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放学的钟声按时敲响，伴随欢快的音乐，大家纷纷舒展疲倦的腰肢。小胖兴冲冲地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我紧随小胖的步伐，迟疑了一阵儿，然后拍一拍他的肩膀说：“小胖，今天我跟你一起去借书，好么？”

　　“啊？”小胖面露惊讶的神情，随即隐匿在淡淡的笑容里：“你今天怎么有这种雅兴？”

　　“我——我想借两本小说解闷。”我挠了挠头皮说。

　　“好吧，顺便可以帮我多拿几本漫画。”小胖说完拉着我的胳膊，直接冲向食堂。那家租书店有一个奇怪的规定，每人一次只能借六本书。

　　漫步在空旷的街道，头顶着青白色的太阳，我的心脏隐约地开始悸动。路边的店铺和行人，变得黯淡无光，路面塌陷成了一座巨大的矿井，我紧拽着牵引绳，缓慢地往下攀爬；转身的瞬间，发现小胖像蜘蛛侠一样，飞檐走壁，偶尔还对我指指点点：“你想啥呢？”“哦，没什么。”我撇了撇嘴，干笑了两声。

　　在矿坑的底部，弥漫着金属的光泽，它成功地淹没了我的视线。在一片金黄中，我拉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租书店还是曾经的模样，只不过空气里散发着茉莉花的香味。屋子里很冷清，暗黄色的书架紧贴着墙壁，角落里火炉燃烧，阳光斜斜地照进窗户，在地面上形成了斑驳的背影。

　　一位姑娘身披长发，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撩起清澈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我们一眼，然后轻声说道：“你们是要借书吗？”

　　我俩点了点头，姑娘指了指身后的书架，说道：“老板出去了，你们不要把书弄坏了。”然后她继续埋首，长发瀑布一样垂了下来。

　　我挑选出一本马克•吐温的短篇小说集，坐在椅子上胡乱翻阅，眼睛时不时地瞥向右前方。她上身着米黄色的毛衣，胸前挺着巨幅的卡通图案，深黑色的裙子包裹结实的双腿，棕色的皮鞋俏皮地堆叠在一起。透过长发可以窥见一副白嫩的脸颊，精致的五官，仿佛商店里摆放着的芭比娃娃。她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融合了浓郁的书卷气。

　　小胖拣出两本小说，围着姑娘绕了几圈，然后红着脸皮，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姑娘的身体仿佛具有超强的磁力，小胖的上半身缓慢地倾斜，仿佛比萨斜塔一般；他的胳膊轻微地摆动了两下，然后正襟危坐，摆出一副认真读书的模样。五分钟后，他的身子像泄了气的皮球，逐渐变得疲软。小胖翻了几页书，然后开始抓耳挠腮，犹豫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同姑娘搭讪。姑娘则一边看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

　　随着时间的流逝，小胖和她的关系似乎变得密切起来，两人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姑娘侧耳倾听，脸颊露出浅浅地微笑；偶尔被一句俏皮话逗乐，便用手捂着嘴巴，发出清脆的笑声。阳光洒在她棕黑色的长发上，发梢弥漫金属的光泽。小胖口若悬河，索性将书撇到一旁，手舞足蹈地开始比划。

　　我透过书脊向外巴望，心底泛起了一丝醋意。我十分羡慕小胖惊人的口才和厚重的脸皮。我只能用一手托起下巴，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容。在嫉妒的阴影里，姑娘的脸庞开始变得邪恶起来，一举一动带有挑逗的意味。我结结实实地尝到了失落的滋味。

　　小胖和她相聊甚欢，我瞅了瞅墙上的挂钟，突然意识到一件重要的事情。“小胖，咱们是不是该走了啊？”我指了指刻度盘说，心中充斥着一丝快意。

　　“坏了！都几点了，阿甘你怎么不早提醒我呢？”小胖抱怨了两句，然后客气地同姑娘打一个招呼，怀揣两本小说和几本漫画，拉着我的胳膊，开始飞奔。

　　我俩气喘吁吁地跑到校门口，混进了汹涌的人流。下午的第一堂课是语文，我们忘记得一干二净。老云在讲台上抑扬顿挫地朗读课文，我努力地绷紧神经，使自己的脑袋不至于磕在桌面上。小胖上身坐得笔直，将漫画在两腿间摊开，眼睛紧张地盯着黑板；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身子开始缓慢地摇摆，我用手不停地掐自己的大腿，试图保持头脑的清醒。

　　清脆的铃声过后，我睁开懵懂的双眼，惭愧地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却发现“刀郎”面无表情地盯着我。“老云让你俩去趟办公室。”她指了指小胖，后者揉着脑袋，咧嘴惨笑了两声。

　　小胖上课看漫画，被老云没收了“作案工具”，并且在脑门上狠狠凿了两个粟栗。我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也感觉有些隐隐发痛。我胆战心惊地挪蹭到了老云的面前，瞧见了一副紫黑色的面庞。

　　“张XX，你是不是不想在这儿念书啦！不好好学习，上课看漫画！”老云说完，甩出手里一沓漫画，直接砸在小胖脸上。他的脸颊涨得通红，手指抓紧了裤袋。我在一旁看得两腿发抖。老云训斥了十五分钟，鼻孔里喷出一团正气，小胖耷拉着眼角，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回去好好反省一下，然后写1500字的检查交给班长。”老云坐直了身子，冷冷地说：“漫画，我就先替你保管，等你毕业了，再还给你。”小胖的目珠仿佛要突出眼眶，嘴角不停地抽搐。

　　老云挥了挥手，小胖识趣地离开了。据说小胖按照原价赔偿租书店一百五十多元，搭进去半个月的伙食费用。每当提起这件事，小胖脸皮就像青蛙吃了秤砣一样，脸色阴沉。

　　老云喝了两口浓茶，滋润一下冒烟儿的喉咙，然后语重心长地说：“你上课咋也睡着了呢？昨晚没休息好吗？”

　　我受宠若惊地点点头。

　　“下周三就要参赛了，不要熬夜！”老云说完拍了拍我的肩膀：“一中、四中、六中还有五中学都会派代表参加，你好好准备一下，不要紧张。”

　　我的手心开始往出沁汗：“我会努力的。”我低声支吾了一句。

　　老云满意地点一点头说：“以后认真听课，不要打盹。”他说完轻轻地摆了摆手，继续埋首于成堆的作业本中。

　　伴随响亮的熄灯号声，我钻进了冰凉的被窝，腿毛不停地哆嗦。在一片鼾声中，小胖开始轻柔地敲击床板：“阿甘，睡着了吗？”

　　“啥——事情——啊”我拖着长长的尾音，有气无力地说。

　　“阿甘，明天我想送给苏XX一份礼物，你说送点儿啥好呢？”小胖在漆黑中，探出来半个脑袋。

　　“你要是想表白的话，直接送玫瑰好了。”阿基冷不防插嘴道。

　　我现在才知道那个女孩的名字，苏XX，听起来十分文雅。

　　“要不，写一份情书也行啊。”焦胖子捂着嘴巴，打了一个哈欠。

　　“或者，你给她买个玩偶吧，很便宜的那种。”黑狗也变得清醒了。

　　“都别吵了，让我想一想。”小胖低声喝止，然后开始了喃喃自语。我躺在床铺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