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又隐约觉得,李朝阳的嘲笑和怀疑是有道理的。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多少人不向往美好的生活,不向往金钱财富。人渴望自己活得更好,国家渴望越加强大。这不是人性本身的错,而是人的生存本领和自然反应的基本体现。人的首要任务是让自己活着,活着离不开物质的支撑。只有活着,人才能有接下来的存在的意义,要是没有了生命,人的意义就不复存在。活着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一呼一吸之间,隐含着的是生存法则。当然,道理是道理,但我不能忘了自己的初衷和理想。我说:“人啊,哪里来就哪里去吧。”话说的很轻松,内心却很不平静。不等我把话说完,李朝阳扑哧一下冒出一句话来:“人都是从娘肚子里出来的,难道你还打算回到娘肚子里去?这不是脱离宇宙论了吗?可笑。”所谓宇宙论,是人类社会对宇宙整体的研究,并且延伸至探讨人类在宇宙中的地位。古希腊的托勒密可以说是宇宙学已知的最早先驱。而最早使用该词是德国的沃尔弗。宇宙论的研究包括世界的偶然性、必然性、永恒性、有限性、规律性,以及人的自由和恶的起源。我并不在意他的可笑,因为可笑有时并不可笑,这也属于宇宙论的一种规律性。因此我继续收拾东西,不时地抬头看他一眼,说:“这世界上可笑的事情多着呢。你真不打算回老家去?”李朝阳肯定地告诉说:“这可是花四年时间换来的,我干嘛回老家去。再说,你回老家可以开中药铺,我呢,总不能种田种地吧?那我这个中医本科文凭不是白拿了吗?我有病不是?”我说:“那你有什么好的打算?”李朝阳脱口而出:“打算个球,这社会打算是打算不过来的,很多的时候只能随波逐流。不过我还真打算留在橘城,我就不信偌大的一个省城,容不下小小的一个李朝阳。”我把话接过来说:“人要是这么拿来跟城市做比较,那简直太渺小了,就像是一只山坡上的蚂蚁,要拿高倍放大镜才能看到它的四肢。”李朝阳说:“我就要做一只蚂蚁,别看它渺小,却能爬上高高的树。”
我不敢去想象李朝阳就是那只能爬上树的蚂蚁,但我十分理解李朝阳那个喷口而出的“球”字。四年前,李朝阳原本报考的是武汉大学中文系,却因数分之差,没有能够顺利被武汉大学录取。开学前,有自称是武汉大学招生办负责人给李朝阳打来电话,说是可以帮他录取入学,但得花两万元钱。李朝阳家里拿不出钱,只好望而兴叹。后来却发现,那个自称招生办的人是骗子,幸好拿不出钱,要不就受骗了。结果李朝阳出乎我意料地跟我一起上了省中医大学。当时我就嘲笑他:“你这是病急乱投医。”李朝阳感叹说:“当年鲁迅弃医从文,我这是弃文从医,时代虽然不同,道理和理想是一样的。”这话听着让人觉得有点高尚,而隐藏在李朝阳内心的真话,只有他自己清楚。
从小我跟李朝阳一起上学,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同班。他家离我家不远,只隔了一条河,他家住河西,我家住河东。每天去上学,我必须跨过一座石拱桥,再经过他家去到学校。李朝阳总是等我,然后一起去学校。因为每次我都会给他一颗我父亲做的“丸药”。也许从那时开始,他对我父亲做的“丸药”就开始产生了好奇。所以后来暑假的时候,李朝阳每天都跑到我父亲的中药铺,陪我一起玩耍,他跟我一样,也喜欢上了满屋药香。记得初一那年,李朝阳还向我借过《本草纲目》和中医四大历史名著,只是他的兴趣爱好更偏向于中国古典文学。没想到的是,他拿到的不是武汉大学中文系的录取通知书,而是省中医大学基础医学中医专业的录取通知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