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碳花”向黑狗告白这件事，突如其来，却又在情理之中。大家一致认为黑狗的同桌是一枚引信坏了的炸弹，随时有爆炸的可能。其实，我们很愿意看到黑狗被炸得粉身碎骨，但在表面上还要维持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

　　“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小胖眉开眼笑地说。事实上，他一直期盼着这一天。

　　“你就从了她吧。”阿基咳嗽了两声，嗓子沙哑地说。

　　“‘碳花’人长得漂亮，学习成绩优异，才貌双全啊。”焦胖子郑重其事地说道。

　　“你怎么不去答应人家？”黑狗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碳花’只钟情于你，我们可配不上。”焦胖子的脸堆起了褶子。

　　“你如果不愿意，就拒绝她好了。”我善意地提醒道。

　　“这倒是个好主意啊。”黑狗冷冷地瞥了我一眼。

　　“黑狗如果拒绝‘碳花’的美意，据我的猜测，黑狗会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阿基咳嗽了两声说道。

　　“那么，你就先应许下来，然后再反悔嘛。”焦胖子打趣地说道。

　　“我怎能做出如此恶心的事情！”黑狗的脸色愈发地难看了。

　　“这叫权宜之计，懂吗？唐僧就是这么逃离女儿国的。”小胖开始引经据典，指出历史上诸多英雄豪杰，大多是抛妻弃子之辈，例如刘邦、刘备、伊阿宋等。

　　“我不想成为负心汉。”黑狗犹豫了半天，终于吐出一根“象牙”。

　　黑狗面临进退维谷的绝境，我们自然要鼎力相助。大家本着一切从实际出发的精神，做出了详细的推论：

　　第一种假设：黑狗答应了“碳花”的告白。

　　大前提：所有中学生谈恋爱都会影响学习。

　　小前提：黑狗和“碳花”谈恋爱。

　　结论：黑狗和“碳花”的学习成绩下降。

　　第二种假设：黑狗拒绝了“碳花”的告白。

　　大前提：中学生失恋，导致心情抑郁，影响学习。

　　小前提：“碳花”失恋，心情抑郁。

　　结论：“碳花”的学习成绩下降。

　　“怎么办？同归于尽还是借刀杀人？”小胖意犹未尽地啧了啧嘴巴。

　　“我还没有想好。”黑狗不停地挠着头皮，头皮屑像雪花一样在寝室里飞舞。

　　“对了，我还遗漏了一种情况。”小胖灵光一闪，然后将推论补充完整。

　　第三种假设：黑狗对“碳花”的告白不理不睬，继续暧昧。

　　大前提：与女生暧昧属于流氓的行径，会遭人唾弃。

　　小前提：黑狗与“碳花”关系暧昧，不明不白。

　　结论：黑狗遭受众人的唾弃，包括我们。

　　“怎么样，准备成为众矢之的了吗？”小胖笑眯眯地说道。

　　大家第一次发觉小胖的逻辑思维如此缜密，仿佛一位希腊的圣哲。

　　“你们不要逼我！”黑狗怒发冲冠，扯嗓子冲我们吼道。

　　“这是事实嘛。谁逼迫你了？”小胖不满意地撇了撇嘴。

　　“仔细地考虑一下后果吧。”焦胖子拍了拍黑狗的肩膀。

　　“换做是我，早就答应了。”阿基白了他一眼。

　　“黑狗，你和她真的很般配。”小胖一本正经地说道。

　　“阿甘——”黑狗将求助的目光投射到我的身上。

　　“顺其自然吧。”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们就愿意看着我跳入火坑吗？”黑狗发出了绝望的呼喊。

　　“祝你幸福。”大家将宿舍的屋门掩上，捂着嘴偷乐。

　　“说吧，你俩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喝完杯子里最后一滴咖啡，苦涩使得我不住地啧舌头：“下一次换卡布奇诺吧，黑咖啡太苦了。”

　　“知足吧。我的腰包只能支付起这个了。”黑狗长叹了一口气。

　　“他们都是一群没心没肺的家伙，所以帮不上什么忙。”小胖轻轻地呷了一口咖啡。

　　“你真的喜欢‘碳花’吗？”我疑虑地盯着他。

　　“她真的很讨人喜欢，对我也蛮好，但是——”黑狗的眉毛拧成了麻花状。

　　“你心里放不下那个她吧。”小胖冷笑了两声。

　　黑狗沉默无语，继而点了点头。

　　“在理智的层面上，你迫于旧日情感的束缚，不愿意去面对‘碳花’的示爱；但是你的内心深处又对这种感觉蠢蠢欲动，对吧。”小胖连珠带炮地吐出一大套理论。

　　“此话怎讲？”我诧异地瞧了瞧他，这个家伙一到关键时刻就知道拽词。

　　“少男怀春了。”小胖轻描淡写地说道。黑狗将咖啡喷得满地都是。

　　“你不要污蔑我！”他擦了擦嘴角。

　　“你现在的反应充分说明了我推论的正确性。”小胖得意洋洋地说。

　　“你最近好像变化很多啊。”我斜着眼睛瞅了瞅他。

　　“你多读点书，自然就明白了。”他用老夫子的口吻教训我。

　　黑狗的眼睛瞪着小胖，小胖的目光则飘向了窗外，窗户的外面有一位浓妆艳抹的姑娘，倚靠着栏杆，四处张望。时间在眼前蔓延，仿佛是热腾腾的沥青，浑浊而粘稠。姑娘缓慢迈开脚步，足尖点地，溅起了细微的灰尘。两只蚂蚁见状立刻钻进洞穴，沙尘暴扑面而来。

　　“说一说当时表白的场景吧。”小胖眯缝着眼睛说道。

　　“这——”黑狗面露难色。

　　“你要是讳疾忌医。阿甘，咱们走吧。”小胖说完，屁股就挪开了椅垫。黑狗忙不迭地摆手，他白了我们一眼说：“一定要替我保密啊。”

　　我和小胖会心地点了点头。

　　“碳花”一直对我“图谋不轨”。这一点在我们成为同桌的一刹那，我就敏锐地觉察到了。这就是我的宿命，像是被诅咒了一样，无法挣脱。黑狗说完，意味深长地瞟了我们一眼，仿佛阅尽了人世间的沧桑。我和小胖抿着嘴巴冷笑，心里恨不得将他一脚踢出门去。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拎着书包，在老云的安排下，极不情愿地坐在前排的正中央，四周“花团锦簇”。新同桌是一位肤色棕黑的姑娘，大眼睛，小嘴巴，长得活泼可爱。她只是简单地同我打了一声招呼，然后继续埋头学习。我觉得她很普通，并未认识到这是噩梦的开始。

　　“碳花”非常聪明，学习也很勤奋。她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强劲的对手。我们在学习的过程中互相抵力，互相帮助，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甚至，有一段时间，我视她为自己的兄弟。

　　“说重点！”小胖咳嗽了一声，打断了黑狗的回忆。

　　“三天之前，我看见她的眼神变得有些异样，就像——”黑狗在搜肠刮肚地寻找词汇。

　　“像是一头饿狼，对吧。”小胖不怀好意地笑道。

　　“胡说！是那种恳切而热烈的目光。”黑狗腆着脸说道：“感觉就像是一脚踏入温泉。”

　　“哼。”我们不约而同地抽了抽鼻子。

　　“上课的时候，她会用胳膊肘轻轻地蹭我；下课的时候，她不像往常一样去追逐打闹，静静地坐在我旁边发呆，偶尔含情脉脉地瞟我一眼，我看得心惊胆寒。”黑狗像是做了一个噩梦，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说重点！”小胖开始不耐烦地用手指敲击桌角。

　　“昨天中午，‘碳花’突然塞给我一个纸团，然后就捂着脸跑出了教室。”黑狗冷静地说：“上面写着，晚自习结束后，去操场旁边的小树林见，我有话对你说。”

　　“你去了么？”我和小胖睁大了眼睛，嘴巴凸出，像是要品尝肥嫩的烤鸭。

　　“去了。”黑狗面无表情地说。

　　“结果怎么样？”小胖的眉毛夸张地扬了扬。

　　“那天晚上，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小树林，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在黑暗中徘徊。”黑狗声音低沉地说：“我知道那就是她。我小心翼翼地走到她的面前，刚要开口，却被她牵住了胳膊。我清晰地感受到那只手的温热，以及指尖的颤抖。我的心脏止不住地狂跳，脸颊开始淌汗。我俩害羞地牵着手，在月光下低头伫立。”黑狗的脸涨得通红，喝了两口咖啡，继续补充道：“ 她轻声地问了我一句——你喜欢我吗？我无法直视她的眼睛，只能尴尬地点了点头。然后——”黑狗说到这里，戛然而止。我们变得有些心急火燎。

　　“然后，你们就接吻了？”小胖一脸鄙夷地说：“没羞没臊！”

　　“不是那样的！”黑狗幽怨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她问我是否愿意与她在一起。很简单的一句话。”

　　“你答应了？”我们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说再考虑考虑，‘碳花’赌气地踹了我一脚，然后就离开了。”黑狗哭丧着脸说。

　　我们不知道这个家伙是冥顽不灵还是执迷不悟，总而言之，他错失了一场真挚的感情。黑狗是否会像《大话西游》中至尊宝那样懊悔也不得而知，毕竟人生就像一块稻田，成熟的季节是在金秋，而不是嫩绿的初夏。

　　“碳花”与黑狗的恋情无果而终，俩人逐渐恢复到了追逐打闹的日常状态，黑狗依旧每天向我们抱怨同桌的诸多“恶行”：他时常捋起裤腿，上面会有一道浅浅的淤痕。

　　“由爱生恨，爱之愈深，恨之愈切。”小胖轻描淡写地回答。

　　也许，这就是他们眼中的“爱情”，无关任何山盟海誓，只有平凡的两小无猜。在嬉戏和奋斗过程中，缔结一段真挚的情感。我打心眼儿里羡慕他们。

　　“你和‘刀郎’不也是同桌吗？”小胖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恶心人的话。

　　“我是不会喜欢上她的。”我咬了咬牙说道。

　　“黑狗说的很对，你就是一个好色之徒。”小胖眨巴了两下眼睛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