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圣诞节淡化了宗教的色彩，变成了一场全民的狂欢。人们只关注穿红色棉衣的圣诞老人，挂满铃铛的驯鹿雪橇，以及装满礼物的口袋，鼓鼓囊囊。至于耶稣，东方三圣的故事，反而变成了一种点缀。圣诞节传入中国后，逐渐本土化，产生了一些奇妙的风俗，这让老外们匪夷所思。最典型的一个例子就是平安夜的苹果。

　　“小胖，你准备好平安夜的苹果了吗？”焦胖子啃了一口手中的红富士说：“如果没有，我可以送你一个。”

　　“平安夜为什么要送苹果？”小胖觉得有些驴唇不对马嘴。

　　“平安夜嘛，就是要平平安安，不送苹果送什么？”阿基咀嚼着嘴里的苹果说。

　　“你给我留一点儿。”焦胖子盯着阿基，神色焦虑。

　　“平安夜，是为了纪念圣母玛利亚——”黑狗阖上单词本，准备普及历史知识，却发现大家对此漠然视之。“平安夜，送苹果已经成为习俗了。”我接过阿基递来的少半个苹果，擦了擦，啃了两口。

　　“这里面应该有很大的商机。”小胖摸了摸下巴说：“要不咱们买一点儿苹果试一试？”

　　“低价进购，然后在平安夜高价出售，好主意。”黑狗打了一个响指说。

　　“现在大家都很穷困，这倒是一个赚钱的办法。”焦胖子点了点头。

　　“下周一就是平安夜，咱们得抓紧了啊。”阿基紧张地说。

　　“还有三天的时间，足够了。”小胖胸有成竹地说。

　　“等你一觉醒来，就只剩下两天了。”我不耐烦地说：“赶紧睡觉吧。”

　　熄灯号吹响的瞬间，寝室陷入无边的黑暗。这时传来猛烈的敲门声和黑狗的呼喊：

　　“放我进去！你们这群混蛋！”

　　正午时分，大家聚集在Y城一中的大门口，呆望着汹涌的人流。十分钟后，洪流变成了小溪，最后只剩下零星的几滴水珠。小胖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我，我才找到银行卡，咱们走吧。”

　　小胖从柜员机取出一张百元大钞，我们在一旁看得艳羡不已。他饱含悲愤地说：“这可是我全部的家当啊。”

　　我们在公交车上晃荡了半个小时，便来到了XX蔬果批发市场。湿滑泥泞的路面，店铺狭窄而拥挤，地上的纸箱堆积如山，里面填满了苹果、橘子、香蕉和菠萝。暗淡的屋子里点着煤球炉子，窗户旁整齐地码放一叠塑料泡沫箱子，我们知道里面是鲜艳的草莓。

　　大家随机走进一家商铺，老板立刻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道：“小同学，你们想买点什么啊？”

　　焦胖子瞪大眼睛瞅了瞅老板，发现他身材臃肿，穿得邋里邋遢，一双皮鞋粘满了泥点，一张嘴满口的黄牙。

　　“我们想买点儿苹果。”小胖捅一捅焦胖子的胳肢窝说道。

　　“我们这里有很多品种啊，红富士、黄香蕉、国光、黄元帅，你想买哪一种？”老板指了指身后的一排纸箱说。

　　“红富士多少钱一箱子？”阿基用手拣出一个苹果，掂量了一下说。

　　“六十六，最低价。”老板斩钉截铁地说。

　　“不能便宜一点了吗？”小胖在一旁插嘴道。

　　“六十，你能买走么？不行就算了！”老板一挥手，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将纸箱用棉被盖上。

　　“这也忒贵了点吧。”焦胖子咬了咬牙说：“五十块，你卖不卖？”

　　“孩子，你这是拿我开涮呢吧。”老板突然变了脸色，轻蔑地瞪着我们，啐了一口唾沫说：“我这是从烟台运过来的富士苹果！一斤都要卖五六块钱的！”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你们还是去找别人吧。”

　　大家被店主“驱赶”了出来，悻悻地走进寒风里。

　　我们顺次路过几家商铺，经过激烈的讨价还价之后，被客气地请了出来。“没钱就别来买东西！”老板娘气急败坏地吼道。

　　“怎么办？价钱都不便宜啊。”焦胖子叹了一口气说。

　　“要不，咱们再回去——同那个邋遢的老板商量一下？”黑狗突然停止脚步，说道：“毕竟，他给出的价格是最低的。”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大家绷着脸，再一次走进那间狭窄的屋子。老板看见我们，鼻子轻轻地哼了一声：“又转回来了？”

　　大家的牙根儿忍不住地发痒，只能低声下气地吱了一声：“嗯。”

　　“你们准备买几箱苹果？”老板笑眯眯地问道。

　　“一箱。”阿基硬梆梆地抛出一句。

　　老板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手指着地上的纸箱说：“你们随便挑一箱吧。”

　　“这箱苹果看起来蛮好。”我打开一个纸箱，里面排满了红彤彤的苹果。

　　“这一箱看起来也不错。”小胖拣出一个苹果，仔细地端详着。

　　焦胖子用鼻子嗅了嗅手里的红富士说：“怎么没有香味儿啊？”

　　“哎呀，这年头苹果都这样儿。”老板不耐烦地白了焦胖子一眼，说道。

　　“老板，这下面也是红富士么？”小胖指着纸箱中间的衬纸说。

　　“对，红富士。”老板微微一笑说。

　　“我们能看一看么？”黑狗试图掀起衬纸的一角，立刻被老板制止。

　　“掀开就弄坏了。”老板急忙用手抚平衬纸，塞进一个苹果说。

　　“老板，那就选这一箱了。小胖，给钱！”阿基随手抱起地上的一个纸箱，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

　　小胖板着脸，递给老板一张百元大钞，换回了十几张零碎的钞票。他在公交车上还不停地埋怨卖水果的老板。

　　大家大汗淋漓地将苹果抬回了寝室，满怀希冀地打开箱子。

　　“有什么好看的，不都检查过了么。”焦胖子不耐烦地嘟哝了一句。

　　苹果被从箱子里取出，胡乱地摆在地上。小胖小心翼翼地揭开那层衬纸，发现一个震惊的事实：

　　“咱们被那个家伙骗了！”小胖懊悔地说。

　　“什么？！”我们立刻围了上来，发现衬纸下面是一层大小不一的国光苹果，泛着青绿色的光芒。

　　“走！找那个老板算账去。”焦胖子愤怒地喊道。

　　“算了吧，还得再折腾一回。”黑狗垂头丧气地说。

　　“那这些苹果怎么办？”阿基蹲坐在地上，眉头紧皱着说。

　　“包装好了，应该看不出来。”小胖咬了咬嘴唇说。

　　周五，我们买回了各色的包装纸和丝带，准备工作已经就绪。

　　第二天的傍晚，大家慵懒地上完了最后一堂课。小胖瞥一眼低垂的夕阳，感慨道：“这么早就天黑了啊。”今天就是冬至日，大家决定改善一下伙食，阿基、焦胖子簇拥着黑狗，一起从门口挤了出去。“小胖，记得吃饺子啊，否则小心脚指头。”他们好心地叮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