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妖古事·第二轮回·普贤象

  她身着翠绿裙,深绿带,黄绿巾。

  明媚的面庞里有着浅浅的酒窝,她的美是颠倒了人和妖的。

  但她并不清楚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世上的。父母告诉她:"你是在月光照耀下的溪旁突然出现的。“

  于是她很爱静谧地伫立在水边,从太阳上山到月亮上山。她有很多怪异的关于自己身世的胡思乱想,可她从未跟其他人提起。

  人家会嘲笑的吧。

  她还有一个秘密。只要她来到山中,成群的画眉便会聚集在她的周围。不鸣不叫,陪她一起静静地看那潺潺的流水哗啦啦地唱,还有水里打着旋儿的花瓣飘啊飘。

  画眉们会歪起小脑袋仔仔细细地看她眼中的景色。她从来没有尝试过跟它们说话,或者是有什么亲近。而她也不好奇自己为什么会吸引它们。

  那一日天亮得很早,她依旧来到山中,但却未曾洗漱。她望着挂在头上的太阳,心中的倦意像傍晚山上吹来的凉风,一点点靠近她。

  她想到一个好玩的问题,如果自己睡死过去,是怎样的感觉呢?

  直到她将要醒来时,林中才开始变得聒噪起来。她听见踢踏的脚步和纷乱的鼓点,梦见的是惊飞的画眉和流水里的枯枝。

  她假寐着微睁双眼,看到画眉们把她围了一圈,叽叽喳喳地说:

  不如吃了吧。

  细皮嫩肉的,不知道咬起来是不是滑溜溜的。

  哎呀,声音小点,别让她听见。

  她莫名其妙地感到好笑,自己做的梦越来越离谱,画眉竟然要吃了她。她从地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看看自己周围的成百上千只画眉,心里却空落落的,感觉心里有块地方上了锁,痒痒的,酥酥麻麻。

  她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快走,我要吃了你。

  她终于笑出声来,难道这世上还会有妖怪?

  她下定决心要弄个明白。不曾想远处有人一直在大喊她的名字,妧儿!妧儿!

  原来是父母在找她。

  父亲紧皱着眉头,其实他是个很好的男子,可以当你的丈夫。母亲一直低声啜泣,紧紧地拉着妧儿的衣袖。

  自己原来是普通的女子,逃不出缘结缘灭嫁人生子的命啊!

  可她什么也做不到,只能顺着世道和那男子见了面。

  男子一脸倨傲之色,拿鼻孔瞅着她和父母。她很疑惑,父母怎么会这么狠心,把她托付给这么一个面容歹毒的讨厌鬼。

  她哭着问父亲,父亲只是淡淡地望着窗外。又去问母亲,母亲仿佛失了心,喃喃自语说着什么。

  这不对劲。

  这一日,她凤冠霞帔颜施粉黛,罗步轻舒走进男子的厅堂。朱红的墙瓦雪白的门桩,冲天的高塔隐匿在重重叠叠的亭台阁宇里。

  男子放肆地狂笑,把过往宾客关进宅院。而宾客却浑然不觉,只是吃着面前的珍羞,渴望的眼神停留在绝美的新娘身上。

  她小心地避开那些恶心的眼神,绕进了那座高耸的塔。

  她抚摸着手边的塔壁,粗糙,厚重,而且温暖。

  她听见塔外人声鼎沸,吃了她!吃了她!吃了她!

  惊慌中,她跑到了塔顶,发现男子在塔底锁上了门。

  男子难看的脸露出难看的微笑,妧儿恍惚里看见一只画眉从眼前闪过去。

  他说,快跑,我要吃了你!

  她看见他从容地回到愤慨的”人群”中,显露了本相。

  一翅,扇得阴风四起飞沙走石!二翅,震得地动山摇摧崩滚石!三翅,硬生生得把高塔连根卷起,飞射出去!

  她看见那丑陋的人被撕扯成了碎片,鲜血跟随着疾风溅在塔上。

  她想,我并不爱他,可他爱我。

  慢慢的,他的鲜血殷染了整座塔。她泡在血池中想,红色,原来是这么可爱的颜色:热烈,温暖,黏稠,浓重。

  

  ……

  城中所有的人都看见了一座血红色的塔从天上飞来,直直地插在城中的闹市里。死了三个闲汗,十一个流氓。不知怎么的,他们的尸首全变成了狗啊豺啊之类的。吓得一众愚夫愚妇磕头跪拜。

  至于那塔里,却什么东西都没有。

  倒是春风一吹,城里多出了点儿东西:她有红的花,绿的叶又好看又芬芳。人们说她像女人,像飞鸟,像不存于世上的尤物。

  她只是淡淡地无声地微笑。

  后来呵,人们说她像什么普贤菩萨的坐骑,那头蠢笨老套的大象。

  其实啊,她更想让别人叫她一个自己的名字。菩萨什么的她可从来没见过:这世上除了人,妖,魔,哪里还有什么佛,神,仙?

  “我叫妧儿樱,普贤象什么的难听死啦。”

  画眉落在她的指头,鸣叫着几千年前的痛苦和思念。于她,则全是寂寞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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