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黑子躺在床铺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他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失眠了。寝室里漆黑一片，他摸索着来到窗台边，掀开了窗帘的一角。月亮冻得煞白，校园空旷得很，弥漫着淡蓝色的光辉，显得分外忧伤。黑子突然想抽一支烟，摸遍了浑身的口袋，一无所获。

　　他百无聊赖地盯着木质床板，脑海中继续浮现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小雯、王胖子、“黑框眼镜”、大哥以及那个强子。他们之间似乎存在某种瓜葛，而他对此一无所知。当一件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掌控，事件本身就会让人痛苦抓狂。黑子在疑虑和猜忌中捱过了漫漫长夜，曙光已经照亮了天际。

　　王胖子给出的三天期限已然过去，黑子仍旧整理不出任何头绪。虽然“黑框眼镜”解释说这一切都是王胖子搞的鬼，但是黑子对此还是将信将疑。

　　正午，两张熟悉的面孔在校门外徘徊。黑子停放好自行车，面无表情地说了句：“走吧。”两个汉子紧随其后。

　　黑子推门进屋，发现四周烟雾弥漫，王胖子倚靠着办公桌，腆着肚子，眉头紧皱。

　　“那件事儿你弄清楚了么？”王胖子的鼻孔里喷出一股青烟。

　　“王哥，事情比较复杂，我暂时还没有头绪。”黑子的嘴唇有些发木。

　　“听说XX雯是一中的旗杆，这事儿会不会和她有关？”王胖子上下打量了黑子一眼。

　　“小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黑子义正言辞地反驳道。

　　“你可不能包庇罪犯呐。”胖子坐直身子，将手中的半支香烟按灭。

　　“我以性命担保她的清白。”黑子的脸色明显有些不悦。

　　“清白不清白，不是你说了算。”胖子瞟了一眼黑子，轻声说道：“我回头亲自问一问她。”

　　“你敢动她试一试！”黑子瞪着眼睛冲胖子吼道。

　　王胖子撵了两下下巴上的几根胡子，冷笑着说：“我自然有办法弄清楚。”

　　黑子铁青着脸地回到了寝室，将门狠狠地摔在了门框上。两名男生知趣地拿起扑克牌，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黑子知道这件事与小雯毫无干系，却找不出理由去说服王胖子。 他一想到这儿就觉得心中窝火，恨不得冲上去同王胖子干上一架。“我这个老大也太窝囊了！”他啐了一口吐沫，低声骂道。

　　黑子想找那个“黑框眼镜”商量一下对策，却发现自己连对方的姓名，班级、居住的宿舍都一无所知。“我应该早一点打听一下这个家伙的底细。”黑子有些懊悔。

　　吃晚饭的时候，他拨通了小雯的号码，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哥，你找我有事吗？”

　　“有人可能会找你的麻烦，你要小心一点儿。”黑子恳切地说道。

　　“没有人敢动你妹子的一根毫毛，你放心吧。”电话声音突然中断，黑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丫头越来越不听话了！”

　　晚自习结束以后，大姐按照惯例，在一帮女生的簇拥下，来到了校门口的烧烤摊。十多分钟后，她们擦抹着嘴角的红油，大姐潇洒地掏出一张钞票，拍在老板手里：“二十元，零头不用找了。”老板感恩戴德地点了点头。

　　大姐摇摇晃晃地走到校门口，发现前门不知何时已经被锁上了。“真衰！走后门！”大姐一声令下，姑娘们浩浩荡荡地绕道后门。途经一条幽暗的小巷，里面突然窜出一伙魁梧的年轻人。在昏暗的路灯下，他们露出一副狰狞的面孔，有的人手中还拎着木棍。

　　“你——你们想干嘛？”大姐厉声质问道。

　　“我们想找你谈一谈，顺便——”一名高个子男生凶残地笑了笑。

　　“姑娘们，快跑！”大姐穷尽力气喊了一嗓子。女生们立刻发出一声尖叫，开始狂奔。五六个男生将大姐围堵在角落，大姐连踢带踹，又抓又咬，击溃了“匪徒们”上下其手的妄想。两名男生用手捂住胳膊，带着哭腔喊道：“老大！这个疯女人会咬人！”

　　“那就扯烂她的嘴！”角落里一个声音气喘吁吁地喊道。他刚刚试图追赶一名学校田径队的女生。

　　大姐一边奋力抵抗，一边大声地呼救。学校保卫处的保安们闻讯拎着警棍和手电筒冲出了校门。流氓们见势头不好，纷纷扔下凶器，落荒而逃。姑娘们搀扶起痛哭流涕的大姐，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学校。

　　黑子的裤袋开始嗡嗡作响，他焦虑地按下通话键，耳边传来一个姑娘的哭声。

　　“你怎么了？”黑子慌张地询问道：“有人欺负你了么？”

　　“哥，你一定要替我报仇啊。”姑娘的嗓音分外地凄惨。

　　黑子一边安抚大姐，一边攥紧了拳头。

　　“你放心吧。”黑子挂断了电话，面无表情地走进寝室。

　　熄灯号吹响，检查完宿舍的老师拎着手电筒回屋睡觉。阿姨手忙脚乱地锁好楼门。指针挪动了三格，二十名男生拎着拆卸下来的床管，蹑手蹑脚地敲开了底层两间寝室的屋门。

　　“准备好了么？”一个声音低沉地询问。

　　“嗯，人都已经码齐了。”

　　“出发！”

　　五六个男生撬开外面的护窗，大家像泥鳅一样钻了出去。二十分钟后，一群幽灵“漂浮”过墙头，出现在空旷的街道。

　　修理厂的师傅们早已下班，只剩下王胖子和几个弟兄在屋子里打麻将。耳边隐约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大哥，有情况！”一个汉子扔下骰子，失声叫嚷。

　　“都别动，XX，你跟我去看一看。”王胖子挥了挥手说。

　　修理厂已经被糟蹋得一片狼藉，窗户玻璃被砸得粉碎，两辆轿车也未能幸免。其中的一辆机顶盖凹陷了下去。扳手和改锥等工具被丢弃得遍地都是。

　　“这他妈的是谁干的！”王胖子的嗓音有些发抖。

　　“是我干的。”黑子从角落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帮红眼睛的学生。

　　“你是不是疯了!”王胖子冲他吼道。

　　“你为什么要欺负小雯，给我解释清楚！”黑子用手指着胖子的鼻尖，说道。

　　胖子一把撇开黑子的胳膊，瞪着眼睛骂道：“呸！你血口喷人！”

　　“那么，你是不准备承认了？”黑子嘴角微微翘起：“兄弟们，动手！”

　　“你这个混蛋！”王胖子不由分说，上前扭打。学生们和膀大腰圆的汉子也参与到战斗的序列，床管与扳手互相摩擦，鲜血夹杂着哭喊、怒骂在夜空弥漫。猫头鹰在枝杈上发出了嘿嘿的冷笑。

　　次日正午，鸿宾楼的豪华包房。

　　酒桌上，头缠着纱布，鼻青脸肿的人们称兄道弟。黑子不情愿地与王胖子碰了碰酒杯，然后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一家人不要伤了和气！”老大象征性地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说：“大姐和胖子的医疗费用算工伤，我替你们垫付。”

　　黑子饮完一杯酒，然后正式地要求退出帮派。这使得所有人都很震惊。“黑子，你不能这样任性！”大哥诧异地盯着他。

　　“感谢大哥多年的栽培，我辜负您的厚望了。”黑子说完冲着大哥鞠了一躬，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店。

　　从此以后，黑子就转学到Y城一中，并安插到老云的班级。老云仔细地打量着那张黑不溜秋的脸颊，厉声地告诫：“要努力学习，不许再惹是生非！”黑子木讷地点了点头。

　　老云将“刀郎”调换到前排，黑子就顺理成章地成为我的同桌。我时刻能够感觉到他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心里不由地埋怨起老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