到她便站起来笑着说:起的早呀,饭还没熟呢,不过你可以先梳洗了,一会就好。杨莉华问了陈有明到哪去了等话便梳洗去了。

  等到吃早饭的时候陈有明带着一个七十岁上下年纪的老太太来,陈有明叫她坐下,边介绍杨莉华边帮阿梅摆桌子和碗筷。老人家叫田良花,是四九年嫁到村里,如今已是白发苍苍的人了。她端起阿梅给她盛的粥说了几句家常话就看着杨莉华笑着说:“我老糊涂了,陈冉路是好孩子,真真的好孩子,力气大肯干活,现在哪里可以找得到呢!”陈有明笑着说大娘先别说,吃完了到堂屋里慢慢聊,杨莉华也客气地笑着说:先吃,先吃。

  等到吃完早饭,日头已经赶上山了,热气开始蔓延开来。田良花坐在堂屋里拿了扇子开始讲述那段陈年往事来。杨莉华听得很认真,听到伤心处,杨莉华和阿梅都流出眼泪来,陈有明因为有事在身便听了一会就出去了。屋外的桃树长满了青叶,一只飞鸟不知从哪飞来的乱窜进堂屋来,然后受了惊吓似的,站在桃树上叫了几声就飞走了。这时节满山的翠绿仿若是一般的村乡的淳朴,这里的人勤劳而朴实,就连那村口的老树底下的土地坛也时常香纸不断。到了中午的时候田良花便走了,阿梅做饭去了,独自留下杨莉华在堂屋里发呆,她呆呆的看着那几棵桃树。陈有明进来看见杨莉华独自发呆,便轻声唤:嫂子•••。杨莉华看到他回来,便站起身来。陈有明说他下午没事带她去看陈冉路家的老房子,这一下子把杨莉华的精神提了上来。吃过中午饭,他们来到陈冉路家的老房子前。

  只见屋的外墙是烧青了的火砖,墙上刷写‘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等字样。屋顶是黑色的瓦片,几处已是长了很长的草,对于杨丽华来说瓦上长草却是新鲜的事。正大门已经霉烂了,有几处已经有碗口那么大的洞。陈有明说:房门是锁的,自从一九八二年陈冉路离开就没开过,原本以为他会回来,如今是不可能了。杨莉华沿着正门远望,前面是高高的山,一条蜿蜒的小路从山的尽头盘旋而下,也能大致看清样子来。陈有明说当年他就是沿着这条路离开家的,如今已是二十多年的事了,这路本是通到镇上的,自从修了一条平坦的路进来后,就废弃了,偶尔有人走过一会,回来便说走的累人,哪有人愿意走了。看完房子他们便回来了。杨莉华回到陈有明家吃过晚饭,天已是暗了下来,几只不知名的鸟儿不知离家多远的地方连叫了几声便悄然无息了,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先是发了一阵子呆,然后开始拿出信纸来开始写信,但是她流下眼泪来了,回想白天田良花讲的故事,脑海浮现出那个年代的事来。

  1978年,改革开放拉开帷幕,国家的重心放在发展经济上来,全国开始着手平反冤假错案,桃里村的陈冉路家也得到了公平的对待,从此他们再也不用在脖子上挂上‘打倒地主’的牌子。这一年桃里村的桃花开得特别的艳丽,到处都是喜庆的摸样,不禁让人想起解放那会子。陈冉路这天从镇上回来,他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年迈的父亲,好让父亲开开心。沿着那条山路,陈冉路唱着那首歌谣:

  啊••••••

  唱着那千百年的歌谣,说不尽那世间的悲欢。

  你说那河水向东流,可又知人情向西去。

  哎呀哟

  可知人情向西去!

  在山里生活的人,山歌是解乏的好东西,又可以传达心意,有时男男女女在不经意的歌声里结下情缘来也是有的,这就是南方小镇的浪漫,别的地方的人是学不会的。陈冉路从镇上回来,村里的陈会铭,外号‘出名懒汉’,躺在村口的树底下看见陈冉路回来便调侃说“地主头,又去哪里鬼混,只怕到时你老爹棺材钱都花光了。”陈冉路到村口想起自己走了许久正想休息,又想好好在人前立个尊严出来,便笑着说:“邓小平你知道不,他老人家说全国已经肃反了,我们再也不是地主,以后少叫地主地主的。再说你这出了名的懒汉,有什么好骄狂的,上顿吃了下顿没得着落的人!”陈会铭听到这话又气又恼,看着陈冉路身上破衣服,屁股下已是补了七八个补丁,由于是各种花色布料补的,就像女人穿的花裤子,陈会铭便笑着说:“好端端的一个爷们,穿的像是刚卖淫回来一样,骚,真骚!”陈冉路听到这里就立刻向前几步想给他几拳,只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出明懒汉耶••••••

  陈会铭听到有人喊他便立起身来,四处看了看只见一个穿着尼龙布青黑花色的衣裳的女孩,约有十七八岁的模样,下身穿的是黑色布裤。陈会铭立刻倒在树底下用斜眼看着她。

  “我说是谁呢?一个穷酸毛丫头,看到我欺负你相好就沉不住了不是!”

  女孩笑着说:“可不是嘛,哪像你世上就是只剩你一个男人了,也未必有那个女的正眼瞧一下你”,说的陈会铭气的眼珠都快要掉下来了,他站起来骂道:“他妈的,没娘教 要的野丫头,你也未必将来有人要,还不快嫁了我算是,到头来有个好男人”。女孩大笑起来“放你娘的狗屁!”

  陈冉路上前拦住女孩,笑着对她说:“丽丽,不要理会他,跟他较劲白浪费力气的。我们走吧!”这个女孩叫陈丽丽,是桃里村上边屋陈鹏生的女儿,从小就是一个明理懂事的人,而且长得又清秀,虽然没有什么打扮的,可是摘上一只狗尾巴花插在头上,也能承托出圆圆的好脸蛋来。陈丽丽看到冉路要他走,她也就算了。可是陈会铭却气急败坏的怒骂,说了些难听的话来。

  走过村口,陈冉路和陈丽丽静静的走着,谁也不想打破这种气氛,陈冉路已经19岁了,对于男女之间的事也略懂些了。陈冉路回来时已是旁晚,一片红霞在天边铺开来,有的地方像是鱼开破肚皮,鲜红中带些白肚色,有的地方像一匹正要起跑的五彩马。陈冉路终于打破了这样的沉寂。他说:“我们家再也不是地主成分了,和大家一样都是贫民,我们,我们”,陈冉路说到这里陈丽丽低着头笑着说:“那真好,本来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哪来的地主,哪来的贫民,现在是好时代,我们不是贫民,我们是一样的,一样的好人。”

  陈冉路听到这里,眼里不觉已有东西在打圈圈了。他很感激有这样一个人可以为自己说话,虽然这些年常常受到不平等的对待,但是自己还是一个孩子,没有多少忧愁,如今自己大了常听到别人这样将自己视为异己,感到人生的无奈而经常掉下眼泪来。陈丽丽的话让他得到了一份慰籍,心里有种道不明的喜悦。这样一路走来,不曾说过一句话,陈丽丽到了家向冉路到了别,便进入屋里去了,陈鹏生看到自己女儿和陈冉路在一起,已是吓得一身汗,连忙拉着女儿问是不是和陈冉路一起回来的,有没有人看见,陈丽丽很不耐烦的看了看父亲,然后坐在一张圆子小墩上说:怕什么,有人看到了就要怎么样不成!陈鹏生很生气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家是什么成分,和他远点,否则把咋们家的脸给丢光了还不说,要是惹上什么麻烦就了不得了!这时丽丽的母亲从厨房走出来,陈鹏生看到她出来,便索性把丽丽拉起来。

  “来,当着你妈的面把话说清楚。”

  “要说什么,我什么都没做!”

  陈鹏生掏出烟斗来,手气的颤抖,陈丽丽的母亲已是听到缘由,便倚靠在门廊上静静的说:就说你以后不要和陈冉路来往,我们和他家不能有任何瓜葛,陈冉路这孩子不是不好,从小也是没娘的,可人倒老实忠厚,可是他们是队上盯着的对象。陈丽丽听到这里便一径跑到自己房间去了。

  陈冉路把陈丽丽送到家后,就赶着往家里去,这时天已沉下来各家已把煤油灯点起来了,伴着昏昏的灯光,窗户中现出大大的影子来,有的人家正准备吃晚饭,有的人家聚在一起聊天打发这晚上的时间。天空中几只蝙蝠追着蚊虫飞的急促。当陈冉路到家时,打开房门,看到老父亲陈德鹏躺在床上,他先是一阵心酸然后慢慢走到陈德鹏身边。陈德鹏看到儿子回来,便挣扎着起来,陈冉路赶忙把父亲按住,“爸,你先别动,躺着就好了。”陈德鹏咳嗽了一阵了,然后说“我给你做饭去,没想到一睡就睡到现在,也不知道几点了。今天有几个大队干部来过。”

  陈冉路一阵惊慌,便急着问父亲。陈德鹏靠起身子,用无力的声音说:“大队干部不是以前的,换了,支书姓黄,说是以后不会随便地把我们拉去批斗了,政策变了,天真的亮起来了。”陈冉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倒在父亲身上嚎啕大哭起来,这些年来他受够了村里村外的人的欺辱,如今能听到这样真真切切的话,便悲喜交加在一起。陈德鹏看着儿子,想起1949年旧历年底父亲在囚车上死去,留下他独自一人在人间苟活,这些年他沉默不语,早已经没有了少爷的脾气,留下的是胆怯和半生的彷徨。如今添上了劳损病,一到变天或者湿潮的时候便不住地咳嗽,近来病的更厉害了。但是陈德鹏没有流泪,他嘴角边露出一丝笑意来。

  陈冉路把父亲的被子盖好,和他说了一会话,就到厨房里煮饭,他边烧火边唱起山歌来:

  啊••••••

  唱着那千百年的歌谣,说不尽那世间的悲欢。

  ..........

  一九七九年春天,桃里村的桃花开得特别的艳丽,田地里到处一派繁忙的景象,播种插秧,家家户户忙里忙外的没有闲空。村里依然是在集体里干活,陈冉路拿着10公分的份儿,他年轻,人长得也算爽朗,在村里慢慢的受大家欢迎。队里把他分在后山开荒,这天清晨陈冉路路过小学学堂,听到朗朗的读书声,便站住了脚,呆呆地站在那儿。突然两只手将他的眼睛蒙上,陈冉路先是一惊,然后笑着说:“这是谁呀?”可这人还是不做声,陈冉路感触到手的小巧,便知道这是一个女孩子,于是猜着说:“可是丽丽?”于是一阵爽朗的笑声在耳边响了起来,然后把手放了下来。陈冉路回头看果真是陈丽丽,陈冉路笑着摸了摸后脑勺,很腼腆的低着头。“吓,这么像个女人,比我还害羞。”说完就又笑了起来。陈冉路看了看丽丽说:“你看孩子们读书读的真好,想那时我也上过几天夜校就只会写上自己的名字,其他的什么都不会。”丽丽笑着说:“是呀,那时都没有时间读书,我们都是庄稼人,读书也没个用处。你去上工吗?”陈冉路答应了一声,陈丽丽也凑着巧说去后山上工。两人便一起往后山去了,他们刚走到陇里,一条大约2米多的蛇从左边的稻田里溜出来,把丽丽下了一跳赶紧死死地拽住陈冉路的胳膊,陈冉路还没反应过来,被丽丽一把推到田里,溅起一身泥水。陈丽丽先是在惊慌中没缓过神,看到这样的情景倒不知道如何办了,但又看到陈冉路从泥田里爬起来的囧样觉得特别好笑,不禁地哭笑起来。陈冉路看到陈丽丽这个样子急忙的上前安慰,说:“没什么就是湿了衣服,倒没有伤着,你是不是被什么吓到了。”陈丽丽擦了擦眼泪说道:没什么,刚才看到蛇吓到了,你没事吧?你的衣服我帮你洗好了。陈冉路说了声不用了,就痴笑着说要回去换,陈丽丽便拉着他偏要把衣服给他洗,无奈之下陈冉路只好依了。

  陈丽丽本打算和他一起回家,又怕会招来闲言闲语,也就一个人先到后山去等陈冉路。陈冉路打湿了衣服往家里换衣服,正好一头碰到了黄支书,黄支书笑着说:“这不是冉路吗?怎么打了一身湿!想必是没长后眼跌的。”陈冉路摸着身上的衣服,拘束的笑着,然后用很小的声音喊了声支书,黄支书用手轻轻地拍了下陈冉路的肩,然后说道:“你先回去换衣服,回头晚上到我家来坐坐,我有话要和你说。”陈冉路吓了一跳,战栗的说:支书,我,我没没做什么!”黄支书大笑了起来,说:是好事,啊,不要怕,现在是新的开始了,我们不会批斗你,以后更不会有人无缘无故的欺负你们了。

  陈冉路回到家里把遇到黄支书的事和父亲陈德鹏说了,陈德鹏忐忑的坐在床沿,用浑浊的眼睛盯着墙上的斗笠,然后说:“应该是好事,黄支书说了我们不是地主,不会再受批斗。你晚上去呗。”他突然咳嗽起来,陈冉路赶紧倒了杯水送过来,陈德鹏把水接了,又放回桌子上,叫陈冉路出去干活不要再家里逗留。陈冉路回到自己的房间,看了看衣服,他刚拿起来,有放了下去,笑了一下,然后去父亲房中看了下,看到父亲躺下了就出去了。他一径走到后山,到了半山看到陈丽丽正在发呆,就上前轻轻地叫唤她的名字:丽丽......丽丽。丽丽这个时候正在看着眼前的一棵山茶树,绿叶葱郁,点缀着朵朵粉红的苞蕊,微风拂过,一丝丝的清香扑面而来。听到冉路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她满面绯红,低下头来,用柔纱般的声音说:“我没有想什么,只不过看到山茶花苞多,想到秋天肯定会结出累累的果实来。到时候来采山茶果,可以一摞摞的装着。”陈冉路看到路边有一株狗尾巴花,他向前探下身子挑了一枝花团族的撇了下来,“送给你,这花虽然小,但是艳丽着。”陈冉路侧着身体把花递到丽丽跟前,丽丽没有接却笑着说:“你真真的缺德,好好的花要把它摘了,这样不是死了。”陈冉路脸上带有尴尬的苦笑,然后蹲下身子,把花放在地上,用手扒出土来,丽丽问:“你在干什么,是要把花插在土里让它活了好又有一春。”陈冉路昂起头来笑嘻嘻的不语,丽丽从地上把花捡了起来,闻了闻很认真的说:“真香”!说完便离开了,留下陈冉路一人蹲在那里呆呆地不动,这时陈有明从山下走上来,当年的陈有明不过十二三岁的孩子,看到陈冉路在呆呆地蹲着,便上前问:路叔,你在干什么,怎么在这。陈冉路回过神来,笑着说:“没,没干什么,有明你来后山是要放牛去么?”陈有明看着陈冉路呆呆的,便随意说了一句就走了,然后陈冉路也上山去了。

  到了初夏,日子开始慢慢长起来了,一切生机的活物都开始活跃起来,虫鸣鸟叫,小小的桃里村炊烟袅袅,狗吠鸡鸣好生热闹。这天,黄书记到村里喊开会,要一家一个代表去参加,不到一小时的时间大队部的礼堂里挤满了人,陈德鹏父子都到了堂。会堂上沸沸扬扬,人挤得不堪。黄书记,现任的村长陈大器,还有村主任等一并在台上坐着,台下第一排分别是村里管事的人,挨着墙角笼着衣袖的是陈会铭,他最爱凑热闹,看着台下人多心里激动地心慌起来。坐在后面的都是村里群众,入座以后黄书记先亮了亮嗓子,嚼一口水,此时陈大器拍着桌子喊道:“快静下来,闹哄哄的像什么样子。”台下静下来,黄书记看了看四周,然后用正式的语调说:“今天来开会,首先请大家拿起手里的《毛主席语录》,跟着我念。”大家念完,黄书记便发表了一番言论,大体上是说农业学大赛不能停下来,要在荒山野岭挖出梯田来,要修好水库。等黄书记坐下来喝水时,陈会铭抢在前头说:“大锅饭还吃不吃!”大家一顿笑起来,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喊着说:“出名懒汉恐怕是要饿死了,家里揭不出锅来了。”陈会铭听到大家都笑他,便靠着墙笑着说:“饿死的不止我,老地主一家也得饿死了。”这时陈冉路听到后准备站起来理论,被父亲拉住,陈德鹏死劲的向冉路使眼色。黄书记在桌子上敲了敲,说:“现在国家在经历一次大变革,江青四人帮倒台后国家会有大的变化,大家等着党给的指示就好。好了,散会,陈冉路留下来,其余的人回去干活吧。”大家哄哄乱乱的散了,陈德鹏柱着拐杖慢慢的离开,等到会堂上剩下村长,黄书记叫着冉路到前排坐下,自己也和陈大器走下讲台坐在第一排,然后点上烟,给大器也点上,又问冉路抽不抽烟,冉路摇摇头。黄书记沉默了下说:“如今大家依然是集体劳作,日子却过得紧!穷,是现在最现实的事,如何改变咱们的生活,是眼前要解决的。我想现在村里的年轻劳力很多,如果大家能把劳动的积极性提起来,不出几年我们就能吃上饭了。”

  大器吸着烟在一边坐着,他低着头看着地上的一块石头。冉路看到这情形心里很紧张,又不敢说什么,时间停顿了下来,三个人没有言语,太阳光从礼堂的窗户上流进来,淌在墙的挨边上。陈冉路笑着说:“我想日子总是这样过的,我们家过去是地主,过了好日子的,如今的日子不算太苦,总还有饭吃的。想着村里大家都苦,可全国也是这样。希望能有那样的方法解决。”他想了想又说:“我们村的桃树多~”说到这里大器打断了冉路的话,“你说的是,桃子虽小,漫山遍野的都是,到了收获的时候大部分都丢在地里,又可惜又没什么实际效益。而城里人都想吃一个,桃便宜。”黄书记说:“我其实在想看如何合作,像现在吃大锅饭,你看不是挨饿的人比比皆是。我还是那句话年轻人要有所作为才好。”陈冉路没有再说话,陈冉路其实没有什么想法,他只是想和父亲一起度过平安的日子,并没有要去干什么惊天地的事业来,三个人闷闷地呆了一会就散了。

  陈冉路回到家里将书记讲的话一一地告诉了父亲,陈德鹏静静的吸着烟,大概一根烟的时间,他说道:“我觉得书记说的对,年轻人可以试试,可是时下怎么才能改变呢?”陈冉路笑着说:咱哪知道怎么变,都是上头怎么说咱怎么做呗。再说像我们这样的家庭~说到这陈冉路心里一阵痛楚,其实他还想到了另一件事。陈德鹏见他没继续说下去便问道:今年咱们家公分还是记你10分,我5分么?陈冉路站起来说:爸,今年你没有公分。说着就出了陈德鹏的房间,这时德鹏才想起陈会铭那句话,打心底里凉了半截。陈冉路独自走了出来。

  夏天的晚上,到处都是青蛙和虫子的叫声,远处黑色的幕景中闪着萤火虫的光芒,一闪一闪地向着高处飘起,向飘起的天空望去是漫天的星星,陈冉路随即在离家不远的空地上找了一个石头坐了下来,他满脑子现在想的都是丽丽,丽丽已经悄悄的走进了这个青年的心里,走进了心灵的深处。他多想此时这个女孩出现在眼前,然后,然后.......

  杨莉华正写的出神,她的信里写着:

  老太:

  当走过夏天的清晨,回想起那些沧桑的脸上写的故事来,我便流下眼泪来了,我所知道的陈冉路在他刚起步的人生中就遇到两个关乎幸福和悲伤的事来,一个是爱情,一个是事业。然而对于这样一个青年来说,其实谈不上这两样,我在想他得到过这两样吗?刚开始的人生给他准备了远行的条件,爱情的无奈,事业的半途而废都是为这个即将开始的故事铺垫的。算了,现在是晚上,在远离城市的喧嚣,农村就是农村,她的静是那样的柔和,是那样的亲切。窗外的月光洒在房间里,然后流向我的心里,我想那个晚上,那个离开的晚上,陈冉路从羊肠小道走出去的时候也是那般皎洁的月光,也是一个柔和的晚上。我想静静的想那个年代.........

  华

  2005年6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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