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这些天小胖的行踪很是诡异。下课的铃声一响，他就像脚底抹油一样，溜出了教室。阿基和焦胖子他们已经做好了“听评书”的准备，而“鼓书”的艺人杳无踪迹。这使大家非常地失落。

　　“小胖是不是又恋爱了？”焦胖子还惦记着那个姓苏的姑娘。

　　“这个家伙或许沾惹上什么麻烦了？”阿基一边看着试卷，一边插嘴道。

　　“小胖这是要觉醒，准备发奋图强呢！”黑狗叼着一片面包含混地说。

　　小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人知道。直到有一天，我扯住了他的衣袖说：“你这么着急是要干什么？”

　　他像是做贼一样，警惕地四下瞅了瞅，说道：“白板没有跟过来，嗯，那就好。”他丢下莫名其妙的一句，匆忙地离开了。

　　“小胖在躲白板？白板有什么可怕的？”我诧异地挠了挠头皮说。

　　白板，本名李X，是Y城一中新近的一名转校生。“白板”是他的绰号。Y城一中有着这样的传统：每到高考来临的时候，就会有各式各样的转校生以五花八门的名义插班进来。老云对此不可置否，保持了不卑不亢，不冷不热的态度：“只要努力学习，不要惹是生非即可。”他绷着脸，将嘴里的说辞硬梆梆地抛了出去。

　　白板这一绰号的由来，有着悠久的历史文化渊源。据说是在他叉麻雀的时候，胡的牌面是白板。这一举动引发牌友们的哄堂大笑，顺便将“白板”这一绰号，扣在了他的脑壳上。他对此并无异议，欣然接受。白板是全班同学中极少数精通此门国粹的，但是，大家并未对他增添什么好感，其原因大致如下：

　　首先，他将打麻将称之为叉麻雀，这着实有炫耀茴香豆的“茴”字有四种写法的嫌疑。

　　其次，白板的牌技与人品差距很大。他一旦输钱，就抵赖不认账，最多支付一张口头支票：“我过两天请你吃饭嘛。”

　　白板在来到Y城一中之前，据说是当地学校里有名的小混混，也曾经威震四方。这一点与黑子十分地相似。小胖对于白板有着较为深刻的认识：“黑子不一定黑，但是白板真的很白啊！”他的眉头紧皱，活像刚刚收获的苦瓜。

　　“白板”一词就此增添了一层引申的含义。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一个简单的形容词就能够牵扯出一连串儿的文化内涵：白有奸诈、诡谲的意味，在京剧脸谱中，曹操的形象就是白脸的大奸臣；白还有无赖、撒泼的含义，例如东北方言中的‘死乞白赖’一词，以及Y城方言中的‘白皮范脸’一词。由此观之，黑子的黑，和白板的白，都是不能够去较真儿的。

　　小胖说白板是他众多狐朋狗友中最为难缠的一个。狐朋狗友，亦称酒肉朋友，小胖对此的解释是：有酒有肉皆兄弟，患难不曾见一人。小胖和白板有着共同的兴趣爱好（注：小胖也会叉麻雀，只是技艺不精），两人很快就变得无话不谈。

　　他们频繁地出入面馆、KTV、网吧以及台球室。每次活动的经费，都依赖小胖的慷慨解囊。白板只会象征性地翻一翻钱包，数着里面为数不多的几张钞票。“咱们都是兄弟，你客气什么。”小胖三令五申制止了白板的“自残”行为。一来二去，白板就成为小胖名副其实的“亲随”。在我们眼中，他俨然就是一个无赖。

　　小胖很就快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邀请白板吃了一个星期的冷拼热炒，几乎顿顿包含一两道肉菜。而白板从未做出任何回请的意向。严重违反了“来而不往非礼也”的精神。

　　“我最近手头很紧张啊。”白板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

　　“那好吧，不过你一定要记着这件事儿啊。”小胖不放心地叮嘱道。

　　三天之后，白板又抛出同样的理论：“不凑巧，我这个月的生活费丢了一小半，实在是没钱了。”白板苦笑着摊开手掌。

　　“你哪儿来的钱买芙蓉王？”小胖冷冰冰地质问道。他从别人那里打听到白板每个星期都要购买一包芙蓉王香烟，价格在二十元以上。

　　“明天我请客。你一定要来啊。”白板眨了眨眼睛说。

　　“那是自然。”小胖随口抛出一句。

　　第二天，小胖兴冲冲地来到了学校附近的杭州小笼包子铺。老板机械地捧上菜单，然后指了指门口的大锅说：“稀饭免费，自己去盛。”老板翘着二郎腿，津津有味地观看意甲球赛的转播。

　　“服务员，上一屉小笼包子。”白板对着一位年近四十的大妈高声喊道。

　　小胖疑虑地瞅了瞅他，一句话也没说。

　　三个精致的小笼包，两碗淡薄如水的小米稀饭。小胖放下筷子，眼瞧着白板轻轻地打了一个“饱嗝”。课间休息的时候，小胖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啃着小浣熊牌方便面。

　　间隔了两天，白板邀请小胖参加一个饭局。他再一次鼓起兴致来到了XX饭店的一个包间。

　　餐厅里围坐十几位同学，大家百无聊赖地谈天说地。在白板热情洋溢的介绍之下，小胖尴尬地点了点头。

　　“服务员，上菜！”白板冲着空荡荡的走廊呼喊。

　　十五分钟后，餐桌的正中央摆放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鱼香肉丝，每个人的面前增添了一大碗米饭。大家面面相觑，白板客气地尽地主之谊：“大家不要同我客气，动筷子啊。”

　　那天中午，小胖填塞了一下牙缝，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听白板和朋友们聊天、吹牛。

　　小胖就此得出了结论：白板为人特别地悭吝，同“赵夫子”不相上下。“赵夫子”在Y城一中是著名的节约标兵、勤俭模范。

　　“赵夫子”身穿一成不变的外套、裤子和皱巴巴的皮鞋，吃饭也尽量挑选相对便宜的炖菜（通常连肉的影子都瞧不见）。“赵夫子”的家境并不恶劣，但是他却过着泼留希金般的日子。最让人唏嘘的是他的每一笔日常开销，都会详细记录到笔记本上，活脱脱一个守财奴。但是“赵夫子”为人却相当地慷慨，如果有人愿意陪他边吃边聊天的话。

　　白板的另一大癖好是窥探他人的隐私。这一点与小胖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白板初来乍到，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就将我们摸排得一清二楚：全班大部分男生、女生的八卦绯闻，任课老师的秉性爱好，甚至包括老云上语文课点名的规律。大家在他面前简直就是赤身裸体。

　　“这个家伙，未来一定会成为是国家安全局的特工。”小胖啧了啧舌头说道。

　　白板对小胖抱有浓厚的兴趣。他觉得小胖算得上是班级里的“人物”，很有刨根问底的必要。他像是一只经验丰富的猎狗，在空气中嗅到了狐狸的气息，并为此感到兴奋。他决定和小胖形影不离，恨不得时时刻刻将他纳入自己的监视范围。后者表示不胜其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