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心头永远的痛

  看着袁鸿拉着夏天匆匆离去的背影,舒怡总感觉有些不对,至于那里不对,她又说不清楚。后来在经过那个妇女家门口,那妇女说起刚才那带着孩子的女人是找夏国强的之后,她就更加感觉不对。回到家里,看着窗口晾着的那一堆白玉兰花瓣,她突然想起了袁鸿,夏国强的初恋情人。她的心开始了翻江倒海。也许袁鸿根本就没死,她现在带着儿子回来找夏国强,因为遇上了我,知道夏国强已经结婚,所以仓促逃离。对了,那孩子,那孩子也许就是夏国强的儿子。我刚才为什么不多看他几眼,看仔细一点呢?她正后悔时,转念又想,看仔细了又能怎么样呢?如果他真的是夏国强的儿子,那女人真的是袁鸿,难道我离婚把我老公让给她吗?不,不可以。我的孩子也将来临,他不能没有爸爸。再说了,夏国强也不能因为作风问题影响前途。我们再也经不起折腾了。想着自己今天能和夏国强走到一起,结婚,生子,曾经走过了一段多么艰难的道路。她和夏国强是高中的同学,在学校的时候,她很喜欢夏国强,可是那时候的男女同学都不说话,也不交往的,她只能远远地看着他,在心里暗暗地喜欢他。高中毕业后,夏国强考上了北方的大学,而她只考上了一座南方的师专。大学毕业后,她回到县里的一个镇上的中学教书,夏国强分配回到县政府上班。她很希望能和夏国强能建立恋爱关系,可又不懂从何入手,她只是指望着能同学聚会,有机会见到夏国强,并让他注意她。可是毕业后,还来不及组织一次同学聚会,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夏国强逃难去了海南,而且还在那里找到了爱情。当内乱结束夏国强回来的时候,她在另一个女同学的陪伴下去找了夏国强。那个同学想开口掇合他们的时候,夏国强却告诉她们,他已经有了未婚妻,过几天就去找她,把她接回来结婚。听到这个消息,舒怡的心碎了,她想她这辈子注定跟他无缘。那个晚上回去后,她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她想忘记夏国强,衷心祝福他,可是她怎么也忘不掉他,心里还是痛。好在几天之后,夏国强没有带回他的未婚妻,只带回了她的遗物,在山上给她修了一座坟。她想,她有机会了,于是去找夏国强,去安慰他,帮他洗衣服,帮他做饭。可是那时候的夏国强已经崩溃了,他心里装的全是袁鸿,每天给她的鸿儿写诗,每天到她的坟前去跟她说话。对于她的付出,视而不见。无论夏国强怎么不理她,冷淡她,她不在乎,她每天照旧去照顾他,陪伴他,无怨无悔。经过七年不懈的努力,她的爱情开出花朵,最终结出果实。她经历了千辛万苦,才和夏国强走到一起,她怎么会轻易放弃呢。她狠下心来想道,我不管她是活着还是死了,我都不能让她来破坏我的家庭。舒怡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以至于暂时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他们的厨房在房间的对面,夏国强回到厨房后,就开始叮叮咚咚地煮饭洗菜炒菜。自从舒怡怀孕之后,夏国强就承担了全部的家务,他和舒怡的年纪都不小了,他生怕有点什么闪失,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这一点让舒怡很是过意不去,每次回到家里看到夏国强在做家务她都要插手帮忙,可每次都被夏国强拦了回去不让她做。可这一次,不见她进来插手了,夏国强感觉轻松了许多,干活也快了起来。没多久功夫,他就把饭菜做好了,于是冲着舒怡喊:“舒怡,菜炒好了,过来吃饭了。”

  舒怡如梦中惊醒一般,嗯地应了一声,慢慢移步到了厨房。因为厨房太小,不好放大桌子,他们只放了一张小圆桌。舒怡开始也是坐矮凳的,可是随着她的肚子大起来后,她就开始坐高的椅子了。进到厨房,小圆桌上已经摆上了两菜一汤。一个是芹菜炒瘦肉,一个是小白菜,一个是西红柿蛋花汤。夏国强已经为舒怡盛好了一碗汤。舒怡坐到了高椅上,捧起那碗冒着热气的汤,轻轻的呷了一口。夏国强擦了擦手,就坐下来兴致盎然地给自己盛起汤来,边盛边说:“味道如何?我的手艺有没有长进?”

  舒怡把碗放下,笑笑说:“味道很好,很地道,越来越有夏氏特色风味了。”说完,伸筷子去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慢慢嚼起来。嚼了一会,她突然停了下来,看着夏国强说:“国强,我想问你个问题。”

  夏国强把盛好的汤举到嘴里,猛地喝了一口,笑着说:“什么问题?”

  “如果袁鸿没死的话,她带着儿子回来找你,你会怎么办呢?”

  “没有如果!”夏国强把手中端着的碗放到桌子上,那张刚才还兴致盎然的脸突然沉了下来。

  舒怡垂下眼帘,不敢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吃起饭来。

  “以后,再也不许提这样的问题了!”夏国强的心开始波澜澎拜。袁鸿是他心里永远的痛。自从决定和舒怡结婚之后,他就决心把袁鸿深深地埋在心里。可是今天舒怡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突然又提起她来。他何尝不希望袁鸿不死,他每晚都梦见她活得好好的。可是梦醒之后,他就知道,她是永远回不来了。他们那么多的人亲眼看见她跳进海里,他们又在海里找到了她的一只鞋子,还在海里找到了她的衣服残片。她肯定是给鲨鱼吃掉了,这是无法逃避的现实。

  自从一九六八年的冬天那个晚上匆忙离开之后,他去了几个地方,直到一九六九年知道内乱平息,武斗结束之后,他才辗转回到单位,恢复上班,其实也不怎么上班。他上班还不到一周,就请假去了袁鸿的所在的农场找她,想和她结婚。可是没想到,结果会是那个样子。袁鸿的室友把她留下的那张字条和她投海之后在海里捞上的遗物交给了他。他怀着无比悲痛的心情回到了家里,在自己的家乡的一个山坡上,他把袁鸿的遗物埋下去做了一个衣冠冢。除了每年清明他都要去祭拜她之外,平时只要有空,他都会到她的坟前去坐坐,跟她说说话,并把检起的白玉兰花拿去洒在她的坟头。就这样,他一直沉迷在对袁鸿的追忆中,无论舒怡怎么关心,怎么爱他,他就是无法接受她。直到一九七六年文革结束后,他们都30出头了。夏国强是家中的独苗,在母亲的威逼下,他不得不考虑婚姻的事,他是不可能独身的,无论和谁结,最终都是要结婚的,结婚生孩子是一种责任,这是无可逃避的。他想,既然要结婚,和谁结都是结,那不如和舒怡结,老同学知根知底的,何况舒怡又那么爱他。感情上的事情,要么放下,如果放不下就藏起来。他下决心把袁鸿深深埋藏心底,和舒怡结婚,好好地和她过日子。现在,他的心已经渐渐开始平静下来,可是他不知道舒怡今天为什么突然会提起袁鸿来,在他刚刚愈合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他刚刚平静的内心又开始波澜起伏。

  舒怡喝完汤之后想起身去盛饭,夏国强把她按下,拿起碗帮她盛了饭。他们默默地吃着饭,谁也没再说话。外面的细雨纷纷扬扬地下,树上的叶子微微地颤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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