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死后,我接受了贾湘的追求。换句话说,我勾引了一个对自己有意思的男人。
贾湘是个怎样的人?是一个,我一直看不上眼的人,是一个在过去我以为想吃天鹅肉的痴汉。这个略带乡气的男人,没有太多我喜欢的特质。可是他爱笑,对我好,说话抓不住重点,一副可爱的样子。他在公司旁边的银行工作,过去常常打照面。他喜欢我,有多喜欢我不知道,大概是到谈个恋爱的程度。对于这样的男人,常常只要稍作殷勤就能轻易上钩。
我开始主动让他送我回家,一起走回去的路上,我一改往日的淡漠,表现出足以让所有男人动心的特质:没心没肺的单纯可爱,卸下面具的柔情哀伤,面对人生的坚毅心性……这些东西就像丢失了太久又从身边捡起来的石头,蒙着虚伪和伪装的,低级的,不需要动用生命中灵性和才气的手腕。贾湘对我煞是着迷,更是百依百顺。
我们始终是没有恋爱,我不想谈,每当他有进一步的动作的时候,我就灵巧的抽身退后。这不是欲擒故纵,我压根没有把重点放在一个“擒”字。可是我需要他,我想尝试一次暧昧,那种一方想迈出一步但另一方却故作姿态的关系。
慕夷不希望我这么做,我也就对他开始敷衍。我大概变成了一个,像个玩世不恭的女人。
我坏吗?其实我不这么认为。别人也不会在意,其实,只要贾湘认真的参与我的游戏,别人的话并没有什么要紧。
沈娇回来之后,越发的意气风发。我们相约出去的日子,为了她的忙碌,一推再推。
后来终是见面了,我在她面前又恢复了过去踏实平静的样子。她为了一一的事安慰了我,然而这个话题被很快的掠过,降落在她喜悦的平台上。她看见我手上的戒指,问我出自哪位大师之手。
我轻轻转动着指环,告诉她这大概不是个设计名品,只是原石的质地好,镶托做的也不错。
“真没看出来贾湘还肯出这样的大手笔”沈娇的语气轻蔑中带着说不出的奇怪。
我一时语塞,哪来的一股情绪让我不想说出事实——这个戒指其实是一一的遗物。
“你看出来了?”我顺着她的话说。
“当然了。真没想到你会看上他。”
“呵呵”,我轻笑,“我们没有在一起的。”
“亦笙,其实你挑男人的品味真的不怎么样,和大学没什么区别。”
我心里没什么波澜,痛的一下也不是因为她提到了大学,而是今天沈娇过分的态度,让我感到失望,颇有一种小人得志之感。
我没有说话。
沈娇也没有意识到我的情绪,或者说她实在是太得意了,得意自己在团队里如鱼得水,得意能够乘着公费这艘大船一路破浪,在欧美环游了一圈,见了T台下那样轰轰烈烈的场面。她像个做电视广告的主持,开始给我看今年最新的款式,和我讲述Giambattista Valli是个多么传奇的人物,和我讲述公司的风风云云,全然忘了我早已对这一切十分熟稔。那天,我们的交谈场景变成了默剧,沈娇的话渐渐在我的耳边湮灭,只剩下一场充满管弦乐的背景音乐配着她眉飞色舞的脸庞,把生命在叽叽喳喳的哄闹中写成一场喜剧。我静静地看着她,再没有一句话。
对于我真正在乎的人,我又怎能满不在乎的抬爱呢?
何况,一一已经离我而去。
我更加落寞的生活在自己的平凡生活里,不经意间也会流露自己的脆弱,对贾湘,对慕夷。我和慕夷的关系已然不能再进一步,于是,竟也对贾湘生出几分真情来。说到底,我越来越发现自己并不是过去认识到的那个自己。时至今日,在我的身上并没有发生任何的事,但是,我的母亲沉沦在悲剧之中,我的父亲也不能幸免,我的朋友零落,死亡和人间把他们变得面目全非,其他的人他们有各自的生活。我没有爱人,没有孩子,曾经觉得习以为常的事情,在一夜之间摧枯拉朽般的凋零。
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我依然像是个观众,遥远地听说着沈娇突如其来的恋爱。公司有时候不免像个是非的后宫,很多人因为沈娇的家庭对她的一切行径颇有微词,如今,这段恋爱被传得风起云涌,各种版本喋喋不休的传到我耳朵里。有人说,她爱上了一个上海有钱人家的男人,她说不定会嫁到上海去,拿到一个金贵的户口,从乌鸦变成凤凰;有人说,她是倒追人家的,追得死去活来,男人嘛,总是经不住姑娘的追求;有人说,那个男人被她感动的热泪盈眶,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有人说,沈娇正在筹谋着把她没文化的一家老小接到这里,就当是日后嫁到上海的铺垫;有人也就愿意顺水推舟,感慨那个男人从此以后就会遭到凤凰女的轰炸,甚至演绎出了鸡飞狗跳的婆媳矛盾……我对这流言早已见惯,有些事,在传话的过程中信息递减或是程度有误,传播的人带着各种各样扭曲的心态从中作梗,多半根据自己的意愿嬉笑怒骂,等传到窃听者的耳朵里往往就成了另外一个意思。我不愿听信,不去评断,更懒得去参与传播,可是我也有自己的难受,沈娇在那次见面之后,关于她的一切就成了耳边吹来的风,她自己,似乎再未真切得对我倾诉过她的一切。
我常看她像个浴火的凤凰,穿着正红色的大衣穿梭在公司里,把我曾经穿过的款式一件一件的买来,一件一件的穿。而我,却像母亲一样,爱上了深色。我说不清楚是自己沦落了还是沈娇走偏了,我们就像站立在黑夜白天,在我的眼色中,她用她的意气凌驾着我的失意。我们渐行渐远,用时间在见证着决裂。
其实,我很想找她谈一谈,很想问问她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如果有,我马上改正,我们还是好朋友;如果不是,我很想让她慢下来,看清楚自己的境遇,看清楚她的爱情和我们的友谊,不要一味的拼命。可是,她没有给我这个机会,一句“有机会再说吧”彻底踩裂了我的自尊。我开始认清自己由于爱或者是孤独,甚至是道德带来的卑微。从那句“有机会再说”开始,我就不再询问。
我们最终决裂了。原因是,她坐上了我原来的位置。
通过自己的努力,和一份来自大学的灵感。
一切来得有几分乘虚而入的意味。在那次赴外随行的团队里,沈娇的表现的出色积极,除了完成自己分内的任务,更帮助我做了不少。后期和主编的对接或许也取得了很多好感——在我回国以后,她仍然以编辑的名义跟随主编去了柏林,在我回来之后的两周回国。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主编就更属意她,毕竟我是陈总监举荐上去的。想要赢得主编的好感多半不是靠自己的名誉和才华,而是靠时间和精力——因为满档的行程安排不足以让她对你有意的去深交了解,而且主编本身不缺乏才华。或许我的确不太适合这个职位,在自己伤悲的时候更是有辱了这份意外的使命。
在沈娇接触了设计部之后,在一轮以somnus为主题的珠宝设计中她向主编提及了自己的灵感——关于冰山融雪和六角星形钻石的嵌合。这个灵感来源于我大学的音乐论文,她的确够聪明,能够在一场关于爱与迷醉的血色设计中想到以此来象征男女完美的关系。这个关于音乐的设想,让大学的我得到了96分的好成绩,而如今,却使沈娇平步青云。沈娇就这样受到设计总监的举荐,主编无情的换下了不在状态的我。
我退回了编辑部,最直接的结果就是工资少了。
虽然没有什么可说的——当陈总监告诉我一切并且为我惋惜的时候,我深深的感受到一种难堪和背叛感。沈娇的确没有盗窃——思想在没有专利之前都是自由流通的,何况她能运用得那么天衣无缝,我不能说她盗窃。我也不能说她走后门拼关系,因为这些确实也是通过她自己的努力得来的。她的确是有能力,也有精力,她比我更适合这个岗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自己被深深的背叛,或许是因为自己的私心,不能接受被人取代的这个事实。也或许我心里在疑惑——我在脑补主编告诉她这一切的那个场景,不知道她有没有为我挽留。
我打电话说,我们见一面吧。她想了想同意了。
已经数不清这是我们第几次这样单独的见面了。这样的场景不断的发生,地点却永远都在那个街角的咖啡馆,那里茶烟凌乱。
今日更是淫雨霏霏。
其实一切和我想的一样,我甚至都能预料到她会说什么。她穿着那件好看的红大衣,就像我们在国外一样,脸上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晶莹剔透。
“恭喜你了,事业和爱情都这么好。”
她显出了几分的真诚,向我表示了感谢。
“亦笙,你会觉得我乘人之危吗?”
我有点惊讶,她主动地提到这个问题,让我另眼相看。
“你觉得呢?”
“或许有吧”,她抿了一口咖啡,舔掉了牛奶沫子,“可是,你不要怪我,你得到的已经够多了。”
“是吗?”我诘问她。
“你不要告诉我你一直没有意识到”,她又抿了一口,“这样我会觉得你该死。”
“我什么都没有说。”
“那么,你想听什么——像电视里那样,我讽刺的告诉你你一直拥有着什么,而我从小就没有?我还不至于那样。我一直在平衡自己的心态,常常告诉自己我不该去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这些年一直在这么做,你知道吗?”
“我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你总是求助我。”
“可是亦笙,我从大学开始就和你在一起,我以为我们工作了分开了我会有自己真正的世界,可是命运还是让我们一起工作了。我又回到大学那个样子,整天看着这个世界里我没有的东西,而你所有生来就有的东西。你越是帮我,越是表现得不在意我就越是难受,你知道吗?”
我没有说话。
“我前段时间不愿意和你在一起了,现在你该知道为什么了吧。当我有资本了以后,我觉得和你分开是一种畅快。虽然有很多人议论我,可是我感到自由。家庭我这辈子是靠不住的了,但是事业爱情金钱名誉不止是你们这些人才有资格有的,你不要怪我,我得到的不是我觊觎的东西,我只是用了自己的努力得到他们了而已。怎么样,你开始嫉妒我了吗?”
我叹了口气,许久没有抬起头来。
“如果你觉得我应该嫉妒你,你就这样想吧。”我抬起头充满索味的看着她。
她也索味的看着我。
“沈娇,我恨的不是你趁虚而入”,我劳累的说,“我恨的,是你借着一一的死趁虚而入。”
她静默了一会儿。
“一一的事我感到抱歉……”
“不必了”,我打断她,“如果不是一一的死,我不会给你一点机会。”
“呵,是吗?社会的有限资源在你的世界里难道就不值得被重新洗牌分配吗?”
“如果你知道资源的有限性,你也该知道你所做的一切浪费的机会成本。如果你愿意,我也建议你去读读你大学一直没有读的那本亚当斯密的《道德情操论》,不妨用经济学的原理去审视一下自己的结局。你要想洗牌,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索罗斯的手腕和能力,敢去投资投资一块根本就难以为继的空头支票。我真为你感到惋惜,你多年不做证券市场,大概已经忘了巴菲特发家的要义,顺带着连怎么做人也忘了。”
她正要说话,我第二次打断她。
“实在是不必再说了,什么友情恩情的话都不要再说了。其中的种种,完全清楚的只有你自己而已。好好揣着你的爱情,也不要让我们各自难堪,毕竟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
我站起身来,深深的望着她,她露出孩子的神色,又被外头灰色的气候蒙上灰尘。
我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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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高兴看到你在坚持!不忘初心,写出好作品!葛
作品很不错,已好评,欢迎回访给个好评
亲,我已经阅读并点赞,我的《同行》,欢迎回访支持哈!
希望还能继续写下去,尝试更多的题材
读了一次又断了一次,再读的感觉跟之前有很大的不一样。小说中人物的刻画细致入微,仿佛让我觉得这就是一个真真实实的在我身边的人,我见证了她的喜怒哀乐,人生的大起大落。一个小的人物,映射一个大的时代,她所面对的难题,很多也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虽然是职场题材,但还是感触良多。
差不多一口气读完了,跟随作者的文字心情起伏。主人公的独立、自强、敏感和深情一览无遗。作者对生活的观察细致入微,对情感的体验深刻而独到。好作品!赞!
好棒,想起来从小你都是这样有文采的人,所以对你驾驭文字的能力并不惊讶,加油~写自己爱的东西,写出所有你想的,很棒,爱你(・ิϖ・ิ)っ
我读到这一章也是快昏死过去……心中怒火中烧啊……
回复 @百年孤寂: 哪一章~
回复 @刘真: 就是讲他爹出轨那点
回复 @刘真: 第四章
看到好评如潮啊 很安心
回复 @百年孤寂: 呼呼(~o~)z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