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革命形势的发展和文艺界的整风

  一九四二年五月,中国共产党中央在延安邀集文艺工作者举行座谈会。会议开始和结束时,毛泽东同志发表了著名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注:以下简称《讲话》。本章中引文凡未加注的,均引自《讲话》),从而揭开了中国文艺运动史上新的篇章。

  延安文艺座谈会是在怎样的历史情况下召开的呢?毛泽东同志在《讲话》中谈到当时的历史背景时说:

  我们是马克思主义者,马克思主义叫我们看问题不要从抽象的定义出发,而要从客观存在的事实出发,从分析这些事实中找出方针、政策和办法来。我们现在讨论文艺工作,也应该这样做。

  现在的事实是什么呢?事实就是:中国的已经进行了五年的抗日战争;全世界的反法西斯战争;中国大地主大资产阶级在抗日战争中的动摇和对于人民的高压政策;“五四”以来的革命文艺运动——这个运动在二十三年中对于革命的伟大贡献以及它的许多缺点;八路军新四军的抗日民主根据地,在这些根据地里面大批文艺工作者和八路军新四军以及工人农民的结合;根据地的文艺工作者和国民党统治区的文艺工作者的环境和任务的区别;目前在延安和各抗日根据地的文艺工作者已经发生的争论问题。——这些就是实际存在的不可否认的事实,我们就要在这些事实的基础上考虑我们的问题。

  毛泽东同志在这里把当时的历史事实概括为七个要点,简明地阐述了国际国内的形势和我国新文艺运动的历史与现状,准确地说明了《讲话》产生的时代背景。

  延安文艺座谈会举行的一九四二年前后,在世界和中国都是一个重要的历史时期。一九四年,世界法西斯势力猖獗,希特勒德国并吞了大半个欧洲,并同意大利和日本签订了军事同盟,不断扩大侵略战争,企图重新瓜分世界。一九四一年六月,德国发动了侵苏战争;十二月,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了太平洋战争。战争初期,法西斯阵线取得了军事上的暂时优势,使得整个国际形势起了急剧的变化,全世界人民反法西斯斗争处于重要的历史关头。

  日本帝国主义发动太平洋战争前后,妄想进一步灭亡中国,把中国变为它支援和扩大太平洋战争的后方基地,一方面继续加紧对国民党政府的诱降活动,另一方面则集中百分之六十以上的侵华日军和全部伪军对解放区连续“扫荡”,实行野蛮的“三光”政策。与此同时,代表大地主大资产阶级利益的蒋介石,与日寇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在所谓“曲线救国”的口号下,采取“防共、限共、溶共”的反动政策,从消极抗日转向积极反共,派遣几十万军队,配合日伪军进攻、包围和封锁解放区,继前一次反共高潮之后,又制造了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在日伪军和蒋介石的联合进攻之下,解放区的经济、生产受到严重的破坏,“致使我党在一九四一年和一九四二年这两年内处于极端因难的地位。”(注:《学习和时局》,《毛泽东选集》横排本第3卷第896页)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时期在我们党的学风、党风和文风中,还存在着许多不正的地方,存在着无产阶级思想和非无产阶级思想的相当尖锐的矛盾。遵义会议确立了毛泽东同志在党内的领导地位,但还没有来得及对历次错误路线特别是王明路线从思想上、理论上给予认真的清算。如果说,国内外敌人的两面夹击给我们造成物质生活方面的很大损失,那么,革命队伍内部存在的这种矛盾,则使我们的精神生活方面出现了“相当严重”(注:《整顿党的作风》,《毛泽东选集》横排本第3卷第769页)的问题。“这是一个极其严重的矛盾,一个绝大的困难。”(注:《论军队生产自给,兼论整风和生产两大运动的重要性》,《毛泽东选集》横排本第3卷第1055—1056页)这种情况表明,中国人民的革命斗争,也处于一个重要的历史关头。

  在这样的历史关头,为使整个局势朝着有利于人民的方面转化,取得革命的不断胜利,我党中央从客观实际出发,分析形势,抓住主要矛盾,决心以开展大生产运动和整风运动,作为克服困难的两个决定性的“环子”。毛泽东同志说:“这两个环子,如果不在适当的时机抓住它们,我们就无法抓住整个的革命链条,而我们的斗争也就不能继续前进。”(注:《论军队生产自给,兼论整风和生产两大运动的重要性》,《毛泽东选集》横排本第3卷第1055—1056页)这样,在一九四一年前后,解放区的部队、机关、学校广大干部群众,积极响应党的“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号召,开展了轰轰烈烈、卓有成效的大生产运动,为我们战胜日寇和国民党反动派的进攻,打下了雄厚的物质基础。同时,从一九四一年五月起,毛泽东同志相继发表了《改造我们的学习》、《整顿党的作风》、《反对党八股》等重要的著作,领导全党开展了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整风运动,使我党在政治上、思想上和组织上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统一,为我们坚持革命斗争,取得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胜利,奠定了坚实的思想基础。

  中国共产党是一个久经考验的布尔什维克化的党,但长期以来,由于教条主义和小资产阶级思想的影响,党内曾经连续出现过“左”右倾机会主义的统治,给革命造成了重大损失。机会主义的“思想根源乃是主观主义和形式主义,在第三次‘左’倾路线统治时期更特别突出地表现为教条主义”(注:《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毛泽东选集》横排本第3卷第940页,945—947页)。他们的“理论”和实际脱离,领导和群众脱离,在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表现为“左”倾教条主义,在抗日战争时期又表现为右倾投降主义。这些都是小资产阶级思想在党内的反映。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国,是一个小资产阶级极其众多的国家。抗战以来,我党吸收了几十万新党员,其中大多数是农民及其他小资产阶级出身的。他们是革命的动力之一,有着很可贵的革命积极性,愿意接受马克思主义的教育,为人民的事业做出有益的贡献。但是,他们也必然会把小资产阶级思想带进党内,渗入自己所从事的经济、政治、军事、文化等各方面的工作中去。小资产阶级思想的主要表现是思想方法上的“主观性和片面性”,政治倾向上的“左右摇摆”,组织生活上的“个人主义和宗派主义”(注:《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毛泽东选集》横排本第3卷第940页,945—947页)。而在延安整风以前的这个特定历史时期,它们又集中表现为学风中的主观主义、党风中的宗派主义和文风中的党八股,与无产阶级思想发生尖锐的对抗。为了清除这些影响,保护党的清洁的面貌和健全的肌体,顺利进行伟大的革命斗争,这就必须开展反对主观主义以整顿学风,反对宗派主义以整顿党风,反对党八股以整顿文风的包括文艺界在内的整风运动,对全党进行一次普遍的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教育。

  一九四二年五月在延安举行的文艺座谈会,就是整风运动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延安的文艺队伍是革命的,他们当中不少人曾同帝国主义、封建军阀、国民党反动派进行过斗争,并且遭受过反革命势力的压迫和摧残。抗日战争爆发以后,他们从国统区来到延安和各个抗日民主根据地,怀着满腔热血,背负民族希望,有的随军深入敌后,有的参加西北战地服务团来到农民和士兵中间,通过实际革命工作,初步实现了“和八路军新四军及工人农民的结合”,写出了不少洋溢着革命热情的好作品,达到了为抗日战争服务的目的。但是,由于我们的文艺工作者大都是出身于小资产阶级的知识分子,他们本身存在的固有弱点,使得革命文艺运动存在着一些始终没有彻底解决的问题。到了适当的时机,这些问题便会明显地暴露出来。正如毛泽东同志所说的,“到了根据地,并不是说就已经和根据地的人民群众完全结合了”;“知识分子要和工人农民结合,要有一个互相认识的过程。这个过程可能而且一定会发生许多痛苦,许多磨擦”,必须经过长期的磨炼才能解决。尽管“抗战期间,由于客观实际的要求与文艺工作者们的热情,很多人到前方去过,那也可以说成了一种运动。然而那时大家只有朦胧的为抗战服务的观念,缺乏明确地为工农兵并如何去为他们的认识,而且多半都不是真正投笔从戎,不过是到前方去收集材料,回来好写自己的作品。”(注:何其芳:《改造自己,改造艺术》,《解放日报》1943年4月3日)此外,也还有少数文艺工作者虽然来到延安,却从未走到工农兵中间去。这样,到了抗日战争的相持阶段,尤其是一九四一年和一九四二年,由于根据地物质生活的极端困难,教条主义的严重影响,就使他们在工作和生活上同工农群众及其干部产生“磨擦”,在思想领域内跟无产阶级发生矛盾,使文艺界“从外部从内部碰到一连串的问题”,出现了一系列复杂的现象和尖锐的斗争。

  这一时期,延安文艺界思想的某种混乱,文艺队伍中小资产阶级倾向的严重,主要表现在当时一部分文艺工作者用个人主义、极端民主、平均主义等小资产阶级观点来观察无产阶级革命队伍和革命根据地的生活。他们适应不了严密的组织纪律,不习惯于革命的集中领导,抱怨艰苦的物质条件,夸大工作中的某些缺点,对延安的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都表露了一定的不满。他们有时忘记了“根据地的文艺工作者和国民党统治区的文艺工作者的环境和任务的区别”,认为“云雾不单盛产于重庆,这里也时常出现”,笼统地提出要“暴露”延安的“黑暗”,以致分不清敌我的界限,错误地用只能对付敌人的办法来对付革命队伍内部。正如毛泽东同志在谈到讽刺和暴露时所说的,“有几种讽刺:有对付敌人的,有对付同盟者的,有对付自己队伍的,态度各有不同。”如果是属于敌我矛盾性质的,属于“侵略者、剥削者、压迫者及其在人民中所遗留的恶劣影响”的,这是必须暴露的真正的黑暗。如果是属于人民内部的缺点和错误的,就“应当用人民内部的批评和自我批评来克服”。“对于人民,基本上是一个教育和提高他们的问题”,“不应该说是什么‘暴露人民’”。对于人民内部的错误和缺点的批评、讽刺,“必须是站在人民的立场上,用保护人民、教育人民的满腔热情来说话。如果把同志当敌人来对待,就是使自己站在敌人的立场上去了。”不注意区分不同矛盾甚至混淆敌我界限的结果,就会导致讽刺的乱用。当时延安街头出现的墙报《轻骑队》以及延安《解放日报》发表的某些杂文,程度不同地存在着这个问题。后来,《轻骑队》编委向领导机关和文艺界负责人“征询意见”时,朱德同志就提出了“严正的批评指责”(注:《〈轻骑队〉将改变编辑方针》,《解放日报》1942年4月13日)。

  在文艺创作方面,一九四一年前后延安文艺界同样存在着不少问题。许多作家因为自己是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对工农兵“不熟,不懂,英雄无用武之地”,“只在知识分子的队伍中找朋友,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研究和描写知识分子上面”,这就造成了创作上的一种病态与偏颇。知识分子作为革命的同盟者,是文学艺术服务的对象,作家只要站在无产阶级立场,正确反映他们在党教育培养下的成长过程,描写他们的斗争事迹和对革命事业的贡献,是有积极的现实意义的。但当时的一些作家不是这样,他们是站在小资产阶级立场上,把自己的作品当作“小资产阶级的自我表现来创作的”,他们“比较地注重研究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分析他们的心理,着重地表现他们,原谅并辩护他们的缺点。”周扬后来在回顾时,曾经对这种状况作了较为具体的分析说明:“拿这一类作品来说,他们写了些什么呢?写得最多的,是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人物,这些人物正是和作者同一精神血缘的人们。这些人物忍受着生活和斗争的磨炼,感到了自己和周围现实的精神裂痕,即便是些微的裂痕也罢。他们喜爱幻想,追求温暖,不耐寂寞,他们总觉得自己对,而且要强,却又意识到自己的无力。作者描写这些人物的时候,或也原是企图轻轻鞭挞他们一下的,但由于自己和他们的精神血缘的关系,以及因而唤起的一种心理上的共鸣,就不禁对他们倾泻了无限的同情,姑息了他们的短处,不知不觉反将责任推到新生活环境与革命的集体身上了。”(注:《王实味的文艺观与我们的文艺观》,《解放日报》1942年7月28日)有些作家虽然也描写工农兵,表示爱工农兵,但由于对工农兵群众“缺乏接近,缺乏了解,缺乏研究,缺乏知心朋友,不善于描写他们”;有时则是为了“猎奇”,为了“装饰自己的作品”,甚至是为了“追求其中落后的东西”。正如有的作家后来回忆当时情况所说:“我们很少考虑文艺如何为人民的问题。如果偶而想到这个问题,有一个办法可以安慰自己:‘延安的人不爱看咱们的作品,没关系,咱们在重庆、桂林还有知音,还有同行,咱们写了,他们一定会看的’。”(注:严文井:《延安文艺座谈会前后》,《新疆日报》1957年5月23日)这一时期的文学艺术教育,也存在着一些问题,最主要的是理论脱离实际。也就是毛泽东同志说的:“相当地或严重地轻视了普及和忽视了普及”,“不适当地太强强了提高”,或者“片面地孤立地强调提高”。由于对过去的文学作品未能较好地有分析地对待,“名著选读”课中讲《安娜·卡列尼娜》以后,“安娜成了女孩子们的偶像,有些女同学就学她穿黑色的衣服”(注:严文井:《延安文艺座谈会前后》,《新疆日报》1957年5月23日)。这种脱离实际、片面强调提高的状况,不只是一个学校教育上的问题,而是延安文艺界存在的比较普遍的现象。比如一些艺术和戏剧团体一度只演外国戏和古典戏;有的剧院虽也演出反映延安日常生活的戏,但内容大多表现“生活中的某些缺陷及某些意识的病态现象”(注:《解放日报》,1942年3月31日),招致观众的不满和批评。整个说来,一九四一年到一九四二年春天,延安文艺界反映抗日战争、反映根据地革命和建设的作品是很少的,作家思想感情的小资产阶级倾向是严重的。

  此外,宗派主义情绪在延安文艺界也还存在。“当时,鲁迅艺术学院住了一批作家,延安文艺界抗敌协会也住了一批作家。两边各办一个刊物。鲁迅艺办的刊物叫《草叶》(从惠特曼的诗集里来的),延安文艺界抗敌协会办的刊物叫《谷雨》(大概是从日历上来的),两个刊物的名称都很和平,可是两边作家的心里面却不很和平。不知道为什么,又说不出彼此间有什么仇恨,可是看着对方总觉得不顺眼,两个刊物象两个堡垒,虽然没有经常激烈地开炮,但彼此却都戒备着,两边的人互不往来。”(注:严文井:《延安文艺座谈会前后》,载1957年5月23日《新疆日报》)

  在这样的情势之下,王实味令人注目地发表了多篇文章,把革命根据地说得几乎漆黑一团,在一些方面公开宣扬“人性论”,颠倒文艺与政治的关系,把矛头指向党的领导。整风期间,他写了一篇《硬骨头与软骨病》的墙报稿,说什么“在这一斗争中,我们首先必须检查自己的骨头,向自己发问:同志,你的骨头有毛病没有?你是不是对大人物(尤其是你的‘上司’)有话不敢说?要了解,软骨头本身就是一种邪气,我们必须有至大至刚的骨头。”(注:转引自张如心:《彻底粉碎王实味的托派理论及其反党活动》,《解放日报》,1942年6月17日)他把人的本质分为两种:一种是政治上的人的本质;一种是人性上的人的本质,而这两种本质是互相不联系甚至是对立的。他把自己的骨头分为两种:一种是做人的骨头,要由了解他的人和接触他的广大群众来鉴定;一种是党员政治上的骨头,要由中央组织部来鉴定。据此,他提出了“硬骨头”和“软骨头”的“理论”。他所谓的“硬骨头”,是指那些不分青红皂白、一味勇敢地反对“上司”、反对领导的人;至于那些自觉地遵守革命纪律,服从党的组织,维护革命利益的人,则被他讥讽为“软骨头”(注:参看张如心:《彻底粉碎王实味的托派理论及其反党活动》)。王实味的思想最集中地表现在他写的《政治家·艺术家》(注:《谷雨》1卷4期,1942年3月15日)和《野百合花》(注:《解放日报》,1942年3月13日、23日)两篇文章里面。在《政治家·艺术家》中,他首先把文艺与政治的关系机械地割裂开来,视为两种互不相干的事物。他把文艺放在政治之上,把文艺家放在政治家之上,认为:文艺家“指示纯洁和光明”,政治家“实现纯洁和光明”;文艺家“更热情更敏感”,而政治家“熟谙人情世故,精通手段方法,善能纵横捭阖”,“除非真正伟大的政治家,总不免多少要为自己的名誉、地位、利益也使用它们,使革命受到损害”。因此,他鼓动艺术家枪口对内,揭露根据地的所谓“黑暗”,反对“有人以为革命艺术家只应‘枪口向外’”的说法。在《野百合花》中,他以延安某些领导同志爱听京戏和某些机关举办周末舞会为缘由,把整个延安夸大成“歌啭玉堂春,舞回金莲步”的纸醉金迷、骄奢淫佚的世界;然后插叙使他“燃烧着最猛烈的热爱与毒恨”的几件具体事情,点出文章主旨,好象延安的人们不仅早已忘却了过去牺牲的革命者,而且也忘却了“每一分钟都有我们亲爱的同志在血泊中倒下”的前线的火热斗争。他把根据地所有人们都在过着的没有多少差别的艰苦生活,耸人听闻地称为“衣分三色,食分五等”的“等级制度”;把延安实行的政治上的人民民主,歪曲成充满黑暗专制、打击报复的封建王国。在王实味笔下,延安似乎从“首长”、“大头子”、“大人物”、“重要负责者”到“小头子”、“科长”和“主任”等,“到处乌鸦一般黑”,只有“自私自利”,没有“阶级友爱”,领导者“间接助长黑暗,甚至直接制造黑暗”。由于《野百合花》内容上适合敌人的反共需要,故被国民党特务机关大量翻印宣传。而在王实味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居然说:“我不说,他们(即国民党反共分子)也会说。”(注:转引自范文澜:《论王实味同志的思想意识》,《解放日报》1942年6月9日)这证明王实味已经滑到何等危险的地步!

  “我们延安文艺界中存在着上述种种问题,这是说明一个什么事实呢?说明这样一个事实,就是文艺界中还严重地存在着作风不正的东西”,说明“小资产阶级出身的人们总是经过种种方法,也经过文学艺术的方法,顽强地表现他们自己,宣传他们自己的主张,要求人们按照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面貌改造党,改造世界。”毛泽东同志特别强调地指出:“在这种情形下,我们的工作,就是要向他们大喝一声,说:‘同志’们,你们那一套是不行的,无产阶级是不能迁就你们的,依了你们,实际上就是依了大地主大资产阶级,就有亡党亡国的危险。”为要促使革命运动更好地发展,文艺界就必须从思想上组织上认真的整顿一番。“而为要从组织上整顿,首先需要在思想上整顿,需要开展一个无产阶级对非无产阶级的思想斗争”,“需要有一个切实的严肃的整风运动”。延安文艺座谈会的召开,就使得正在开展的整风运动大大深入一步。

  延安文艺座谈会是在一九四二年五月二日开始,到五月二十三日结束的。参加会议的约有七、八十人(注:参加会议人数说法不一:一说“七、八十人”(秦燕生:《〈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前后文艺界的一些情况简介》,《文物》杂志1972年5月号;又见金紫光:《幸福的回忆》,《北京文艺》,1977年第5期);另一说“一百人左右”(何其芳:《毛泽东思想的阳光照耀着我们》,《文艺论丛》第1期))。座谈会之前,毛泽东同志找文艺界的同志谈话,详细地询问了文艺方面的许多情况,而后提出了一些问题,并且说:我们过去忙于打仗,现在文艺问题摆到我们面前来了,我们要研究文艺问题,过一阵我们还要研究边区经济问题呢!(注:参看刘白羽:《红太阳颂》,《人民日报》,1976年12月25日)文艺界部分同志曾开过一个小会,毛泽东同志亲自听取了这个会上一些思想情况的汇报。文艺座谈会进行期间,他又找在中央机关工作的一些人员征求意见。经过周密的调查研究,才确定了他在文艺座谈会上讲话的内容(注:参看何其芳:《毛泽东思想的阳光照耀着我们》,《文艺论丛》第1期)。

  文艺座谈会的全体会议一共开了三次。第一次是在五月二日,毛泽东同志首先作了“引言”讲话,说明开会的目的和要求,提出了文艺工作者的立场问题、态度问题、工作对象问题、工作问题和学习问题,动员大家畅所欲言,各抒己见。第二次是在五月八日(注:这次会议时间说法不一:一说“五月八日”(秦燕生《〈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前后文艺界的一些情况简介》;又见金紫光:《幸福的回忆》),一说“五月十六日”(何其芳:《毛泽东思想的阳光照耀着我们》,《文艺论丛》第1期),进行大会讨论,毛泽东同志出席,听大家发表意见,并把要点和问题记下来,有时也简短地插几句话,把问题的讨论引向深入。第三次是在五月二十三日下午,先是大会发言,再是朱德同志讲话,最后毛泽东同志说:我们共产党人和他们的领导者,以后对于财政、经济建设领域的问题,也要象这次对待文化、文艺思想领域的问题一样,逐个地加以调查和研究,给以回答和解决。不然,领导的作用又表现在哪里呢?(注:参看黄钢:《难忘的延安之夜》,《解放军报》,1977年5月21日)接着,就以为群众和如何为群众两个中心问题,分作五个方面,开始了具有伟大历史意义的“结论”部分的讲话。

  第二节:《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及其历史意义

  毛泽东同志是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也是杰出的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家,他在领导中国人民跟国内外敌人进行艰苦卓绝斗争的同时,还对革命文化和文艺问题给予了极大的关心和注意。他的《新民主主义》等著作,在中国文化思想建设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他的《讲话》,总结“五四”以来革命文艺发展的基本历史经验,联系延安和各抗日根据地文艺工作的实际状况,解决了一系列重大的理论和政策问题,发展了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在中国思想史和文艺史上都具有里程碑的意义。

  在《讲话》中,给予最大注意并首先加以阐释的,是文艺“为群众”以及“如何为群众”这个根本问题。从当时纷繁复杂的文艺现象中抓住它作为解决问题的钥匙,显示了毛泽东同志作为马克思主义者的敏锐的洞察力。毛泽东同志指出,文艺为什么人的问题,“本来是马克思主义者特别是列宁早已解决了的”。早在十九世纪四十年代。恩格斯就十分赞赏某些进步作家对“下层等级”的“生活、命运、欢乐和痛苦”的描写,并誉他们为“时代的旗帜”(注:《大陆上的运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第594页)。八十年代,恩格斯非常关心反映工人运动的作品,认为工人阶级的斗争生活,“应当在现实主义领域内占有自己的地位”(注:《致玛·哈克奈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第462页)。一九五年,列宁写出了重要著作《党的组织和党的文学》,提出文学要为“千千万万劳动人民服务”。他说:“这将是自由的文学,因为它不是为饱食终日的贵妇人服务,不是为百无聊赖、胖得发愁的‘几万上等人’服务,而是为千千万万劳动人民服务,为这些国家的精华、国家的力量、国家的未来服务。”(注:《列宁选集》第1卷第650页)十月革命以后,列宁在同蔡特金谈话中进一步发挥了这个思想:“艺术是属于人民的。它必须在广大劳动群众的底层有其最深厚的根基。它必须为这些群众所了解和爱好。它必须结合这些群众的感情、思想和意志,并提高他们。它必须在群众中间唤起艺术家,并使他们得到发展。”专业作家要“经常把工人和农民放在眼前”(注:《回忆列宁》,《列宁论文学与艺术》第2卷第912、916页),为他们创作真正伟大的艺术。在“五四”以后的中国,列宁和恩格斯一些论述虽然二十年代后期和三十年代初期就被介绍了过来,但文艺为什么人的问题在实践中并未得到解决。“五四”初年一些作家有过“平民文学”、“民众文学”等主张,后来更提出过文艺属于工农大众的口号,开展过多次大众化的讨论,反映了文艺工作者认识的逐步进展。但最初所谓的“平民”、“民众”,实际上还是城市小资产阶级及其知识分子;文艺大众化被许多人理解为只是作品语言与表现形式的通俗化;革命作家虽也写过一些反映工农斗争生活的比较好的作品,但由于客观历史条件的限制,也由于作家主观思想上的弱点,文艺与工农结合的问题并未真正提上日程。不少左翼作者“各方面都表现出小资产阶级的思想感情,但却错误地把这些思想感情认做了无产阶级的思想感情”(注:周扬:《马克思主义与文艺·序言》)。一九四一年前后延安文艺界暴露出的许多问题,正是“五四”以来这些弱点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的集中表现。毛泽东同志根据列宁主义的原则,强调指出:“为什么人的问题,是一个根本的问题,原则的问题”,“必须明确地彻底地解决它”。他从中国的实际情况出发,作了明确具体的说明:

  我们的文艺,第一是为工人的,这是领导革命的阶级。第二是为农民的,他们是革命中最广大最坚决的同盟军。第三是为武装起来了的工人农民即八路军、新四军和其他人民武装队伍的,这是革命战争的主力。第四是为城市小资产阶级劳动群众和知识分子的,他们也是革命的同盟者,他们是能够长期地和我们合作的。这四种人,就是中华民族的最大部分,就是最广大的人民大众。

  毛泽东同志要求文艺工作者“站在无产阶级的立场上”“为这四种人服务”,其中又着重强调了“首先是为工农兵”服务。这正是无产阶级文艺区别于资产阶级的或小资产阶级的文艺的重要标志。“我们主张文艺为工农兵服务,当然不是说文艺作品只能写工农兵”,不能写其他人(注:周恩来:《在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上的政治报告》,《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纪念文集》第28页)。在革命发展的各个历史时期,由于革命任务的不同,参加革命的阶级力量不同,文艺服务对象的范围就会有新的变化,除了工农兵之外,凡是一切赞成、拥护和参加革命与建设事业的阶级、阶层、社会集团和分子,都应当是文艺的服务对象、工作对象;至于描写对象,当然更不应该有什么限制。但是,我们“主要的力量应该放在哪里,必须弄清楚,不然就不可能反映出这个伟大的时代,不可能反映出创造这个伟大时代的伟大劳动人民。”(注:周恩来:《在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上的政治报告》,《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纪念文集》第28页)可以说,为人民大众,为工农兵,这是毛泽东同志历来考虑文化问题的一个基本出发点。早在一九三八年,他就讲新文化应具有“新鲜活泼的、为中国老百姓所喜闻乐见的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注:《中国共产党在民族战争中的地位》,《毛泽东选集》横排本第2卷第500页)。一九四年,他提出新民主主义文化就是“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文化”,“它应为全民族中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工农劳苦民众服务,并逐渐成为他们的文化”(注:《新民主主义论》,《毛泽东选集》横排本第2卷第666、668页)。在《讲话》中,这种思想更象红线一样鲜明地贯穿在《引言》与《结论》的各个部分,构成了文艺办人民大众、为工农兵服务的完整明确的纲领。在毛泽东同志看来,“任何一种东西,必须能使人民群众得到真实的利益,才是好的东西。”他解决普及与提高关系的问题,就是完全着眼于人民大众的。毛泽东同志指出:“只有从工农兵出发,我们对于普及和提高才能有正确的了解,也才能找到普及和提高的正确关系。”在当时历史条件下,广大工农兵特别是农民群众由于长期受着剥削阶级的统治,受着封建迷信、愚昧无知以及各种小生产者习惯势力的束缚,他们迫切要求文化上翻身,思想上解放,要求一个普遍的启蒙运动,要求得到所急需的容易接受的文化知识和文艺作品,去鼓舞革命热情和胜利信心,同心同德地跟敌人作斗争。因此,对于他们,首要的还不是“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普及工作的任务更为迫切”。但是,普及又需要指导,普及以后随着而来的就要求提高,而且还有“干部所需要的提高”,所以,在重视普及的同时,也不能忽视提高。由此,毛泽东同志提出了普及与提高的著名公式:“我们的提高,是在普及基础上的提高,我们的普及,是在提高指导下的普及。”从而澄清了过去莫衷一是的不少混乱看法。毛泽东同志又指出:“我们的文艺,既然基本上是为工农兵,那末所谓普及,也就是向工农兵普及,所谓提高,也就是从工农兵提高。”“不是把工农兵提到封建阶级、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高度’去,而是沿着工农兵自己前进的方向去提高。”这些透辟的一针见血的论述,不仅对于文艺工作,而且对其他许多工作,都有重要的指导意义。从“为群众”和“如何为群众”这个根本问题出发,总结“五四”以来我国文艺运动的历史经验,明确地指出了文艺为人民大众首先为工农兵服务的方向,这是《讲话》在文艺史上的一个突出贡献。

  《讲话》的重大历史功绩,还在于它紧密结合文艺的规律和特点,进一步从作家思想感情和社会生活源泉两个方面科学地解决了发展无产阶级文艺的关键问题。文艺作品“都是一定的社会生活在人类头脑中的反映的产物。革命的文艺,则是人民生活在革命作家头脑中的反映的产物。”无产阶级文艺的建立和发展,既有赖于“革命作家头脑”这个主观条件,也有赖于“人民生活”源泉这个客观条件。只有解决好作家思想感情的转变和社会生活源泉的获取这两方面的关键问题,“我们才能有真正为工农兵的文艺,真正无产阶级的文艺”。毛泽东同志在《讲话》中所提出的作家在学习马克思主义的同时,“深入工农兵群众、深入实际斗争”,正是解决这两个关键问题的根本途径。

  毛泽东同志十分重视小资产阶级出身的文艺工作者思想感情的转变问题。他给文艺大众化下了新的定义:“什么叫做大众化呢?就是我们的文艺工作者的思想感情和工农兵大众的思想感情打成一片。”并且以他自己的经验为例,具体亲切地说明在与工农兵结合的过程中改变思想感情的必要和可能:

  我是个学生出身的人,在学校养成了一种学生习惯,在一大群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学生面前做一点劳动的事,比如自己挑行李吧,也觉得不象样子。那时,我觉得世界上干净的人只有知识分子,工人农民总是比较脏的。知识分子的衣服,别人的我可以穿,以为是干净的;工人农民的衣服,我就不愿意穿,以为是脏的。革命了,同工人农民和革命军的战士在一起了,我逐渐熟悉他们,他们也逐渐熟悉了我。这时,只是在这时,我才根本地改变了资产阶级学校所教给我的那种资产阶级的和小资产阶级的感情。这时,拿未曾改造的知识分子和工人农民比较,就觉得知识分子不干净了,最干净的还是工人农民,尽管他们手是黑的,脚上有牛屎,还是比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都干净。这就叫做感情起了变化,由一个阶级变到另一个阶级。我们知识分子出身的文艺工作者,要使自己的作品为群众所欢迎,就得把自己的思想感情来一个变化,来一番改造。没有这个变化。没有这个改造,什么事情都是做不好的,都是格格不入的。

  毛泽东同志这里所说明的课题,正是无产阶级建设自己的文学时必然要面临的根本课题。列宁早在十月革命胜利后不久的一九一九年,就在给高尔基的信中提出了文艺家必须到工农兵群众中去生活和观察的意见。列宁因为高尔基只住在彼得堡,“受到那些满怀怨恨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包围”,产生了一种不健康的阴郁情绪而严厉批评了他。这位无产阶级革命导师劝告高尔基说:“在这里生活,应当做一个积极的政治家,如果无意于政治,那就应当作为一个艺术家,……到农村或外地的工厂(或前线),去观察人们怎样以新的方式建设生活。在那里,单靠普通的观察就能很容易地把旧事物的腐烂和新事物的萌芽区别开来。”(注:列宁致高尔基信,《列宁论文学与艺术》第1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版,第450—454页)列宁认为,即使象高尔基这样做过工、有过复杂生活经厉的大作家,也必须多观察工农兵的生活,多观察新事物,以便深刻感受革命和时代的脉搏,克服不健康情绪。到了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中国,无产阶级和当时各个革命阶级一起已在局部范围内有了自己的政权,文艺家面对着当家作主的工农兵群众,大批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在长期的斗争实践中取得了改造成为无产阶级革命者的经验,在这种新的历史条件下,列宁的这个意见就得到了毛泽东同志进一步的发展,成为引导作家通过切实可行的途径走向无产阶级化的完整理论。

  发展无产阶级文艺的另一关键问题,是能否获取充足的生活源泉亦即文艺家是否熟悉工农群众的问题。在这方面,早期无产阶级阶级文学的一些倡导者也曾有过糊涂思想,即把“文艺品的创造全凭本身的经验”只看作“是一种谬误的理论”。他们主张作家可以用“体察”、“想象”来代替生活经验:“若写强盗生活,自己一定要去当强盗;写娼妓生活,自己一定要去当娼妓;……那岂不是笑话吗?”(注:华希理(蒋光慈):《论新旧作家与革命文学》,《太阳月刊》1928年4月号)鲁迅曾在《上海文艺之一瞥》中批评了这种观点,他说:“作家生长在旧社会里,熟悉了旧社会的情形,看惯了旧社会的人物的缘故,所以他能够体察;对于和他向来没有关系的无产阶级的情形和人物,他就会无能,或者弄成错误的描写了。所以革命文学家,至少是必须和革命共同着生命,或深切地感受着革命的脉搏的。”鲁迅这个见解,十分深刻中肯,但限于国民党政府“把工农兵和革命文艺互相隔绝”的环境条件,未能引起人们足够的重视。到了抗日时期的延安和各个民主根据地,作家对工农兵群众“不熟,不懂,英雄无用武之地”的状况,就与自身承担的任务形成了尖锐的矛盾,严重阻碍着无产阶级文艺的发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了解工农兵,当然就无法描写他们,“倘若描写,也是衣服是劳动人民,面孔却是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甚至造成对工农兵的严重歪曲。针对这种状况,毛泽东同志号召:“中国的革命的文学家艺术家,有出息的文学家艺术家,必须到群众中去,必须长期地无条件的全心全意地到工农兵群众中去,到火热的斗争中去,到唯一的最广大最丰富的源泉中去,观察、体验、研究、分析一切人,一切阶级,一切群众,一切生动的生活形式和斗争形式,一切文学和艺术的原始材料,然后才有可能进入创作过程。”

  就这样,文艺工作者通过“深入工农兵群众、深入实际斗争”,即转变思想,又获取源泉:这就是毛泽东同志为发展中国的无产阶级文艺所指明的根本道路。这是一条康庄大道。毛泽东同志这一主张之所以可贵,就因为它完全符合文艺的特点。文艺必须反映客观生活,忠实于客观生活,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文艺对于生活的反映,又总是通过了一层作者思想和艺术的折光的,没有这层折光,便没有文艺作品的产生,这里就有了作者主观思想感情和对生活认识的问题。一个作品如果要激动人心,引起与读者感情上的强烈交流,先决条件是它所反映的生活不仅真实,而且确实首先使作者本身强烈的激动过。文艺作品中所反映的生活,总是经过文艺家心灵的浸润,饱和着作者的思想感情的;当然,文艺家的思想感情又必须寓于对生活本身的客观描绘之中,而且不应该是违背生活真理的偏见。离开了生活真实的那种感情宣泄

  ,只会成为空洞叫喊,不会有艺术感梁力;而反过来,对于要反映的生活无动于衷、漠然处之,也同样难以产生出感人的作品。在这里,被反映的客观生活与反映者的主观思想之间的任何分割,都会背离文艺的规律。正是文艺的这种特点,不仅规定了文艺家思想感情的改造具有特殊重要的意义,而且也要求文艺家的思想改造必须遵循一条特定的途径——一条把思想改造跟获得创作源泉统一起来的途径。离开了这条特定的途径,就不可能培养出真正无产阶级的作家队伍。毛泽东同志的《讲话》就是从两者统一的要求来阐明问题的。他提出的文艺家与工农兵的结合,正是同时牵动革命文艺赖以产生的两方面条件的一条总纲,是解决文艺问题的总枢纽,它一方面关联着文艺家思想感情的改造,一方面又关联着文艺创作源泉的获得。由于这两方面是在同一过程中紧紧地结合着的,因此,思想感情的变化既不脱离活生生的现实而致架空,生活素材的获得也因饱和着作者感情而富于生命。可以说,在学习马克思主义的同时,深入实际斗争,与工农兵结合,这是毛泽东同志在当时条件下为无产阶级文学找到的一条根本生命线。有了这条生命线,文学就有了最丰富的源泉,永远不会枯竭,作家个人也有可能从根本上摆脱“江郎才尽”的危险;有了这条生命线,作家才能“把口头上的马克思主义变成为实际生活里的马克思主义”,才能有真正化为血肉的丰富充实的革命思想感情,产生为文学创作所必不可少的强烈的创作冲动,作家的无产阶级化也才有了保证。这是《讲话》在文艺史上的又一个突出的贡献。

  《讲话》的再一个重要贡献,是全面地阐述了文艺与政治的关系,党的文艺工作与党的整个工作的关系,从而既总结、肯定了“五四”以来革命文艺的光荣战斗传统,也澄清了文艺界存在着的某些糊涂观念。中国的革命文艺,在延安文艺座谈会前二十多年新民主主义革命过程中,有力地配合了革命的政治斗争,发挥了重大的战斗作用,正象毛泽东同志所指出的那样:“在‘五四’以来的文化战线上,文学和艺术是一个重要的有成绩的部门”,对革命有着“伟大贡献”。但过去在文艺与政治关系的问题上,也曾出现过两种错误的倾向:一种是托洛茨基在二十年代提出的所谓文艺创作是“下意识的过程”、“艺术和政论往往不是一元的”(注:引自托洛茨基1924年5月9日在联共(布)中央召开的党的文艺政策讨论会上的发言。译文可参阅鲁迅译的《文艺政策》一书,见《鲁迅译文集》第6卷)、无产阶级文艺“决不会存在”(注:托洛茨基:《文学与革命》一书的《引言》。该书中译本作为“未名丛刊”之十三,出版于1928年2月)等荒谬主张,按照这种主张,文艺实际上只能与无产阶级政治背道而驰,它曾对中国进步文艺界一些人产生过不好的影响;另一种是对政治作出机械狭窄的理解,并且忽视文艺的特征,以致把文艺为政治服务只是当成宣传某项政治措施,或图解某项具体政策。毛泽东同志既批判了托洛茨基的文艺与政治的二元论,也注意防止和反对了某些简单化、庸俗化的倾向。毛泽东同志指出:“在现在世界上,一切文化或文学艺术都是属于一定的阶级,属于一定的政治路线的。为艺术的艺术,超阶级的艺术,和政治并行或互相独立的艺术,实际上是不存在的。无产阶级的文学艺术是无产阶级整个革命事业的一部分,如同列宁所说,是整个革命机器中的‘齿轮和螺丝钉’。”这里揭示的,正是文艺不能脱离政治、必然要为一定的政治服务的客观规律。文艺是一种社会意识形态,是在一定的经济基础上产生并为一定的基础服务的,但由于它是“更高的即更远离物质经济基础的意识形态”(注:恩格斯:《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第249页),要为基础服务往往需要经过政治做中间环节。政治“是经济的集中的表现”(注:《新民主主义论》,《毛泽东选集》横排本第2卷第624页),“只有经过政治,阶级和群众的需要才能集中地表现出来”。因此,革命的文艺工作者应该把文艺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作为一种自觉的要求。这是问题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为了防止把文艺与政治的关系庸俗化,毛泽东同志又特意指出:“我们所说的文艺服从于政治,这政治是指阶级的政治、群众的政治,不是所谓少数政治家的政治。”无产阶级政治与资产阶级政治是有原则区别的。真正的无产阶级政治,总是代表人民的根本利益,并符合客观的生活真实的;违背人民利益、违反生活真实的政治,决不会是无产阶级的政治。革命的文艺家,既应该以高度的自觉服务于无产阶级政治,也应该有高度的勇气抵制和反对资产阶级政治。即使无产阶级政治家,也不能保证自己在任何时候总是正确的,也难免有发生错误的时候。因此,应该把文艺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的问题和文艺必须真实地反映生活的问题联系起来,在重视生活真实的基础上求得文艺作品的政治性与真实性的统一。毛泽东同志正是用自己明确的语言,强调指明了“无产阶级政治家同腐朽了的资产阶级政治家的原则区别”,指明了无产阶级的政治性与文艺的真实性的完全一致,他说:

  革命的政治家们,懂得革命的政治科学或政治艺术的政治专家们,他们只是千千万万的群众政治家的领袖,他们的任务在于把群众政治家的意见集中起来,加以提炼,再使之回到群众中去,为群众所接受,所实践,而不是闭门造车,自作聪明,只此一家”,别无分店的那种贵族式的所谓“政治家,——这是无产阶级政治家同腐朽了的资产阶级政治家的原则区别。正因为这样,我们的文艺的政治性和真实性才能够完全一致。不认识这一点,把无产阶级的政治和政治家庸俗化,是不对的。

  这段话对于正确处理文艺与政治的关系,真实性与倾向性的关系,具有十分重要的指导意义。与此同时,为了防止把文艺与政治的关系简单化,防止把政治理解得过于狭隘、过于机械,《讲话》又特意说明文艺所应该服从的是“党在一定革命时期内所规定的革命任务”。这里说的“一定革命时期”,是指一个较长的历史时期;“所规定的革命任务”,是指这个历史时期革命斗争的总任务;文艺从属于政治,就是从属于整个历史阶段的革命需要,而不应该狭隘地理解为仅仅是配合当时当地的某项具体政策或某项具体工作任务。因为,正是“党在一定革命时期内所规定的革命任务”,反映了一定时期的事物发展规律和实际斗争需要,体现了无产阶级和广大劳动人民的根本利益,它不仅是全党的而且也是全国人民的共同的行动纲领和奋斗目标。作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一个组成部分的革命文艺,只有为一定革命时期的革命任务服务,才会有正确的方向和道路,才能有效地发挥它的战斗作用。

  要使文艺很好地为政治服务,应该充分尊重文艺的特点。文艺是通过自己的特殊规律来为政治服务的。取消文艺的特殊规律,也就取消了为政治服务本身。毛泽东同志在阐释文艺与政治的关系时,正是充分注意尊重文艺的特殊规律的。他指出:“政治并不等于艺术,一般的宇宙观也并不等于艺术创作和艺术批评的方法”,“马克思主义只能包括而不能代替文艺创作中的现实主义”。如果以为政治上正确就可以不遵循艺术规律,那是一种极端幼稚糊涂因而也极端有害的想法。而且,艺术的特点并不仅仅是一种结果,它贯穿于创作的全过程,渗透进作品的形式和内容。艺术的独特性并不仅仅在于表现形式,同样还在于它的内容。按照辩证唯物主义的学说,无论自然界或人类社会中的一切事物,都有它自己的内容和形式,都是内容与形式的辩证统一体。因此,政治和艺术的统一,并不只意味着政治内容找到相应的艺术形式去表现,还要求艺术家从生活中熔炼出能体现自己的政治倾向、美学理想的艺术内容。这里,重要的问题在于如何依据艺术的特殊规律去探求生活,把政治内容真正融化、渗透、改铸为艺术内容,而且这个过程又必须十分自然,来不得半点强制和做作。许多伟大作品都有着尖锐的深刻的政治内容,但这种政治内容又是按照艺术的特殊规律和特殊要求来表现的,而不是机械的政治加形象,把抽象的事物具体化,给概念披上形象的外衣。正是在反对公式化概念化这个深刻的意义上,毛泽东同志指出:“政治并不等于艺术”,“学习马克思主义,是要我们用辩证唯物论和历史唯物论的观点去观察世界,观察社会,观察文学艺术,并不是要我们在文学艺术作品中写哲学讲义。”可以说,重视文艺特征的思想,贯穿在毛泽东同志《讲话》的各个部分。例如,他提出革命的文学家应该把“了解人熟悉人的工作”放在“第一位”,并且“应当认真学习群众的语言”;他认为“必须继承一切优秀的文学艺术遗产”;他还认为文艺有自己的“特殊问题——艺术方法艺术作风”,并且提出:“应该容许各种各色艺术品的自由竞争”;如此等等。在毛泽东同志看来,“缺乏艺术性的艺术品,无论政治上怎样进步,也是没有力量的。因此,我们既反对政治观点错误的艺术品,也反对只有正确的政治观点而没有艺术力量的所谓‘标语口号式’的倾向。我们应该进行文艺问题上的两条战线斗争。”所有这些,都显示了毛泽东同志关于文艺与政治关系的思想是异常丰富而全面的。这些思想对于哺育我国革命文艺的健康成长,具有不可估量的作用。

  与文艺和政治的关系问题相联系,《讲话》还阐释了文艺批评的基本原则,着重论述了两个批准的问题。

  列宁在给高尔基的信中,曾提出过这样的主张:“把文学批评也同党的工作,同领导全党的工作更紧密地联系起来”(注:《给阿·马·高尔基》,《列宁全集》第34卷第387页)。毛泽东同志则进一步认为;文艺批评是“文艺界的主要斗争方法之一”,“文艺批评应该发展”。他指出:“文艺批评有两个标准,一个是政治标准,一个是艺术标准。”在抗日战争时期,“按照政治标准来说,一切利于抗日和团结的,鼓励群众同心同德的,反对倒退、促成进步的东西,便都是好的;而一切不利于抗日和团结的,鼓动群众离心离德的,反对进步、拉着人们倒退的东西,便都是坏的。”“按着艺术标准来说,一切艺术性较高的,是好的,或较好的;艺术性较低的,则是坏的,或较坏的。”根据文艺史上出现过的无数事实,毛泽东同志科学地概括出这样一条规律:“任何阶级社会中的任何阶级,总是以政治标准放在第一位,以艺术标准放在第二位的。”资产阶级和其他剥削阶级的一些文艺家,出于种种原因,也曾标榜“艺术至上”或“艺术第一”,而实际上,也他们衡量艺术作品也还总是有意无意、或明或暗地把自己的政治思想标准放在首位的。“无产阶级对于过去时代的文学艺术作品,也必须首先检查它们对待人民的态度如何,在历史上有无进步意义,而分别采取不同态度。”

  坚持政治标准第一,绝不意味着可以轻视艺术标准。把“政治标准第一”当做“政治标准唯一”,是一种很大的误解。从事文艺批评,当然应该兼顾作品的思想内容和艺术成就,把艺术标准放在重要的位置上。对于政治内容和艺术成就参着不一的各类作品,文艺批评必须细致地区分各种情况,联系社会效果,谨慎从事,防止简单粗暴。政治和艺术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它们表现在一个作品中既有联系,又有区别,既不能割裂,又不能互相代替。毛泽东同志指出:“我们的要求则是政治和艺术的统一,内容和形式的统一,革命的政治内容和尽可能完美的艺术形式的统一。”这就不仅对文艺创作提出了要求,而且也为文艺批评指出了着眼点和归宿点。文艺批评只有既注意政治标准又注意艺术标准,把政治性和艺术性结合起来,从政治和艺术统一的观点上去评价作品,才能得出科学的符合实际情况的结论。毛泽东同志这些论述,充实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的文艺批评理论。

  《讲话》还总结革命文艺运动的实践经验,从理论原则上正确地阐明了文艺界的统一战线政策。

  文艺界的统一战线首先必须有一个共同的政治基础。“今天中国政治的第一个根本问题是抗日,因此党的文艺工作者首先应该在抗日这一点上和党外的一切文学家艺术家(从党的同情分子、小资产阶级的文艺家到一切赞成抗日的资产阶级地主阶级的文艺家)团结起来。”这个团结自然是最广泛的。但是,仅仅抗日,还没有包括政治问题的全部。随着抗日而来的,广大人民迫切希望扩大民主,这就要求文艺界进一步“应该在民主一点上团结起来;在这一点上,有一部分抗日的文艺家就不赞成,因此团结的范围就不免要小一些。”“再其次,应该在文艺界的特殊问题——艺术方法艺术作风一点上团结起来;我们是主张社会主义的现实主义的,又有一部分人不赞成,这个团结的范围会更小些。”在这样一个以革命力量为核心的多层次的统一战线中,这一层范围内有团结,另一层范围内又会有批评或斗争。这就是毛泽东同志所制定的文艺界统一战线既服从政治、又区分苦干层次,既坚持团结、又不放弃斗争的基本政策原则。过去文艺界的统一战线工作,由于不懂得这个原则,有时离开了团结抗日这个政治前提而硬要对方服从自己的某个口号,以致产生关门主义、宗派主义的“左”的错误;有时又为了照顾团结而忘记坚持必要的原则和斗争,以致产生某种右的偏差。毛泽东同志指出:“在团结抗日的大原则下,我们应该容许包含各种各色政治态度的文艺作品的存在。但是我们的批评又是坚持原则立场的,对于一切包含反民族、反科学、反大众和反共的观点的文艺作品必须给以严格的批判和驳斥。”他又说:“在一个统一战线里面,只有团结而无斗争,或者只有斗争而无团结,实行如过去某些同志所实行过的右倾的投降主义、尾巴主义,或者‘左’倾的排外主义、宗派主义,都是错误的政策。政治上如此,艺术上也是如此。”这是对文艺界统一战线

  问题所作的十分明确、十分完整的阐述,对于革命文艺工作有巨大的指导意义。

  《讲话》在其他许多方面,例如在文艺源于生活却“应该比普通的实际生活更高,更强烈,更有集中性,更典型,更理想,因此就更带普遍性”方面,在文艺遗产的继承和革新方面,在革命文艺的基本任务方面,在作家主观动机和作品客观效果的关系方面,也都有透辟精到的论述。这些创造性的论述同样丰富了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宝库。

  《讲话》是我党思想和理论建设的光辉文献,是自有无产阶级文艺运动以来最重要的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著作。《讲话》的发表,在中国文艺运动和文艺创作史上造成继“五四”之后又一次更深刻的文学革命。《讲话》中提出并切实解决的问题,对中国无产阶级文艺运动,具有伟大的指导意义。它为我国革命文艺运动的发展指出了明确的方向,开辟了广阔的道路。

  第三节:思想斗争和文艺的新面貌

  延安文艺座谈会自始至终贯穿着革命同志内部和风细雨地讨论问题、交换意见、自我教育、相互教育的精神,因而在提高与会者思想认识方面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座谈会结束后,广大文艺工作自觉地按照毛泽东同志《讲话》精神,深入开展文艺整风运动,认真检查了过去工作中的问题,对一些非无产阶级思想,特别是王实味的思想,进一步开展了批评和斗争。通过文艺整风,文艺界总结了经验教训,明确了努力方面,使革命的文艺工作呈现出新的气象。

  王实味的《野百合花》、《政治家·艺术家》发表之后,曾引起不少同志的不满和反对。一九四二年四、五月间,延安文艺座谈会召开前夕和会议进行的过程中,《解放日报》即连续发表齐肃的《读〈野在合花〉有感》,杨维哲的《从〈政治家·艺术家〉说到文艺》,金灿然的《读实味同志的〈政治家·艺术家〉后》等文(注:分别见《解放日报》1942年4月7日,5月19日,5月26日),对王实味的观点展开了批评。文艺座谈会之后,从五月底开始,王实味所在的中央研究院连续召开座谈会,艾思奇首先传达了毛泽东同志《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的精神,罗迈(李维汉)等针对某些极端民主化的倾向,系统地解答了关于民主集中制的问题,并批评了王实味在《野百合花》、《政治家·艺术家》等文章中表现的错误思想。座谈会连续开了半个月。在此期间,组织上曾找王实味谈话多次,希望帮助王实味认识错误。胡乔木也曾和王实味谈过两次话,写过两次信,并且向他传达了毛泽东同志的希望和意见。信中说:“《野百合花》的错误,首先是批评的立场问题,其次是具体的意见,再次才是写作的技术。毛主席所希望你改正的,首先也就是这种错误的立场。那篇文章充满了对于领导的敌意,并挑起一般同志鸣鼓而攻之的情绪,这无论是政治家艺术家,只要是党员,都是绝对不容许的。这样的批评愈能团结一部分同志,则对党愈是危险,愈有加以抵制之必要。”(注:转引自范文澜《在中央研究院六月十一日座谈会上的发言》,《解放日报》1942年6月29日)王实味最初不接受批评劝告,拒不参加会议,甚至向组织提出退党声明,声称要走他“自己所要走的路”(注:见温济泽《斗争日记》,《解放日报》1942年6月28日),这样便激起了中央研究院和文艺界同志的义愤。座谈会上,发言者认为王实味的文章和一些同志思想上存在的糊涂观念、认识不清有着根本的不同,已经超出了对党、对革命工作中的缺点提出批评的范围。针对《野百合花》所谓延安存在“等级制度”的说法,蒋南翔在六月一日《解放日报》上表发《论“等级制度”》一文,从理论上说明延安工作人员物质分配上的某些差异和旧时代的“等级制度”“是本质上绝不相同的两件事”:“旧时代的那种‘等级’,是一种剥削关系和私有关系的产物,而今天延安一小部分同志所称为‘等级制度’的‘等级’,则仅仅是一种工作上的需要,它不但不是代表着剥削的关系,而且相反,是为了要达到革命的胜利和剥削的消灭。”“譬如说,延安所有的马匹,不足以每人供给一头,我们是否宁愿把马都杀了吃掉,大家不骑,以表示一律平等呢?假使不,则应该首先允许哪些同志享受骑马的权利呢?我们认为,如果让一般的工作人员骑马,而让毛主席、朱总司令等人步行,则是极端不合理的。因为他们把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浪费在不必要的走路上,乃是革命的一种损失。”艾青在座谈会发言的基础上撰写了《现实不容许歪曲》一文(注:刊载于《解放日报》1942年6月24日),批驳了王实味的一些论点,用事实说明“真正的所谓‘等级制度’并没有在延安存在”:

  王实味说的“衣分三色,食分五等”是怎样的呢?

  所谓“衣分三色”,不过是蓝色斜纹布、灰青色土布和黑色土之间的分别,并非什么哔叽、华达呢和灰布之间的分别。(而我们也不只一次看见毛泽东同志,穿了他那件右肘上破了一大块的,褪色的灰布衣服。)

  所谓“食分五等”,最好的也不过两小碗菜(一晕一素),一碗汤;最坏的,也是最普通的是小米饭和大锅菜。共产党的最高“首长”们吃的,还不如大后方机关里一个小公务人员的来得讲究呢!我想王实味已经在延安好几年了,不会不知道这种情形,只是他的立场使他失去公正的态度了。

  …………

  延安学生吃的是一天一餐稀粥,二餐小米包(每周吃一两次馍),菜是大锅菜,伙食管理得好的学校还经常可以吃肉。王实味所说的“一天只得到两餐稀粥”是发生在某学校刚开办的时候,由于天下雨不能驮米的缘故,曾吃了几天稀粥。这是一种特殊情形下的极偶然的现象,而王实味却用来当作挑拨青年学生的最好的资料了。

  艾青还针对王实味所说的艺术家似乎比政治家“纯洁”之类的说法,指出:“艺术是社会生活的产物。艺术家不是从上帝那里乘了降落伞到地上的,而是同每个成员一样,从母胎里分娩出来的。艺术家没有必要装得象牧师那样,以为自己的灵魂就象水晶做的那么透明。而在这神圣的革命时代,艺术家必须追随在伟大的政治家一起,好完成共同的事业,并肩作战。今天,艺术家必须从属于政治。(只有那些政治上是反动的时代,有良心的艺术家才应该和政治家对立。)”六月十一日,中央研究院副院长范文澜等发言,他们根据王实味一九二九年就参预托派活动,直到一九三六年还与托派分子通信的事实,认为“他是个托洛斯基分子”(注:范文澜《在中央研究院六月十一日座谈会上的发言》,《解放日报》1942年6月29日)。六月十五日至十八日,延安文艺界举行座谈会,作出了批判王实味的决议。《决议》认为王实味的思想是托派思想,建议边区文抗开除王实味会籍。七月二十八、二十九日,周扬在《解放日报》上发表《王实味的文艺观和我们的文艺观》的文章,从文艺理论上分析、批驳了王实味的观点。周扬认为:王实味的思想,就是在文学“这个领域上的托洛斯基主义”,“他的文学见解和他的老祖宗托洛斯基一模一样”,他也是集中在文艺与政治的关系、文艺是反映阶级斗争还是表现所谓人性、今天的文艺作品应写光明抑应写黑暗这三个问题上向无产阶级提出挑战的周扬指出:“王实味说政治家是‘战略策略家’,他们‘熟谙人情世故,精通手段方法,善能纵横捭阖’,他实际上已经把马列主义的政治家降低到列宁、斯大林所深恶痛绝的政治上的庸人的地位了。”周场把王实味的观点和列宁、托洛斯基以及第三种人苏汶的观点作了正反两面的比较,认为王实味“不只是要保护艺术不受政治的干涉,而且要诱致艺术反过来去指导政治”,因为“他说政治家善于‘进行实际斗争去反对肮脏和黑暗,实现纯洁和光明’,艺术家则善于‘揭破肮脏和黑暗,指示纯洁和光明’,照他的意思,艺术家‘指示’,政治家照了实行”,这岂不是要政治家服从于艺术家吗?周扬还把王实味的观点和梁实秋的“人性论”作了比较,认为王实味“所讲的人性,他所常挂在嘴上的什么爱呀热呀那一套东西,都是有意提倡托洛斯基的也是一般资产阶级历来用以骗人的捕风捉影的抽象观念,借以搅混我们同志的思想,好去上他们的圈套。”至于王实味鼓吹艺术家写黑暗“与歌颂光明同样重要,甚至更重要”,在这方面,周扬认为,“我们和王实味也是相反的”,“问题的中心并不在应写何种题材,以及《写光明与写黑暗》两者之中何者应多写,而在作者对现实所取的根本态度”。周扬从革命的现实主义和我们所处的时代等角度,正确说明了歌颂与暴露的关系,认为王实味所谓“大胆地但适当地”暴露黑暗,是出于他托派的策略。在文章的最后部分,周扬总结说:“我们和王实味在文艺问题上的一切分歧,都可以归结为一个问题,即艺术应不应当为大众,这就是问题的中心。托洛斯基、王实味都不主张艺术为无产阶级大众与人民大众服务,都主张艺术为抽象的人类服务,是表现抽象的人性的,而其实则是真真实实地为了剥削阶级与黑暗势力服务。”——这就是当时所指明的王实味文艺思想的本质。

  对王实味的批判,是文学史上第一次发生在共产党领导的区域内的较大规模的斗争。由于没有经验以及抗战时期的复杂情况等种种主客观原因,批判中出现过某些简单化、说理不够充分的缺点,也曾采取过某些未必适当的组织措施,它们对后来文艺战线上一些斗争不是没有影响的。但是,通过这场思想斗争,延安文艺界澄清了不少糊涂观念,端正了对文艺和政治关系的认识,深刻理解了“根据地的文艺工作者和国民党统治区的文艺工作者的环境和任务的区别”,清除了资产阶级“人性论”的某些影响,这对于教育王实味和促进文艺整风运动的深入开展,都起了良好的作用。王实味和促进文艺整风运动的深入开展,都起了良好的作用。王实味后来在一九四四年五月会见记者时,曾公开承认自己的错误。

  在与王实味错误思想进行斗争的同时,文艺界和中央研究院也对过去的工作进行了认真的检查,对革命队伍内存在的个人主义、自由主义、平均主义、极端民主等严重的小资产阶级倾向,进行了严肃的批评和自我批评。许多文艺工作者用毛泽东同志的《讲话》精神作对照,检查自己思想上的不足和差距,都表示要在革命斗争中彻底改造自己。丁玲在中央研究院批判王实味的大会上作了《文艺界对王实味应有的态度及反省》(注:《解放日报》1942年6月16日)的发言。她在揭发批判王实味的问题之后,着重检查了自己在主编《解放日报》文艺副刊时发表王实味的《野百合花》的错误。她还对自己所写的《三八节有感》一文的某些毛病作了检查,认为自己“只站在一部分人身上说话而没有站在全党的立场说话。那文章里只说到一些并不占主要的缺点,又是片面的看问题;那里只指出了某些黑点,而忘记肯定光明的前途。”她说,通过这次整风,“我把过去很多想不通的问题渐渐都想明白了,大有回头是岸的感觉。”一些同志还在认识提高的基础上联系工作检查了执行党的文艺方针的情况。周扬在《艺术教育的改造问题》(注:《解放日报》1942年9月9日)中,对延安鲁艺的艺术教育做了深刻的工作总结和自我批评。他说,鲁艺过去在艺术教育中存在“主观主义教条主义的严重的毛病”,“教育和实际脱节的现象是很严重的”,主要就表现在“关着门提高”。提高的方针是对的,问题是“把提高和普及机械地分裂开来”,片面强调了提高,强调了技巧,脱离了现实斗争与现实需要。这样,就导致只重视西洋古典作品,“看不起当代中国的作品,民间的文艺更不消说”;而对现实主义也产生了“糊涂观念”,即只写“身边琐事”,写“过去生活回忆”。周扬并提出了改进方案,要求加强艺术教育与部队、农村文艺运动及其他文化部门的联系,深入体验实际生活,研究民间艺术,正确接受遗产,认真学习马列主义。张庚在《论边区剧运和戏剧的技术教育》(注:《解放日报》1942年9月11、12日)中,也检查了戏剧运动与戏剧教育“专门讲究技术”,脱离现实内容,脱离实际政治任务来谈技术的倾向,指出当时追求“演大戏”是没有摆正普及与提高的关系,而是“朝着一个旧传统的既成目标往上爬”。他还谈到过去学习技术没有考虑很好为革命内容服务,学习古典的和外国的文学遗产没有很好地批判继承,有人单纯追求学习托尔斯泰的宗教“悲剧气氛”,等等,这些都是确实存在和必须解决的问题。何其芳在《论文学教育》(注:《解放日报》1942年10月16—17日)里也检查和反省了鲁艺文学系过去脱离现实的倾向,对于今后应该培养什么人才并如何培养,对待文学应抱什么态度,以及课程、教学的安排等,提出了积极的意见。冯牧发表了《关于写熟悉题材一解》,有分析地批评了那种单纯提倡“写熟悉题材”的论点,认为片面强调这种说法“常有可能把自己的创作方向引导到一个狭窄的甚至错误的道路上去的。”(注:《解放日报》1942年8月22、24日)革命文艺队伍内部的批评和自我批评,促使了文艺工作者思想水平和理论水平的提高,从一个重要方面反映了当时延安文艺整风取得的收获。

  为了贯彻延安文艺座谈会的精神,一九四二年六月,边区政府文委临时工作委员会就召集延安剧作者座谈(后来并成立了“剧作者协会”);同时发动艺术各部门的创作运动,征求剧本、歌曲、图画、街头诗、小故事等,以响应毛泽东同志的号召。在“七七”、“八一”等几次纪念活动中,即出现了一些新作品:鲁艺戏剧部的五场活报剧《反扫荡》,迅速反映了华北军民与敌寇“三光”政策所作的斗争;青年剧院演出的《刘家父子》、《贵娃》、《流动医疗队》,分别表现了我子弟兵、顽军的生活以及白求恩大夫的战斗事迹;鲁艺音乐部创作了《七月里在边区》等一批新歌曲。这些作品表现了一个总的方向的转变,即“力求反映现实”,“并且尝试着应用民间的文艺和民众的语言来创作”(注:萧三:《可喜的收获》,《解放日报》1943年4月11日),自然,也不免存在较为粗糙浅露的缺点。一九四二年七月,陕甘宁边区政府文化工作委员会又举行会议,决定文艺工作者要有组织地到部队去,各协会刊物内容要以工农兵为主要对象,要抓紧创作以边区现实为题材的剧本。一九四三年二月,延安文化界组织二百多人举行欢迎边区三位劳动英雄的座谈会,劳动英雄的事迹使与会者“深受感动”,促使他们对自己“过去缺乏生产知识及脱离实际政治之文化活动”“展开了深刻的自我批评”(注:《解放日报》1943年2月7日),响起了“到农村去,到工厂去”的呼声。同年春节,延安的群众性文艺运动空前活跃。在毛泽东同志《讲话》精神的鼓舞下,在半年多来群众文艺活动普遍展开的基础上,春节联欢期间的群众性秧歌运动搞得热火朝天。当时,鲁迅艺术学院、部队艺术干部学校、西北文工团、青年剧院、民众剧社、中央党校、一二师战斗剧社等单位都组织了大规模的秧歌队,演出了《兄妹开荒》、《十二把镰刀》、《红军万岁》、《预备队长》等小型或中型剧目。每次演出,秧歌队走到哪里,群众跟到哪里,场内场外,观众和演员的感情溶为一体,出现了十分动人的场面。在这些演出中,鲁艺的秧歌队尤为突出。他们根据毛泽东同志的指示,走出“小鲁艺”,奔向“大鲁艺”,通过调查方问,向群众学习秧歌,在原来的基础上大胆创造了新秧歌,使这个群众十分熟悉的形式面目为之一新,不但受到群众欢迎,也得到毛泽东同志的赞扬。这次延安春节秧歌运动,锻炼了文艺队伍,推动了文艺运动的发展,实践了文艺为工农兵服务的方向。《解放日报》曾为此专门发表社会,着重总结了它的三个显著特点:第一,“是文艺与政治的密切结合”,文艺工作者努力使自己的工作表现出革命的战斗内容,把抗战、生产、教育的问题作为创作的主题;其次,“是文艺工作者的面向群众”,在内容上力求反映群众的生活和要求,在形式上力求让群众能接受;再次,是“文艺的普及和提高问题,在春节前后的创作表现里,也看出了解决的方向”,证明“艺术的普及不但迫切需要,而且充分可能。边区的工农兵群众不但热烈欢迎我们的文艺工作者的活动,而且只要他们的作品真正正确反映了群众的思想感情,群众也是能接受的。”(注:《从春节宣传看文艺的新方向》,《解放日报》1943年4月25日)

  但是,当时文艺还面临一个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扩大文艺活动的范围,更好地反映了人民群众的精神面貌,“把运动扩大、深化,使它普及到全边区,使它成为在工农兵群众自己内部生根和繁荣起来的东西”(注:《从春节宣传看文艺的新方向》,《解放日报》1943年4月25日)。为此,一九四三年三月,中央组织部和中央文委联合召开了党的文艺工作者会议,集中解决文艺与革命实际相结合、文艺与工农兵相结合的问题。参加会议的有五十多个党员文艺工作者,刘少奇、陈云、凯丰等同志也出席了会议。会上陈云和凯丰同志详细讲了作家到群众中去的重要意义,和几个应该在认识上彻底转变的根本问题,进一步动员和组织参加会议的同志,并通过他们带动广大文艺工作者到前方,去农村,下基层,参加实际的斗争。陈云同志针对文艺工作者存在的“一个是特殊,一个是自大”这两种倾向,告诫大家要“真心的”和工农结合,“具体地遵守纪律”,要提倡自我批评,学习马列主义,学习实际政治,说老实话,听老实话,把文艺工作搞好(注:《关于党的文艺工作者的两上倾向问题》,《解放日报》1943年3月29日)。刘少奇同志的发言批评了党内一部分知识分子“口头上唯物,行动上唯心”的倾向,指出马克思主义的知识只能从深刻了解客观事物及其规律性得来,文艺工作者除了读书外,还应该“直接向实际学习,直接从改造实际中学习”(注:见《解放日报》1943年3月13日《中央文委召开党的文艺工作者会议》的报导)。凯丰同志讲了下乡的目的、任务及希望,要求文艺工作者“放下文化人的资格”,甘当小学生,与工农群众打成一片,“要打破做客的观念,真正去参加工作,当作当地一个工作人员”,到军人就是军人,到政府就是职员,到地方党就是党的工作者,要学习党的方针政策,服从当地组织的领导。要抱着工作的态度下去,不要抱单纯收集材料的态度下去;要抱长期工作的态度下去,不要抱暂时工作的态度下去。真正“解决以前还没有解决的问题,使文艺工作者与实际结合,文艺与工农兵结合,把我们已经开始的新文艺运动方针推向前进。”(注:《关于文艺工作者下乡的问题》,《解放日报》1943年3月28日)这次会议是整风运动和文艺座谈会后一次重要的会议;会后,“到农村,到工厂,到部队去,成为群众的一分子”,成了延安文艺工作者的行动口号,文艺工作也迅即出现苛喜的景况。

  经过一年多对文艺为工作兵服务方针的贯彻,一九四三年十月十九日《解放日报》正式全文发表了毛泽东同志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号召广大干部重新学习这一文件。中央总学委向各根据地发出学习《讲话》的通知,强调《讲话》的巨大的意义,指出这是“中国共产党在思想建设理论建设的事业上最重要的文献之一”(注:《解放日报》1943年10月22日)。一九四三年十一月七日,中共中央宣传部又作出《关于执行党的文艺政策的决定》,强调全党、全党的文艺工作者“都应该研究和实行这个文件的指示,克服过去思想中工作中作品中存在的各种偏向”。特别指出“各种程度的脱离群众并妨害群众斗争的偏向”,应该经过深刻的检讨反省与长期的实际斗争,予以彻底克服。这一些,对更加深入地贯彻《讲话》精神,起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在《讲话》精神的指引下,在延安春节秧歌运动的基础上,各地的群众文艺创作活动蓬蓬勃勃地开展起来。许多农村建立了俱乐部,组织了业余剧团,因地制宜地开展各种文艺创作和文艺宣传活动。业余文艺创作内容大多紧密配合当时的中心工作,既有表现对敌斗争、反奸斗争、农民保佃斗争以及农村新生活的,也有表现变工生产、改造二流子、表扬劳动英雄的,还有写破除迷信、讲卫生的。形式既有民间鼓词、新旧梆子、秧歌、上党宫调、小花戏、皮簧,也有话剧、歌剧、活报、诗歌等等,极为活泼多样。除了农村,部队的群众文艺创作也开展得十分活跃。戏剧、诗歌,特别是快板诗、枪杆诗,都有很大发展,在练兵、行军、作战中发挥了巨大的宣传鼓动作用。在工厂,也逐步组织了群众性的工人业余剧团和文艺小组,写诗歌,出墙报,开文艺讨论会,参加文艺演出,受到工人群众的热烈欢迎。

  在开展群众性的文艺活动的同时,广大专业文艺工作者纷纷走向社会,深入工农兵,学习民间艺术,运用群众喜闻乐见的形式,创作出崭新的人民的文艺作品。这些作品不仅数量多,而且和过去比较,从内容到形式都发生了深刻变化,具有以下特点:

  首先,民族的、阶级的斗争与劳动生产成为作品中压倒一切的主题。反映解放区文艺创作成果的《人民文艺丛书》,汇集了一百七十七篇作品。据周扬统计:“写抗日战争、人民解放战争(包括群众的各种形式的对敌斗争),与人民军队(军队作风、军民关系等)的,一一篇。写农村土地斗争及其他各种反封建斗争(包括减租、复仇清算,土地改革,以及反封建迷信、文盲、不卫生、婚姻不自由等)的,四一篇。写工业农业生产的,一六篇。写历史题材(主要是陕北土地革命时期故事)的,七篇。其他(如写干部作风等),一二篇。”(注:《新的人民的文艺》,《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纪念文集》第70、71页)其中,有许多作品是成功或比较成功的。赵树理的小说《小二黑结婚》、《李有才板话》、《李家庄的变迁》,在抗日根据地广泛流传;邵子南的《地雷阵》塑造的英雄李勇形象也几乎是家喻户晓;马健翎的新秦腔《血泪仇》、《穷人恨》在现实生活中发生过重大教育作用;贺敬之等集体创作的新歌剧《白毛女》、战斗剧社的《刘胡兰》、李季的长篇叙事诗《王贵与李香香》等,更是在群众中产生过巨大影响。这些作品通过对民族的、阶级的斗争以及劳动生产题材的描写,生动地反映了我国民主革命时期人民群众的生活和斗争。题材和主题的变化,表明文艺创作的发展;新的题材和新的主题的出现,也说明作家有了鲜明的革命立场和观点。

  其次,随着新的主题的出现,工农兵群众在作品中如同在实际生活中一样取得了真正主人公的地位。毛泽东同志对于文艺作品中劳动人民是否作为主人公来加以表现这一问题十分重视。一九四四年,他在《看了〈逼上梁山〉以后给延安平剧院的信》中,把这一问题提到从未有过的高度,说:“历史是人民创造的,但在旧戏舞台上(在一切离开人民的旧文学艺术上)人民却成了渣滓,由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们统治着舞台”。他认为这是一种“历史的颠倒”,革命的文艺工作者应该把它“再颠倒过来”,“恢复”“历史的面目”。《讲话》以后的许多优秀作品,无不是以劳动人民作为主人公。小二黑和李有才,喜儿和刘胡兰,王贵与李香香,都从不同角度写了新的一代农民的成长。他(她)们不再象过去那样在作家笔下是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形象,即便是白毛女这样一个受尽地主压迫和摧残的人物,也表现了劳动人民坚决的斗争精神,充满了劳动人民要活下去、要报阶级仇的坚强意志。他(她)们真正作为社会发展的推动力量出现在作品之中,作为被歌颂的对象来加以描写。作品有力地表明了这些在旧社会受剥削和压迫的小人物,一旦获得了解放,他们的智慧、才能、性格,就会放射出耀眼的光辉。自然,他们不是“神”,而是现实生活中的真实的人,是在革命斗争的锻炼和考验中成长起来的,他们的可贵之处在于来自群众,又代表群众。一般地说,作家们对这一点掌握是比较好的,在塑造这些人物形象时,有的虽然表现了浪漫主义和理想主义,更多的还是遵循了严格的现实主义,因此,作品的主人公大都可信可亲。

  新的人民文艺还表现在运用群众所喜闻乐见的形式和大众化的语言方面,和自己民族、民间的文艺传统保持了密切的血肉关系。劳动人民不仅创造了物质财富,而且创造了许许多多的精神财富,象秧歌、戏曲、民歌、小调、快板等等,这就为作家创造新鲜活泼的、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的文艺提供了有利的条件。比如新秧歌就是学习边区民歌和民间秧歌的结果。新歌剧《白毛女》也是在群众秧歌运动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民族形式的歌剧,它取材于晋察冀边区的民间传说,采用北方农民朴素生动的口语和富有民歌风味的唱词,吸收民族戏曲和民歌的曲调,形成了鲜明的民族气派和风格。长诗《王贵与李香香》更是直接用陕北民歌《信天游》的形式创作的,两句一组,音节自然和谐,语言质朴,清新流畅,读起来琅琅上口,富有形象性。小说方面,有些作品直接用了人民群众熟悉的章回体形式,而象赵树理这样优秀的人民艺术家,虽然不直接用章回体,但他的小说语言通俗,情节曲折,故事有头有尾,人物描写生动自然,也都是吸取了古典小说和民间说书艺术的传统特点,具有浓厚的民族色彩。至于作品语言的大众化,赵树理更是优秀代表。周扬说:赵树理“在他的作品中那么熟练地丰富地运用了群众的语言,显示了他的口语化的卓越的能力;不但在人物对话上,而且在一般叙述的描写上,都是口语化的。在他的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出和中国固有小说传统的深刻联系;他在表现方法上,特别是语言形式上吸取了中国旧小说的许多长处。但是他所创造出来的决不是旧形式,而是真正的新形式,民族新形式。他的语言是群众的活的语言。他在文学创作上,不是墨守成规者,而是革新家,创造家。”(注:《论赵树理的创作》,《解放日报》1946年8月26日)这可以说是十分确当的评价。

  解放区文艺在实践工农兵方向的过程中,也出现过一些缺点和偏差。在强调文艺为革命的政治服务的同时,有时由于对政治理解得过于机械、过于狭窄,或者对文艺特征认识不足,因而曾经提出过要文艺配合各项中心工作、为宣传政策服务等简单化的要求,也出现过不顾作者具体条件只按需要分配创作任务等不尽恰当的做法。在强调文艺工作者向劳动人民学习、向农民学习的同时,对小生产者思想的警惕有所放松,以致有些作品多少受到了这类思想习气的侵袭和影响。较多的作品艺术上则存在着不注意向外国文学借鉴的弱点。稍后,在东北解放区还曾对萧军进行过断章取义、不符事实、相当粗暴的批判。由于没有及时识别这些偏颇,并从中总结必要的经验教训,对于后来的文艺工作曾经产生过不良的影响。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