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阶梯教室里，寥寥落落坐了十几个人，带着黑边眼镜框的老师似乎并不介意，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中国近代战争史。在学校上这些课的时候，常洛一直忙于玩手机、看小说，没想到在这里把课补上了。

　　几天下来，两人把学校转了个遍，愣是没有找到一点缺口。时间无限拉长，变得异常难捱，常洛偶尔去教室听课，意外地很喜欢这间阶梯教室，仿佛回到了熟悉的校园。几天下来，常洛发现教室左后侧的阳光里，总是坐着一个中短发女孩。薄薄的褐色发尾卷曲如玫瑰花芯，幼白的皮肤带着凝脂的质感，唇色鲜红欲滴，轮廓柔软，在阳光中细小的扬尘里，美得如同一幅静谧的画。

　　女孩转过头来，看见常洛，对他笑了一下。

　　常洛脑子短短地空了一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感觉她整个人在发光。但她确实在发光，橙黄色的阳光在她的脸上跳动，把睫毛的影子拉得纤长。

　　过去说句话吧。

　　说什么？

　　什么都好。

　　什么都好是什么？常洛一时间觉得有点踌躇了，平心而论，女孩子算不上超出寻常的漂亮，但是很美，想到这儿，他都有些惊讶于自己的对于“漂亮”和“美”细微差异的感受。

　　“你……很喜欢历史？”常洛心中哀嚎，我是不是太俗了，这个搭讪也是不是很明显。记网上有个神回复说，如果你说“美女你的糖葫芦哪里买的呀？”会让她以为你是想搭讪，若是说“美女你好美啊，头发好漂亮，那个……能告诉我你的糖葫芦在那里买的吗？”才会让她真的以为你是真的想吃糖葫芦。

　　女孩摇摇头，说：“老师讲的很好，但是我更喜欢看小说。”声音清润，常洛心中暗想，她说话就应该是这样。

　　“你喜欢什么小说？”

　　“言情小说，喜欢那种很多人觉得狗血或者不合常理的小说。”

　　常洛失笑：“为什么呀。”

　　女孩轻抚书页：“这些故事里，有的千篇一律，有的稀奇古怪，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惊讶，爱情本就没有说自己的样子啊。亲情有大致的样子，友情有大致的范围，可是爱情没有，它可以是任何样子，不用独树一帜，也不用遵从规律，都很美。”

　　“那希望你可以接受我喜欢打怪升级的玄幻小说而不是三国水浒世界史。”

　　“男生不喜欢言情小说吗？”

　　“可能每个男生心里都住了一个奥特曼，需要拯救世界。”

　　老师不知何时早已走出了教室，偌大的教室只剩下了两人。

　　“你要回去吗？”

　　女孩眼睛闪了闪，垂下睫毛，轻轻摇头：“我哪儿也去不了。”

　　“你也是被关在这所大学里了吗？是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

　　“不是。”女孩想了想补充：“我们确实不能出这所大学，但是我并不想出去。”

　　“为什么？”常洛吃惊，难道和那些教会里的人一样吗？

　　“我的腿不能动，”女孩黯然：“瘫痪。”

　　常洛有些窘迫：“抱歉……你若是想出去看看，我可以背你。”

　　“不，我现在哪里也去不了。”

　　“什么意思？”常洛不由看了一眼女孩的双脚，那是……树根！将女孩种在了教室的座位上。

　　看着常洛惊异的眼神，女孩眼眶发红：“其实这样对我来说很好，不用吃饭、不用喝水，只需要阳光就够了，我也不再需要被特殊照顾，不用给别人添麻烦，甚至不会因为长期瘫坐而得褥疮。你如果觉得……可以不要理会我。”

　　“这是……”

　　“他们给我吃了一种药丸，然后我就慢慢变成这样了。”

　　常洛比划了个兵乓球大小的圆：“是这么大，软软的，味道很苦的药丸么？”

　　“嗯。”

　　常洛垂下眼睑：“我也吃了，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女孩看着他，意料之中，却依然忍不住痛惜：“我可能比较幸运，学校里好多人都……”

　　常洛心里清楚，从第一天来看见那个从楼顶跳下来的影子，他隐隐觉得或许会有这么一天，只是……忍不住想要忘记它。

　　此刻，对此完完全全的反对甚至有些动摇，若他们的研究不是如此残忍，或许，这并不是一件完全错误的事。

　　“我明天给你带几本书吧。”

　　女孩甜甜地笑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