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许多年以后，我回想起成为同桌的那段时光，心中不免要五味杂陈，仿佛喝了烧酒，变得絮絮叨叨。老狼曾经在《同桌的你》中描绘了那段纯洁而美好的时光，许多轻软的小说也将同桌之间的爱情刻画得感天动地，纯洁无瑕。事实上，同桌之间的感情十分复杂，既包括了懵懂的爱慕，兄弟般的友谊；也包含了怨妇的嫉妒，以及阶级的仇恨。

　　“刀郎”是我的同桌，是一个阴险而“毒辣”的家伙。在此我要郑重地声明：“毒辣”这个词，在Y城方言里有着特殊的含义，它是厉害的代名词。例句：李XX学习很毒辣。这是指李某某学习起来，一副很厉害的样子。但是也有例外，比如X师傅炒菜很毒辣，不是指这位厨师手艺高超，而是说这位师傅炒菜放多了盐，要齁死我们，是真正的心狠手辣。

　　“刀郎”这个绰号，是我灵光一闪的硕果，她也因此对我嫉恶如仇。其实，我并不对此事件负主要责任，我只是如实地描绘客观事实。通过这件事，我发现说真话有时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此后我不得不经常信口雌黄。2004年的时候，刀郎这个汉子沙哑的歌声，红遍了大江南北。一年以后，这股“西北风”才刮到了Y城，呈现一副强弩之末的颓败相。

　　“刀郎”偶然路过音像店，立刻被那沧桑的嗓音吸引，傻呵呵地花了十五大洋，怀揣一盘正版的磁带，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回学校。

　　课间休息的时候，“刀郎”就戴上耳机，低声地哼唱，偶尔还要手舞足蹈。每当唱到高兴的时候，还要脚踩我的凳子，不停地摇晃，像个打桩机一样。

　　“刀郎”这一绰号广为人知以后，她的脾气也小了很多。我也不至于每天活得心惊胆战。“刀郎”的个头不高，中等身材，梳着三七分刘海，淡黄色的皮肤，一双大眼睛突了出来，嘴巴很大，开怀大笑的时候，甚至可以看见后槽牙。我们背地里戏称“刀郎”为青蛙，后来有好事者，将此事栽赃在我的头上，“刀郎”举着课本对我进行了满世界的追打。

　　我不止一次地说过，“刀郎”这个女人很阴险。作为同桌，她经常见死不救，而且会在背后告别人的黑状。“刀郎”学习成绩很好，是我周围当之无愧的学霸。她的作业字迹工整，正确率极高，成为大家眼中紧俏的货物。每天都有人焦急地排队，等着抄她的作业。“刀郎”的作业可以给任何人抄写，唯独我除外。每当我低声下气地恳求她时，“刀郎”就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嘴脸，鄙夷地戳我的脑门，说道：“你不会自己写吗？上课干嘛去了？”

　　我只能面红耳赤地赶作业，同时不忘咬着牙，低声地诅咒。老师检查作业的时候，会指着通篇的红叉，严厉地斥责我；这时，“刀郎”会在讲台下面露诡异的微笑。老云时常把我叫到办公室，苦口婆心地说：自己当初后悔将“刀郎”安插在我的身边，我就是一坨稀泥，根本扔不上墙。我对自己的无能，表示出深深的忏悔。

　　“刀郎”虽然学习很优秀，也曾拿过三好学生的奖状，但是她也有很多把柄在我手里。这使得我在她面前可以略微挺直一下腰板。例如，“刀郎”的嘴巴很馋，上课的时候经常偷吃零食，尽管她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我曾经在她的柜壳里发现瓜子壳、饼干渣、面包屑以及糖渍的话梅核儿。在上课的时候，她会用课本遮住刘海，迅速地往嘴巴里填塞零食，咀嚼肌无声地运动，然后面无表情地瞅着黑板。整个过程看得我目瞪口呆。此时，她就会假惺惺地塞给我几颗话梅，然后让我发誓保守秘密。

　　黑狗的同桌是“碳花”，顾名思义是一位皮肤黝黑的漂亮姑娘。“碳花”是全班公认的为数不多的美女之一，她对此十分的自豪。她的身高大致为一米六三，身材窈窕，黝黑的皮肤，瓜子脸，圆圆的大眼睛，鼻梁高挺，头发编成细碎的小辫儿，一副波希米亚人的模样。

　　“碳花”的脾气很暴躁，甚至有一点歇斯底里。小胖认为漂亮的姑娘总是有些歇斯底里，否则不会有那么多男人被折腾得死去活来。“碳花”第一次得知这一绰号的时候十分高兴，以为自己才貌出众，是当之无愧的探花。后来她才发现此“碳花”非彼“探花”，脾气就变得像一头暴怒的犀牛，瞧见谁都忍不住想踹上两脚。我们经过她的座位时，得像撑杆跳一样，直接蹦了过去。即使这样，我们还是会惨遭暗算。

　　“碳花”开始对我们视而不见，大家见状只好去挖苦黑狗。我们戏称他俩在一起可以打一个谜语，谜面是一部现代文学的经典。黑狗漠然地瞪了一眼，没好气地说：“是什么？”“《小二黑结婚》啊！”我们笑着从教室逃了出去，黑狗在身后气势汹汹地追赶。

　　“碳花”和黑狗实在很般配，我们曾经一直这么认为，无论是肤色、性格还是爱好等方面。黑狗长相十分帅气；“碳花”也是一个大美女；黑狗是全班敬仰的学霸；“碳花”的学习成绩也十分优秀，只略逊于黑狗和“刀郎”；黑狗很喜欢周杰伦的快歌；“碳花”则迷恋方文山的填词。我们认为他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黑狗却矢口否认，并说我们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安的是什么心思。

　　不过，自从黑狗和“碳花”的绯闻传开以后，“碳花”的行为突然变得诡异起来。例如，她在课间操的时候，会含情脉脉地盯着黑狗，然后找个机会，猛地拍一下黑狗的肩膀；她会用柔媚的嗓音同我们讲话，使大家浑身颤抖个不停；甚至有时会莫名地骚扰黑狗，弄得他一惊一乍。黑狗每天忍受着不一样的煎熬，我和阿基、小胖笑嘻嘻地开导他：你还是从了吧。黑狗幽愤地瞪着窗外，不停地长吁短叹。

　　“虎妞”是一位身材健硕的姑娘，不幸地成为了阿基的同桌。我和焦胖子曾经探讨过：“虎妞”纯洁的心灵是否已经被阿基污染了。小胖插嘴道：女孩子有些想法其实很正常，不能将污水全泼在阿基的头上。这种说法博得了阿基的赞扬，他刻薄地批评我和焦胖子寡情负义。

　　“虎妞”的个头很高，足足有一米七八，身材略胖，走起路来可以感受到地板在颤抖。她的长相十分可爱，肉乎乎的圆脸，小嘴巴，大眼睛，头顶梳着两个抓髻，戴一副黑框眼镜，很像日本动漫中阿拉蕾的模样。

　　“虎妞”说话声音也很甜，笑起来嘴角还有两个小小的酒窝。她平时上课认真听讲，下课的时候保持一副天真无邪的笑容，看着阿基讲各种猥琐的笑话。

　　阿基将“虎妞”这一绰号赠送出去以后，不出意料，遭受了惨烈的报复：胳膊、后背青一块紫一块儿。不过阿基的嘴皮子很利索，很快就打消了“虎妞”的怒气，然后俩人又开始没羞没臊地打情骂俏。我们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

　　阿基自认为拥有天下第二的辩才，可以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将女孩子哄得五迷三道，入坠梦里。我们好奇地询问，他心目中天下第一的口条是谁？他淡定地说，是周星驰。理由是星爷能够凭借三寸不烂之舌骂得鱼塘往外炸鱼，足见其功力的深厚。

　　课间休息的时候，阿基不是在看体育周刊，就是在调戏“虎妞”。她后来委婉地告诫阿基，说他玷污了她原本纯洁的思想。这句话把阿基吓得够呛，使得他一个星期不敢再讲一个荤笑话。

　　“虎妞”的学习成绩一般，只能算是中上等水平，比我略微高一个层次，但是和“碳花”他们相比还有一些差距。在我们印象中，“虎妞”学习十分勤奋，但是她的成绩却一直徘徊不定，最高止步于全班二十二名。这使得她十分地苦恼，经常懊悔地揪着自己的小辫子，一个人唉声叹气。阿基这时会沉默不语，然后安慰“虎妞”一两句，不乏对黑狗、“刀郎”之流进行挖苦和嘲讽，以期同桌的脸色能变得阳光一些。

　　我们曾打趣地说：阿基和“虎妞”也蛮般配，至少他们的体形与《骆驼祥子》里的描述很相符。阿基浑身肌肉，黑瘦得像头毛驴；而“虎妞”身材魁梧，只不过同原著形象相比，漂亮多了。阿基这时会红着脸打哈哈，说我们是瞎胡闹，乱点鸳鸯谱。他和“虎妞”是纯洁的革命友谊。小胖建议他看看王小波的一本书，叫做《革命时期的爱情》。

　　由于有了共同的经历，使得“刀郎”、“碳花”以及“虎妞”他们结成了“复仇者联盟”。她们叫嚣着要报复我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我们对此不以为然，至多不过是胳膊被拧得发紫，屁股上多两个鞋印罢了。同桌之间就这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家吵吵闹闹地渡过了三年的时光。等到了分别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竟然有些不舍。“刀郎”考上了一所著名的大学，开始规划留学生涯；“碳花”去云南大学冒充少数民族，变成了真正的南蛮；“虎妞”后来考入一所师范学校，毕业后当上成为一名可爱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