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下弦月

  以庄霁云的轻功身手竟没追到来者,顾念着驿站里大伙的安危,也不便于久追,媛溱紧随其后,拉住庄霁云道:“暗匪莫追!”

  晨风在院子里嘶了一嗓子,本就因合住一屋而各种不习惯的几人立马一骨碌爬起来,待媛溱和庄霁云回来时,院内已齐刷刷站着五个人再加上一个抱着婴孩儿的奶妈。

  媛溱将铁刃往院中的石桌上一放,众人逐一拿在手中反复观摩,终是没看出个头绪来。王然于将铁刃拿起一看便瘫坐于地,艰难地蹦出几个字:“皇上,是皇上!”

  虽然大家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总知道铁刃相见可是要命的事儿。典宁拿起铁刃,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夜明珠,道:“怕是要加速赶路了!”此话一出,众人的眼光首当其冲望向了秦岳,但他是出了名的胆小又贪财,如今既不是美差又没有银两,他两眼一翻,摊摊手道:“行有行规啊!我总不能又提着脑袋又没钱赚吧!”

  梦瑶一听此话,脸上煨着一丝笑,一字一顿地问道:“当真不去?”

  秦岳几步窜到典宁身后:“哎!你堂堂一个大祭司,别说动武就动武啊!我也没说我不去啊!”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梦瑶又向他逼近了几步:“那还不走?”

  “那银两又怎么说?”秦岳轮番躲在几人身后,到底是没忘了银子的事。

  “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家伙!你倒说说看,你想要多少?”梦瑶抱着双手停在原处,借着月色盯着他看。

  “这!这不是好买卖,你们又没钱,要我去也行,你们得跟我去一个人,作为,作为抵押!”秦岳鼓足勇气说了出来。

  众人互相打量着,心中暗自揣测谁才是他想要的人,“你倒说说看,这些人里你要谁跟你去!”梦瑶问道。

  顿时寂静。

  半晌,终是没人自告奋勇。王然于只得坐在地下长嘤一声:“我随你去。”

  大伙儿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毕竟解铃还需系铃人。可是面子上总不能表现的太明显,梦瑶是最会说体面话的人:“王大人先去也好,我们定会好生照顾夫人和小公子。”

  王然于知道这是没有退路的事,只得起身还了个谢礼。天蒙蒙亮起时,秦岳便带着王然于出发了,他的骑术绝对与他的胆量成反比,速度快到王然于一路都没敢睁眼睛,连发髻都颠散了也顾不上管,双手紧紧抱着秦岳,双脚紧偎着马肚子的曲线动也不曾动过。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到了一处驿馆,王然于是从马背上爬下来的,四肢着地的同时便哗哗地吐了起来,似是把这几天吃的都从胃里翻腾了出来,临了,觉得自己吐干净了,扶着驿馆外的门柱勉强站了起来,用袖子擦了擦嘴,形象全无地用尽丹田之气问秦岳:“秦先生,照这速度,我们多久能到长安城?”

  秦岳也不是第一次见晕马晕成这样的人,早就习以为常了,坐在驿馆门口自己先吃喝起来,待王然于问话时,他把嘴里的羊肉酸汤麻什咽下去,大赞了一声好吃,然后若无其事地答:“三日。”

  王然于仿佛一下子知道了为什么没人愿意与他同行的真正原因,不是因为惧怕从未谋面过的汉武帝,因为汉武帝于他们而言只是想像中的怕,并不实在,那种抽象的害怕只会让人想尽办法拖延,越晚碰上面越好,或者是说,那都是自己心里杜撰出来的,不足以造成实在的畏惧。可是害怕与秦岳同路却是实实在在的,这种翻江倒海的滋味可是五体感官最真实的反应。比起见一个皇帝,磕几个头,少说几句话,这滋味可真是难受上千倍万倍。

  

  王然于吐的天昏地暗,两脚发软,面对秦岳递过来的羊肉麻什,真心是吃不下去,反倒直反酸水,忙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好不容易吐干净了,容我缓缓。”秦岳慢悠悠地从袖袋里掏出一小瓶药丸:“哦,对了,我这有止吐防晕的药丸,你服下,以后两天应该不会吐了。”

  

  王然于爱恨交加地接过药丸,秦岳接着说:“你们那个皇帝手腕如此狠辣,想必在他手下当差的人也没什么好心肠,我看你也是满肚子算计,让你吐吐,清清肠胃,长长记性,我们可是好心好意一路护送你们一家,典宁和梦瑶身份尊贵,容不得有什么闪失,他日你见了汉帝,该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别打什么不该打的主意!”

  王然于一路以来都留心观察每个人的言行习性,永诺仁厚,典宁坦荡正直,庄霁云出尘洒脱,梦瑶仙风脱逸,却唯对媛溱和秦岳有几分猜不透,总是觉得媛溱眸子里透着的不是她这个岁数的女子该有的心思。至于秦岳,他不知道是故意装的胆小怕事还是隐逸的高人,而方才秦岳一席话点醒了他,毕竟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连这种偏僻地界的驿馆他都轻车熟路地摸到,心思也是极缜密。虽然还是头昏眼花的,但他极力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又极力地把眼前一会儿三个一会儿四个的秦岳合成了一个:“秦公子,有些事在下也是难以言表,但你放心,我决不会对诸位不利,拼了这条命也会护你们周全。”

  秦岳抬眼打量了他一番,似是而非地回了一句:“也要你真说了算才是,拼了命的事情,能不干还是不干的好!”言罢便拉着他一起进了驿馆早早睡下了。

  队伍里少了两个男子,睡的地方宽泛多了,再加上这夜是典宁守夜,屋内就只剩永诺和庄霁云二人,这两人平时交谈也不多,今日是个时机,俩人寻了个话题聊了起来。

  庄霁云右手垫在后脑下,两脚交叠,眼中带笑:“永诺,一路以来你都寡言少语,但目光却时时都在大祭司左右,你可是心仪于她?”

  永诺刚喝完一口茶,脱了罩衫准备睡下,却“噗”地一声将茶水喷了一地,永诺弹起身来,瞪大眼睛说道:“什么?”

  庄霁云右手一托,左手撑在床沿坐起来看他,见他自乱阵脚的样子笑了起来:“果然是!”

  “我!我是有心,可她却无意,她眼里只有太子。再说,再说.....”永诺欲言又止,用手擦了擦落在胸前的茶水,双手擎膝盖,坐在地铺上看着庄霁云。

  “碍于所谓身份地位,大王定是不会给你们赐婚的。对吧?”庄霁云隔着一层月色都能看到永诺脸上的愁云,“若是你们真的两情相悦,恐怕也只能走地下情或是双双殉情的路了!咦,不对,梦瑶连殉情的资格都没有!”

  “可不是!所以,我就这样守着她便好。护她一天是一天,护到我没力气再护着她为止。”永诺望着苍凉的月色,良久无言。

  院内,典宁警觉地观望着四周,院内梦瑶的房门吱呦一声开了,典宁迅速起身,叫了一声:“梦瑶?”

  “是我!”梦瑶应了一声,舒了舒腰肢,揉着眼睛来到典宁身边:“小公子哭闹了大半夜,终是心烦睡不踏实,不如陪你守夜吧!”

  “哎!只可惜让那些蟊贼盗去了盘缠,不然也不会让你受这委屈。”典宁捶了捶桌面,愤愤道。

  梦瑶择位坐下,摆了摆手道:“不提也罢,让我们这群衣食无忧的人也体会一下食不果腹的滋味也好!总要吃点亏才能长记性。”

  典宁无奈地苦笑几声,道:“梦瑶,这一路谢谢你了。往日是我暴躁,多有得罪的地方,还请你多谅解。”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梦瑶,这一声虽叫的平淡,却如一颗石子砸进了平静的湖面,激起的涟漪不大不小,足够震荡她所有的心田,就是这样一点轻微的变化,却令她整个精气神都明媚起来,月色之下都能看出她两颊一层层泛起的红,映的她桃花般的面孔格外俏丽。只那样静静地坐着,温暖便在心间蔓延开来,直暖到脚底。

  “梦瑶,你可知道要去的是什么地方,要找的是什么人?”典宁一直对按图索骥的事情半信半疑,更何况只是做了两场梦,听了颜苗几句话便千里迢迢赶了来,这事按他的道理讲,是怎么也讲不通的。

  “太子别误会,我可不是想跟着你才跟来的!”梦瑶有些气他,怎么在他眼里她成了为了一己情而耽误正事的大祭司呢!

  典宁分明不是这个意思,赶忙摆手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你们报着无限希望而来,最后却空手而归,这也罢了!只是汉帝心思如此决绝,万一,万一事情没办成,再送了性命,那可亏大了!”

  梦瑶转怒为喜:“你只说我,那你自己呢?贵为太子,你的命可以换我们这一群人的命了!”

  “帝王虽然内心狠,但表面上总是圆滑,既让人觉得他是个贤君,又让人在心里敬畏他,这也就是他为什么只点到即止地给我们飞了一道铁刃,却并未真的动了杀机的原因,这就是要告诉我们,不管愿不愿意,都是时候要去见他了,但见了他又得感激他的不杀之恩。”

  “这几日我辗转拿到几本汉书,上面写着汉武帝深信鬼神之说,历年来更有无数方术士被他提升重用,想必他也不会要了我的命,到时奉我为坐上宾,替他开坛做法也未可知。”

  典宁眯起眼睛笑,梦瑶满目秋波地看着他。

  云层之后,是一弯下弦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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