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圣诞节拉开了狂欢的序幕，新年的钟声仿佛已在耳边回荡。校园里弥漫着欢乐祥和的气氛，一些同学受到了熏染，变得心神荡漾。老云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我们已经是高三的学生，高考迫在眉睫，不应该在这要紧的关头分散精力。他苦口婆心，絮絮叨叨地讲了半个小时，大家的屁股都磨出了血泡。很多人的心思已飞到了窗外。

　　圣诞节过后，新年晚会的准备工作就被提上了日程。文艺委员们就像潜伏多年的特务，被临时激活，一个个欣喜若狂，忙不迭地四处奔走。他们在音乐老师、美术老师以及体育老师的指导下，临时成立了“新年晚会筹备小组”，开始在高一、高二年级挑选晚会的演员。

　　然而，新年晚会对于我们而言，已经成为了过去时，它变成了一张发黄的照片，在时光里慢慢地风化，最终化为一堆粉末。我们的记忆也由此出现了一段空白。

　　“小胖，咱们参加过新年晚会么？”焦胖子舔了一口白酒，喉咙开始冒火，不停地咳嗽。

　　“你就不要逞能了。”阿基白了焦胖子一眼说。

　　“印象中咱们好像都在努力地学习。”小胖摸了摸下巴，开始胡说八道。

　　“你就吹牛吧。”黑狗鄙视地瞪了他一眼。在我们的撺掇下，小胖自罚三盅，顿时满脸通红。

　　新年晚会按照惯例会持续两个半小时，莅临的领导有副校长、教导处主任以及各个年级的班主任老师，他们占据了大礼堂里仅有的两排椅子。Y城一中的大礼堂平时被当作储物的仓库，座椅被拆得七零八落。举办新年晚会的时候，大家举着板凳，排队入场，仿佛在吃流水的席面。

　　大礼堂的舞台极为方正，鲜红的幕布点缀着金色的流苏。舞台顶棚上架着无数不多的探照灯，四个底角则各安放一盏灯来补光。等到演出的时候，整座舞台就变得灯火辉煌。

　　演员们薄施粉黛，在帷幕下来回奔波，挥洒汗水；舞台下的观众则在打瞌睡，嗑瓜子，聊着闲天，偶尔伸了长脖子，瞅两眼表演的节目，然后不失时机地开始鼓掌。新年晚会每年都是这样，却是我们必不可少的娱乐活动。

　　晚会筹备组遴选节目，他们将预备参演的演员们“封锁”在大礼堂里，其目的是为了将神秘保留到最后一刻。一些同学想先睹为快，便编造出各式各样的理由逃课，老师们则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文艺委员们斜靠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懒洋洋地瞧着舞台上卖力的演员。一些好事者则埋伏在舞台幕布的阴影里，兴奋地偷窥。

　　“碳花”曾经有幸参加过节目的遴选，尽管后来惨遭淘汰。她抱怨其中有暗箱操作，并对文艺委员一直耿耿于怀。我们私底下认为此举实乃大公无私，“碳花”的歌声会让人 联想到海妖塞壬。我们曾经不约而同地来到了大礼堂，口是心非地为她加油鼓劲。“碳花”对此感激涕零。

　　“下一个节目，是高一（3）班的相声，演员到哪里去了？”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姑娘站起身来，举着喇叭高声呼喊。

　　不一会儿，两个骨瘦如柴的男生，颤颤巍巍地站在舞台上。

　　“大，大，大家下午好，我们表演的节目是相声。”

　　“相声啊，是一门传统的曲艺形式。”

　　“有几千年的历史呢。”

　　“今天我们要为大家说一段传统的相声，名字叫做《报菜名》”

　　两名男生机械地开始背颂，舞台下的评审们昏昏欲睡。十五分钟后，礼堂里传来零星的掌声。

　　“下一个！高二（1）班的集体舞，《茉莉花》，演员准备！”另一名文艺委员接过喇叭，高声喊道。

　　两名女生牵着双手，腼腆地走上舞台，弯腰深深地鞠了一躬。

　　“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人？其他同学呢？”音乐老师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他们都上课去了。”一名女生低声嘟哝着。

　　“这可怎么办？”

　　“要不把这个节目——取缔了吧。”

　　“你凭什么取缔我们班的节目！”

　　评审们在舞台下激烈地争吵，音乐老师和美术老师看得心烦意乱：“不要吵了！你们先表演一下舞蹈的动作。”

　　两名女生在舞台上翩翩起舞，柔软的身段，仿佛刚刚熔化了的麦芽糖。她们借助手中的团扇，变成了一对追逐嬉戏的蝴蝶。

　　“下一个节目。”美术老师打了一个哈欠，懒散地说。

　　“大家好，我是高一（4）班的王X，我表演的节目是武术。”

　　一名精壮的男生走上舞台，在寒风中捋起了衣袖，露出两段结实的肌肉。他干净利落地打出一套漂亮的拳法：双拳紧握，两目传神，脚步腾挪，虎虎有生气。没有音乐，他嘴里不停地发出“呼哈”的喊声。

　　“好了，下一个节目。”音乐老师淡淡地瞟了两眼。

　　轮到“碳花”出场了，她却迟迟没有出现。这让我们很是着急。文艺委员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干瞪着眼睛四处瞭望。

　　“高二（3）班的XXX，女声独唱——《最初的梦想》。演员来了没有？”“黑框眼镜儿”举起喇叭，有气无力地喊着。

　　“下一个。”美术老师不停地挥手示意。

　　“等一等！”随着一声呼喊，礼堂逐渐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碳花”心急火燎地冲上舞台，甚至没有发现隐藏在幕布后面的我们。汗水冲毁了她精心准备的浓妆，脸颊的颜色变得深浅不一，像是脱釉的瓷器，浓密的眼线衬托出闪亮的大眼睛，仿佛橱窗里的洋娃娃。

　　“你是XXX？”美术老师诧异地盯着“碳花”，文艺委员们面面相觑。

　　“碳花”坚定地点了点头。

　　“开始吧。”“黑框眼镜”白了“碳花”一眼，晃了晃手中的喇叭。

　　“碳花”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饱含深情地放开了喉咙，我们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下意识地抓紧了帷幕。

　　“如果骄傲没被现实大海冷冷拍下！会有谁懂得，要多努力，才能到远方——”“碳花”只唱了一句，就被音乐老师高声喝止：“这位同学，请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你再回去练习一下，好吗？下一个。”

　　“碳花”瞪大了乌黑的眼睛，噙着泪水，瞅着舞台下一脸嫌弃的老师和不知所措的文艺委员，艰难地点了点头。她转身离开的一刹那，发现了躲藏在角落里的“老鼠”。我们违心地安慰道：“其实你唱得挺好。”

　　“真的么？”她用天真的目光瞪着我们。

　　我顿时感觉像触电了一般，浑身哆嗦。

　　“嗯。”大家异口同声地说道。

　　“碳花”一直抱有一丝幻想，即作为一名歌星站在灯光闪耀的舞台上，面对山呼海啸的观众，挥手致意。

　　“我对自己的歌声还是蛮有信心的。”她经常大言不惭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