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元宵节过后，大家已经没有任何的期盼。三个月的冲刺复习，如同漫漫长夜，使得经常走夜路的人也变得心惊胆寒。枯燥的学习生活使得我像他人一样盼望着“奇迹”的降临。这不仅说明我的头脑变得麻木，而且心肠也硬了起来。“赵夫子”的出现是一个难得的“奇迹”，他几乎拯救了我们的生活。

　　五天之前，“赵夫子”转校来到了Y城一中。他被安插进老孟的班级，从此隔壁就多了一位“活宝”。我们对“赵夫子”的了解，绝大部分来自于小胖的嘴巴。这个家伙没事儿就去六班的门口转悠，以至于有幸目睹了“赵夫子”的风采。

　　在小胖的叙述中，“赵夫子”绝对是一个前无古人，天造地设的一个奇葩：一米七五的标准身高，一副骨架似的身板；长条脑袋，颧骨突出，鼻梁上夹着厚厚的玻璃镜片，小眼睛，大嘴巴；“夫子”的头发蓬松，会随着风向肆意地变换造型，使人眼前一亮；土黄色的外套，袖口经常粘满了油渍；藏蓝色的涤纶裤子下罩着一双灰黑色的皮鞋。

　　“赵夫子”不仅面貌高古，而且做事的风格也不同凡响。他的一举一动，流露出浓郁的喜剧色彩。小胖讲述“赵夫子”的光荣事迹数不胜数，本着披沙拣金的原则，挑选几件以饷诸君。题目暂定为《记“赵夫子”二三事》。

　　首先，“赵夫子”自认为是大宋皇族的后裔，并且到处宣扬。在这一点上存在着以下事实：第一，“赵夫子”本名赵X，与宋代的皇室同姓，并且也是两个字，如赵佶、赵构；第二，他家里珍藏着一本脏兮兮的族谱，据说是从元代流传下来的，篇首赫然印着宗室族谱四个大字；第三，他家的祖籍在河南的开封，那里曾经是北宋的国都，旧称东京。第四，他写得一手漂亮的钢笔字，据说当年宋徽宗的书法也非常漂亮。

　　牵强附会之下，“赵夫子”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语。他经常引经据典，痛斥北宋亡国的历史，满脸的故国哀思。小胖怀疑这个家伙的脑壳里是否塞进了整本的《宋史》。对于“赵夫子”荒诞的言论，同学们大多付之一笑，不以为意。班级里另一拨“皇族”却变得愤愤不平。他们自称隶属于满族的镶黄旗，与八大铁帽子王多多沾亲带故，是正统的“皇亲国戚”。“贵族们”以打击假冒伪劣为己任，公然与“赵夫子”叫板，势如水火。“赵夫子”对此做出了合乎常理的解释：这是宋金两国世代积累的恩怨。他愿意用和平的方式来化解恩仇。那些满清“遗老”像泄了气的皮球，不停地翻着白眼。

　　其次，“赵夫子”的方向感极差，走路经常南辕北辙。这在一些人眼中简直是不可思议。“赵夫子”会经常性地陷入到冥想状态，目光呆滞，对于任何声响都变得充耳不闻，任由两条腿迈开大步往前走。同学们对此忧心忡忡，不知道他哪一天会掉进臭水沟或者撞到电线杆上。

　　“赵夫子”并未使大家失望，他们成功从他嘴里套出了一次难得的历险。一年之前的某一天，“赵夫子”独自一人乘坐长途汽车回家。在公交车上，他突然萌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进而陷入了沉思。这趟公交车的终点站是本县的长途汽车站，车门大开，“赵夫子”随着人流挤了出去。客运站里排满了发往全国各地的长途客车，司机们依靠着车门吸烟，售票员举着大喇叭，嘶声力竭地吆喝，仿佛步入了节庆的卖场。

　　“赵夫子”背着书包，跨步迈上一辆天蓝色大巴车，没发现挡风玻璃下的标识已经撤换。他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然后倚靠座椅上打起瞌睡来。他的大脑经历了艰辛的劳动，需要进行片刻的休憩。不一会儿，他就开始打鼾，忽略了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 “赵夫子”的家住在城郊的矿区附近，而他则坐上了去另一座县城的客车。

　　“醒一醒，该买票了，你去哪儿？”售票员是一位年轻的姑娘，烦躁地摇了摇他的胳膊。

　　“去XX乡XX矿”他懒洋洋地嘟哝了一句。

　　“你坐错车了！快醒醒！”售票员拼命地摇晃“赵夫子”的身子，仿佛要把他拆散架。

　　“这不是去XX矿的车么？”“赵夫子”揉了揉眼睛，惊慌失措地说道。车厢里爆发出一阵哄笑，“赵夫子”的脸红到了脖子根。

　　那天深夜，“赵夫子”坐出租车回到了家，为此多掏了一百五十块人民币。他的父母精神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母亲哭天抢地，要去警察局报案。他的班主任老师，差一点儿被吓出了心脏病。在大家焦头烂额的时候，“赵夫子”耷拉着长脸，推门而入。“赵夫子”从此被禁止乘坐长途汽车回家。

　　再次，“赵夫子”的想象力异常丰富，上课喜爱发问，经常置老师于尴尬的境地。他的存在，使得六班的课堂气氛着实活跃了不少。老孟对“赵夫子”态度比较宽容，认为他“孺子可教”。其原因在于“赵夫子”熟谙中国古代历史，甚至一些冷僻的典故也能够信手拈来。唯一不足的是他对于西方历史一窍不通，甚至连新航路是什么时候开辟的都不甚了了。这让老孟着实为他感到悲哀。包工头则对他恨之入骨，想方设法来打击他的嚣张气焰。例如，在讲到月亮的圆缺变化时，包工头顺嘴调侃了一句月球上可能有外星人的存在。“赵夫子”即刻发难，就此问题与包工头据理力争。包工头讲解完星际旅行的可能性之后，铃声不凑巧地响起。他气呼呼地夹着教科书夺门而出。

　　“赵夫子”还有诸多优秀的事迹广为传颂，在六班有着不可或缺的地位。同学们将他冠之以“夫子”的称号，来形容他的迂腐可笑。他义正言辞地予以拒绝，理由是：夫子是圣人的称呼，他可担当不起。

　　“赵夫子”的故事讲述完毕，我们笑得肚子发痛。阿基不停地擦眼泪，焦胖子则喘着粗气，不停地叫唤：“笑死我了，哈哈——”

　　我认为“赵夫子”绝对算是Y城一中不可多得的人才。

　　“岂止是人才，简直就是天才。”小胖的眼睛闪烁着光亮。

　　“此话怎讲？”焦胖子诧异地问道。

　　“天才比人才多了一个二。”小胖一本正经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