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镂空薄木制的盒子镀了暗红色纹路的漆,里面装了六颗糯米纸包装的丸子。

  “选一颗。”

  丸子有兵乓球大小,没有藏在舌头下面的可能,几乎没有犹豫,常洛随手拿了一颗放进嘴里,软软糯糯,但是味道酸苦。

  小时候,奶奶家隔壁种了两棵树,总是挂着鲜美的果子,常洛从没有见过如此鲜红硕大的苹果,非要吃一个。邻居是一个胖胖的温和女人,非常喜欢小孩,每次有小朋友去她家玩,走到时候口袋里总是装满糖果,虽然奶奶家里什么吃的都有,但是常洛特别喜欢去她家蹭吃蹭喝。不过她从来不给常洛吃那棵树上结的果子,说那是苦的,那原本是柳树,嫁接了几枝果树树枝,才结了果子,但是只能看,不能吃。常洛不肯,硬是要了一颗,没想到红彤彤的苹果却酸苦涩口,带着一股草叶味儿,和这个丸子一样。

  辉柏嘉轻笑了一下:“你倒是痛快。”

  “不然呢,求你吗?”

  辉柏嘉弹了弹手指:“陈季佐、张池记,你们去学院的时候把他带上。”

  还没走出狭窄的山间小道,常洛突然一脸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肚子,脚步蹒跚,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要方便。”

  张池记哼了一声:“要方便也得出去,你自己找个地儿,别熏着哥们。”往常洛怀里塞了一支烟:“点上喽。”

  纵然心里厌恶,常洛依然点头:“我先去了。”

  “快点,别耽误哥们行程。”

  常洛弯着腰一路小跑,磕磕绊绊地跑到安排秦乔藏身的地方,没想到秦乔竟然不在,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只留了一个背包在。常洛急得满头大汗,且不说她有没有遇到什么情况,就算只是跑出去了,书包里没有纸笔,连句话都不能留。

  “好了没,快点出来!”

  常洛心知这里虽然能藏身,但是根本禁不住搜寻,只得应道:“好了。”将刀取出来放在包里,不放心,又在地上划了一个“回”,才忐忑地回到了路上。

  刚一出来,张池记就叫人将他的眼睛蒙住,自己用一根绳子拴在常洛手腕上,拉着向前走。常洛心知这样做根本没有必要,不过是故意和自己过不去罢了,但他实在不愿和这个小肚鸡肠的平头说一句话,一路磕磕绊绊,也只是咬牙撑着,不出一言。

  不知走了多久,陈季佐看不下去了,说:“把他眼睛上的布去掉吧,已经走了找么多路,山里的标志也少,认不出来了。”

  张池记才颐指气使地摘掉了常洛脸上的黑布。

  摸了摸手腕,张池记故意系得很紧,勒出一道紫红色的印子,骨头上方磨破了,汗水一浸,蛰地生疼;腿脚在石头上不知道磕了多少次,想必也是惨不忍睹。若是秦乔,可能会和张池记杠上,毒舌起来能把人噎死,但是他真的不想说话,他能清晰地感到自己和这人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不愿同他讲一个不必要的字。

  山林掩映的院校带着一点哥特式建筑的味道,常洛第一眼看见它,心里就莫名升起一丝抗拒,不得不说,这建筑看上去实在是太像精神病院了,从辉柏嘉的此前说的话来看,十有八九是他们诡异实验的据点,以学院的名义进行某种科学研究,实在是再隐蔽不过了。

  那些锈蚀的铁质围栏,似乎碰一下就会像酥脆的千层饼一样掉下来。但是真正围住这所学院的,不是砖块、石灰和铁柱堆砌的墙和围栏,而是细细的电网。

  地上是斑驳的青石板,青苔、杂草、泥土把它染得脏兮兮的。

  “砰——”影子一闪而过,常洛奔过去。他无法表达自己看到的场景,也不确定自己看到的到底是什么,一个皮肤长满树皮般裂纹的人从高楼跳了下来,暗红色的血粘稠缓慢地涌出,流进石板的缝隙,浸泡着石板的表面,一点点渗进去。那人身上的骨头已经完全移位,扭曲地不成样子,看得人难受,轻微了抽搐挣扎,空气中弥散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常洛脸色苍白,长时间的折腾,缺少蔬菜水果使他的牙龈总是出血,嘴里弥漫的腥味儿,不知道该吐出来还是咽进肚子。

  其他人似乎都习以为常了,一群同样带着奇怪特征的学生远远地围观,医护人员直接将尸体装在长方形的集装箱里,由于集装箱不够长,尸体的左腿放不进去,索性叫人用锤子砸碎膝盖,翻折过来,坎碎骨头的闷响在一片寂静中刺痛了常洛的双耳,若不是当初一时兴起进了那个山洞,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地方,人命能够廉价如斯。和张池记之间莫名的隔阂,大约不是因为他过分的粗俗,而是因为这种对生命的漠视,是世界观的对立。

  常洛僵着手摸了摸脸,手心一片湿润,问自己,我在同情这条生命吗?还是惧怕?

  张池记凑上来,嘿嘿笑着:“怎么,吓哭了?你不呆在你娘怀里乱跑什么,知道……”

  常洛恶狠狠地瞪着他,一拳打在那张布满麻点的脸上。张池记猝不及防跌了个跟头,吐了口血出来。

  “操你娘的!”张池记爬起来,抽出一把刀向常洛胸口刺去,陈季佐急忙上去拉住他,刀子半路跑偏,划过一个半圆,在常洛手臂上留下一道口子。

  “你冷静点,”陈季佐把张池记推了一个踉跄。张池记舔舔口腔上壁,还在流血,嘴里不知为何,仿佛含了一口沙子,满是土腥味,狠狠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走了。

  常洛眼睛通红,一动不动地站在楼下,如同一尊雕塑。天完全黑了下来,常洛内心依然一片混乱,脚下像生了根一般,怎么也挪不动。地上的血已经干涸,变成了暗黑色的肮脏痕迹,这些看不出颜色的斑驳中,有多少是鲜血染成的?

  角落里突然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哥。哥!”

  常洛寻声看了半天,大吃一惊。脚一动,才发现已经完全麻木僵硬了,“咚”地跌倒地上。

  秦乔左右看看,轻手轻脚地跑过来,扶起常洛:“到这边我给你包扎一下。”

  常洛才发现右臂传来锥心的痛,血迹干了又流下来,一塌糊涂:“你怎么跟过来了?!”

  秦乔撇撇嘴:“毕竟过去都是我罩着你,额……虽然我颓废了一下,但是还是来拯救你了。”

  现在不是自大的时候啊姑娘,你能回去都不错了。多说无益,让秦乔一个人想办法回去未必是明智的抉择,常洛舒了口气:“千万别被发现,我一定带你回去。”

  秦乔打了个结,应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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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空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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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空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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