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我曾经走过一座破旧的门洞，里面是衰败的院落。漆黑色的甬道在视野里中蔓延，尽头是一株枯萎的芭蕉。阳光照射在斑驳的石板路上，透过拱门，我看到了塞纳河。我抚摸墙壁上残损的砖雕，感慨着一个世纪的沧桑。

　　我阖上书页，脑海中开始遐想那奇特的场景，仿佛自己就是穿过凯旋门的拿破仑。

　　“又有新的诗作了？”阿基将我手中的小册子夺走，大略地翻看了两眼，然后撇到了一旁。

　　“你每天写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意思么？”焦胖子咀嚼着嘴里的面包，吞吞吐吐地说。

　　“马上就要模拟考试了，你还有时间写诗？”小胖白了我一眼。

　　“灵感如泉涌，稍纵即逝啊。”我腼腆地笑了笑。

　　“灵感，那就是一泡小便，在你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就会汹涌而来，对吧。”小胖挤眉弄眼地挖苦道。

　　“哼哼。”我不屑地抽了抽鼻子。

　　第二次模拟考试即将到来，我们又将奔赴战场，在硝烟中拼搏，厮杀。我不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与其在考场上你争我夺，不如端坐在摇椅上，喝茶谈天。环顾四周，遍地是斯巴达的勇士，而我试图做一个逃离战争的阿卡那人。黑狗说我这是不思进取，活脱脱一副要退休的精神状态。在他们眼中，我已然是苍颜白发，开始喜欢一些安静的东西，比如下象棋、听古典音乐和创作诗歌。我一想到自己“鹤发童颜”的模样，就忍俊不禁。

　　距离模拟考试还有两天的时间，我们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主席和阿福已经开始帮别人打游戏升级，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他俩从普通的水牛皮铠甲勇士，层层历练，打熬成了攘夷大将军和炼金术士，振臂一呼，诸侯云集。阿基和焦胖子一边复习英语、数学，一边掐指盘算NBA季后赛的决赛时间，理论上一场百年难遇的世纪大战即将上演。小胖开始规划自己的“学术地图”，上面挂满了奇门遁甲，经史子集和八卦新闻。他面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产生出一种强烈的挫败感，进而变得有些抑郁。大家每天蜜蜂一般忙碌，无暇过问他的喜怒哀乐。在学习之余，我会在小册子上添上一两句。眼瞅着诗集日臻完整，我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

　　真正无畏的勇士，已做好了冲锋陷阵的准备。大家睡眼朦胧，黑狗偷偷地溜出了寝室；熄灯号吹响之后，他还在走廊里辗转徘徊。我们十分敬佩他这种兢兢业业的精神，叮嘱他要提防巡逻的老师。如果被发现夜不归寝，那是要挨骂的。“碳花”和“刀郎”的竞争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状态，俩人卯足了精神，准备拼死一搏，争夺班级第一的宝座。“碳花”的眼袋堆积，像是大哭了一场；“刀郎”则成为了国宝不折不扣的代言人。老云反复叮嘱她们不要熬夜。“虎妞”的身材越发地苗条，这一点着实出乎大家的意料。

　　距离模拟考试，还有一天的时间。

　　黑子曾经跟我说过，模拟考试对他而言，就是白板一张。（注：白板对此很是愤怒。）我奉劝他看开一些，模拟考试只是高考前的练兵场，并不具有实际的意义。他说我这是自欺欺人。黑子自从成为我的同桌之后，我们共同渡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他为我讲述江湖上的怨恨情仇，我则负责他日常的功课辅导（后来经过证实，他说的那些故事大部分是信口开河）。老云看到黑子秉性纯良，就将“刀郎”替换了回来，我望着那张熟悉的笑脸，不由得浑身哆嗦。

　　白板的生活日益窘迫，虽然表面依旧光鲜。他每天混吃混喝，倒也过得悠闲自在。他发现了另一座富裕的金矿，就放弃了对小胖的纠缠。小胖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天空也变得蔚蓝了许多。小胖自此对于书本中的清客、帮闲恨之入骨。

　　明天就要进行第二次模拟考试，大家对此心知肚明。

　　早自习上，老云不厌其烦地强调了一些字词的写法和古诗鉴赏的注意事项。他的眼睛变得红肿，脸色也有些蜡黄，仿佛长久没有得到休息。老云喉咙嘶哑地讲完最后一首唐诗，然后用手指了指黑板，转身离开。

　　老孟的身上有很大的烟味儿。在他迈进教室的一瞬间，就弥漫开来。他拈起一张试卷，开始照本宣科，时不时地抬头瞅一瞅听众的反应。传说老孟备课的时候，烟瘾难熬，每逢模拟考试的关键时期，更是成了一架逆向的鼓风机。我们时刻担心他的肺将来会变成烟熏肺片。

　　漂亮的英语老师脚下生风，在黑板上写满密密麻麻的字迹。讲台下的我们忙不迭地执笔抄写。下课铃一响，大家变得手指僵直。英语老师最近变得喜怒无常，一点儿小事情都会惹得她炸毛，大家对此感到十分委屈。

　　包工头和政治老太太沦为一丘之貉，俩人都变得絮絮叨叨，惹人生厌。相形之下，数学老师则显得可爱了许多，她将黑板写满了公式，并且详细解释推导的过程。虽然我对此不甚了了，但是仍旧心怀感激地抄写下来，毕竟这是我做题的唯一法宝。优等生们对此不屑一顾，忙碌着手里的活计。

　　我迎着夕阳写下最后一句诗歌——金色的落日照亮，青色的楼宇；街道隐藏在角落，也许会有一位姑娘撑着油纸伞，静悄悄地走过。屋檐下，风铃回响；手指间，木叶飘落。 小胖驳斥了这种白日梦般的幻想，认为晴天打伞是一种白痴的行为。“人家那是遮阳伞啦。”焦胖子声音发嗲地说。

　　小胖整理完最后一摞练习册，阿基将课桌层叠起来，焦胖子捡拾起地面的碎纸，黑狗拎着水桶，气喘吁吁地埋怨：“为什么又轮到咱们值日？!”

　　适逢大比之日，我们就沦为打扫卫生的苦力。我和小胖曾就此质问过生活委员，那个讨厌鬼冷笑了一声说：“这是按照值日表的顺序安排的，我也没法子。”据小道消息称， 生活委员和班长窝藏了多张不同的值日表，以备不时之需。他俩对此矢口否认，一副大公无私的模样。

　　“小胖，高考结束以后，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我坐在课桌上，手里攥着湿漉漉的抹布。

　　“高考结束后，我想去拉萨。”他的脸上流露出天真的微笑。

　　“去那里干什么？天寒地冻的。”焦胖子拧干墩布，擦拭着头上的汗珠。

　　“那里天很蓝，而且还有布达拉宫。我一直想去看一看。”这个家伙双手捧着下巴憧憬道。

　　“阿甘，你呢？高考结束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小胖瞥了我一眼。

　　“回家睡觉，累死我了。”我的想法简单而澄澈。

　　“你不想写诗了？”阿基阴阳怪气地说。

　　“写，我不仅写诗，而且还要写小说，讲述你们一箩筐的糗事。”我心里充满了报复的快感。

　　“你这就不像话了啊。”焦胖子白了我一眼说。

　　“黑狗，你的愿望呢？”小胖将目光投射到角落。

　　“看书，学习。我没什么别的爱好了。”黑狗冷冰冰地说。

　　“阿基，你毕业之后，会不会把‘虎妞’娶回家？”

　　“滚！你这个混蛋。”

　　我们全然忘却了明天的考试，以及手头的工作。大家互相嬉戏打闹，只为了追求片刻的喘息和欢愉。小胖说，这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