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十八(三)

  “应该说,何以会突然想起这句话呢?”我说,“你知道海底火山吗?”

  “海底火山?”

  女孩疑惑的看向我,正襟危坐,将左手食指搭在右手拇指上。

  “就比如我坐于一叶小舟之上,俯身可以看到海底火山的顶。环绕小舟的海水是那样的透明,以至把我的心弄的十分凄惶不安,就像心窝深处活活生出一个空洞,一个既无出口又无入口的纯粹的空洞。这种无可名状的体内失落感--------实实在在的不实在感--------有点恍若登临尖形高塔顶端时所感到的近乎麻痹的恐怖。”

  “你是惧怕那段往事?”

  “不至于如此,我想。应该说我们当时是做出的正确的选择,因为没有人为此受到伤害。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里边存在着某种严重的错误,这种谬误给我的生活投下了阴影,而其原理并不为我所知。所以我也把它冠以‘紧箍咒’这一字眼,那是不容有任何怀疑余地的紧箍咒。”

  “那紧箍咒已经消失了吧!从你头上?”

  我用烟灰缸里的六个易拉环做成一个手镯大小的铝圈。

  “这我也不明白。世上似乎每处都有为数相当不少的紧箍咒,至于哪件糟糕事是由哪个紧箍咒引起的,这很难分辨清楚。”

  “不,不是那样的。”黄发女孩定定地注视着我的眼睛说,“好好想想就会明白。再说,只要你不自己动手来解除那个紧箍咒,它就要像虫牙一样一直把你折磨到死。不光你,还包括我。”

  “你?”

  “现在我是你的同伴嘛。”她说,“例如我们现在一起感觉到的饥饿就是证据。和你没有性关系之前,我从来没有领教过这么厉害的饿肚子滋味,一次也没有过。你不觉得这很反常?肯定是套在你头上的紧箍咒连我也裹了进去。”

  我点下头。把做成铝圈的易拉环重新分解开来,放回烟灰缸。我不很清楚她说的是否果真那样,但经她这么一说,我也隐约觉得未尝没有可能。

  稍顷,一度遁往意识外围的饥饿感又卷土重来,而且愈演愈烈,以至脑芯都痛不可耐。胃的底部一发生痉挛,其震颤就通过离合器金属丝传到头颅中央。看来我的体内交织着各种复杂的机能。

  我又把目光转向海底火山。海的透明度比刚才还要纯,若不注意,几乎发现不了其间水的存在,小舟俨然在没有任何载体的空中漂浮,其底下清晰的甚至连一颗小石子都伸手可取。

  “和你一起才一个晚上,就一直感觉身边有某种紧箍咒存在。”女孩紧紧盯着我的脸,左右两手在桌面上交叉着。“当然,在听你讲起之前我搞不清那就是紧箍咒,但现在清楚了,你是在被诅咒。”

  “你觉得那紧箍咒是怎么一种东西?”我问。

  “好像是多年没洗过的挂满灰尘的窗帘从天花板上直垂下来似的。”

  “那不是紧箍咒,大概是我本人。”我笑道。

  她没有笑。

  “不是,我清楚的很,不是的。”

  “假如像你说的,果真是紧箍咒的话,”我说,“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再回去相同的地方待上一晚,而且立即行动。”她斩钉截铁,“此外别无解除紧箍咒的方法。”

  “立即行动?”我反问。

  “嗯,立即。非如此不可,否者,明日你大致就忘了此事了。没如愿的事马上让它如愿。”

  “可这深更半夜的……”

  “今日先去到目的地,明日我陪你将你十八岁时的事件再做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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