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天亮的时候，小胖最终决定先给苏XX写一封情书，以这种古老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浪漫。虽然遭到了大家的鄙夷，但是小胖决定一意孤行。正午时分，小胖风卷残云地打扫完午饭，即刻消失得无影无踪。阿基、焦胖子会心地微微一笑，然后继续咀嚼着寡淡的炖菜。

　　半个小时后，小胖鬼鬼祟祟地溜回寝室。他四下张望了许久，从怀里掏出了一沓五颜六色的花边信笺，像将军一样挥舞着马鞭。“这些信纸怎么样？我费了不少心血才挑出这么几张。”小胖捏了捏通红的脸颊，一边哈气一边说道。

　　“这颜色也忒——”阿基随手拈起一张浅粉色的花笺，用嫌弃的眼神打量了一番，叹了口气说：“娘炮了。”

　　小胖脸上的笑容立刻僵硬了，狠狠地白了阿基一眼，然后满心期待地望着我。

　　“这个——”我盯着手里柔韧的信笺，上面散发出紫罗兰淡淡地香味儿。

　　“蛮好，蛮好。”焦胖子在一旁打圆场，然后拣出两张天蓝色的信笺说：“小胖，这两张给我行么？”

　　小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说：“随便了。”他怀抱着双臂，用悲悯的目光扫射着我们，仿佛大家亏欠了他一笔巨款。

　　信笺准备完毕，情书就变得倚马可待了。虽然，小胖平日里口齿伶俐，博学多才；但是缺乏和女生打情骂俏的经历，更不要说写情书这类肉麻的事情。他两眼茫然地盯着窗外，牙齿咬着笔杆，止不住地抓耳挠腮。小胖冥思苦想了许久，然后向我们哀求道：“你们也帮我想一想啊！我实在没辙了。”

　　大家听到这句话，立刻兴高采烈地围坐在我的床铺周围，一脸奸笑，瞧着小胖。

　　“小胖，写情书就要感情真挚，所以你不要有所顾虑，敞开心扉就好。”焦胖子拍了拍小胖的肩膀说。

　　“可是，我说不出口啊。”小胖突然变得扭捏起来，像个待嫁的黄花大姑娘。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阿基瞪了小胖一眼，然后清了清嗓子说：“让情圣教你如何写情书。”

　　“哦？”焦胖子轻蔑地看着阿基，然后腆着笑脸说：“阿基经验丰富，这个家伙已经向虎妞表白好几回了。”

　　阿基的脸变成了紫黑色。随即，焦胖子捂着脑袋跑了出去，走廊里传来了一阵叫骂：“阿基！你这个贱人！下手这么狠。”

　　阿基拍了拍手掌，然后淡然地说：“咱们继续讲。不要理会那个白痴。”

　　阿基眉头紧皱，双目紧闭，一副大便干燥的痛苦表情。我在一旁忍不住捂着嘴巴偷乐。十分钟后，他两眼放光，大彻大悟，长长地嘘一口气说道：“鉴于你是初学，就教你一些简单实用的技巧。”小胖认真地点了点头。

　　“女生的情感十分细腻，她们对风花雪月的场景没有任何的抵抗力，所以你只需要这样——”阿基颔首开始吟诵。

　　“亲爱的苏XX：

　　当秋风吹落最后一片树叶，我的思念也随之飘向了远方。我是一个流浪的诗人，徘徊在孤单和寂寞的边缘。当我看到你那迷人的双眼，我的心脏就止不住地跳动。你是我 生命中无法磨灭的烙印，你是夜空中闪烁的明星。我愿意做那卑微的泥土，轻声地呵护你鲜艳的脸庞——”

　　阿基阖上笔记本，然后意犹未尽地咂了一下嘴巴：“怎么样？是不是很罗曼蒂克？”

　　“哪里浪漫了？这纯粹就是浪荡啊！”焦胖子一脸不屑地插嘴道。

　　“有本事你来啊！”阿基绷着脸，没好气地说。

　　“小胖，追求女孩儿，应该认真，动机要单纯——”焦胖子随即开始了遐想。

　　“亲爱的苏XX：

　　“我是Y城一中一名普通的高三学生。当我走进那家店的瞬间，你窈窕的身影就映入了我的眼帘。我的心在猛烈地跳动，我恍惚中发现，你就是我一生追求的爱人。虽然我很年轻，但是我有追求爱情的权利和勇气；虽然我长相很平凡，但是我性格善良，坚韧刚强，我会悉心地照顾你的生活，让我们一起为美好的明天而努力奋斗！你愿意—”

　　焦胖子的话没说完，看见大家变得昏昏欲睡，不由得伤心不已。

　　“你这是写征婚广告呢？！”阿基愤愤不平地指责道。

　　阿基斥责焦胖子脑经死板，焦胖子则讥讽阿基满腹骚气，两人互不相让，吵得不可开交。黑狗叹了口气说：“都别吵了！我用英文写份情书试一试。上晚自习之前给你。”黑狗说完，夹着课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寝室。只留下我们坐在床铺上发愣。

　　吃过晚饭，黑狗将一篇“英语作文”递给我们。小胖疑惑地盯着整齐的字母，开始摸索柜壳中的英汉字典。黑狗的字体比较俊秀，为了美观，还特意地倾斜了十度。小胖磕磕绊绊地念叨着，脸上弥漫着惊喜，随后逐渐地退散，以至于最后消失得干干净净。小胖的脸色再一次变得阴沉。

　　“怎么了？”黑狗瞧着小胖的脸色不对，搓了搓手，凑了过来。

　　“这是你写的？”小胖冷眼瞧着黑狗说。

　　“嗯。”黑狗傻呵呵地点了点头。

　　“什么玩意儿！”小胖将“作文”揉成一团，扔到地上。黑狗的脸上堆满了褶子，一语不发。

　　我和焦胖子、阿基捡起那封“情书”，然后仔细地看了看，不由地长吁短叹：“你这也太不像话了啊。”

　　黑狗几乎将毕生所学全部倾注到这封情书中，成功地将它改造成了模范的英语作文。文章开头简洁而明了，中间还穿插名人名言，方言俚语，使其充实而富有趣味。之后，黑狗为了显示自己的才学，顺势添加了几个定语从句、状语从句，甚至将主语也转换成了从句形式。一句话层层叠叠，念起来佶屈聱牙，不甚了了。最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这家伙居然添加了虚拟语气，将美好的祝愿变得遥遥无期。小胖翻了半天字典，然后才看出黑狗的“用意”，不由得瞥了他几眼。

　　黑狗哭丧着脸说这纯属操作失误。小胖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发呆。阿基见状说：“要不这样吧，晚上去网吧瞧一瞧，看看别人是怎么写情书的？”焦胖子立刻举手赞成，他对一个网络游戏垂涎已久。阿基将目光投射到我和黑狗的身上。“我还要——”黑狗顿了一下，挠了挠头皮说：“仅此一次啊。”我耸了耸肩，表示赞成。

　　那个年代，手机尚未全面普及，互联网多局限在网吧的电脑屏幕前。五个少年徘徊在一片霓虹灯下，犹豫了许久，然后迅速蹿了进去。

　　XX网吧的老板兴高采烈地上前寒暄，我们掏出几十大洋，然后被客客气气地请到了一个角落。“这儿人少，安全。”老板会意地微笑道。

　　小胖点开百度搜索，然后输入了字母“Qing shu”,各式各样的模板，扑面而来。我们看得目瞪口呆，不一会儿变得浑身发热，继而面红耳赤，口干舌燥；喉咙止不住地吞咽口水。文字赤裸得如同脱衣舞娘，我的肠胃忍不住要翻江倒海。

　　大家关闭了网页，面面相觑了许久。

　　“玩一会儿游戏吧，太恶心人了。”焦胖子抚摸了一下胸口说。

　　我们便投入到激烈地“枪战”中，将写情书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在呼喊声中，屏幕逐渐变得模糊。我打了一个哈欠，看见小胖在滴答地流着口水。

　　披着霞光，大家黑着眼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小胖望着朝霞，不经意吟出一句：“当我遇到你的一瞬间，我的生命从寒冷的冬夜变得赤日炎炎。”他全然忽略了我们惊愕的目光，然后挥了挥手臂说：“想什么呢？跑快点！就要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