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锋芒

  霎时间嫣红心里有着无数次盘算,但完颜极的身形已掠到阿轩身前,眼见两柄宝剑将一齐把阿轩刺个对穿,她急声叫道:“且慢!”

  完颜极身形一滞,看向何嫣红冷笑道:“怎么,臭婊子,对这个废物动情了吗?”双手握着的两把宝剑竟不住抖动。

  嫣红怒极,但双颊不由一阵羞红,她大声道:“你这坏人胡说什么?”不由看向阿轩,他那一掌着实受的不轻,一口鲜血喷出后竟兀自软绵绵瘫倒了下去,不由大生怜惜之情,夹杂着感动和一丝莫名言状的奇异情绪,仿佛心上的血液被抽干了一样。只是双颊更红,那争辩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完颜极此时更是醋意大发,两人竟在自己眼皮底下眉目传情,柔情蜜意,完全置自己于无物,他右手反握宝剑,剑柄猛击阿轩小腹,阿轩又是一口鲜血喷出,直直扑倒在地上。完颜极索性一只脚踩在他背上,左手剑架在阿轩脖颈上,这才稍稍平衡了一些。

  “女人,你给我看清楚,是我赢了,和他比斗是我赢了!”完颜极一脚接着一脚地踏向阿轩,声音高亢的有些嘶哑,面容更是无比扭曲。

  嫣红见此情状,更是大为焦急,飞蝗石早已出手。这一式乃是第三代何释坚以吐蕃的暗器手法为灵感,自创的招式,名曰“梅花三弄”,一手三发飞蝗石,用劲各不相同,因此数发暗器可以分打数处,可以空中互击,更可以前后相撞,是此三弄。说是三弄,实则不然,练至化境时能以此手法发出数十上百发暗器,分打互击相撞之下蕴含千百般变化,当真威力无穷。只此一招的精深难练,就足以常人为之倾尽一生。何嫣红当然并未得这一着的精要,平日里练的时候也只能三发分打三处大穴,但这情急之下,胡乱使将出来,竟使成了这相撞法门,三发飞蝗石均是后发先至,后一发撞击前一发,力道速度霎时间强了三倍。完颜极忽听耳畔风声,手腕一翻挥右手剑抵挡,但却是没有遇到过在空中变速的暗器。

  嫣红叫一声“着!”这一下正中肩头。她来不及暗自庆幸,身子立即欺近,趁完颜极半身酸麻、站立不稳之时,拉住阿轩的手把他拖了起来,低声叫道:“快逃。”话说完却是瞥见了阿轩的笑脸,不由一怔。

  阿轩却是松开了嫣红的手,站起来笑道:“我就说,你不是坏人。而且暗器功夫可比我那阿青师妹好的多啦。”

  说话间劈手从完颜极手里夺回一把剑,对其怒道:“那位姑娘所言不错,你果然是坏人,来啊,我们再打过!”说话间已是一剑刺出,和之前只为拆招比斗的剑术大不相同,这是真正厮杀的剑术。

  何嫣红和完颜极都是一惊,看他的剑意剑势,竟丝毫没有受伤的模样,反倒更强了一两分。二人心下均是暗道:“他竟是在试探我?”嫣红是啼笑皆非,而那完颜极就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直面受了我一掌,不仅没有受伤,而且还竟是故意没有躲避吗?还有那个女人,暗器手法恐怖至斯,难道我今日要栽在这二人手中?”完颜极心道,想到这里他就先自怯了几分。他不知嫣红这一式暗器乃是误打误撞使出的,只得一面用心提防暗器,一面思考脱身的法门。他从来没有这种徘徊在生死边缘,像一个猎物一样惶惶沉默着的感受。平日间只手便可掌控他人生死,杀伐只在自己一念之间,而如今处处受制于人,细思极恐,竟是连剑都要把持不稳。

  完颜极内功也是极高,被暗器打中的穴道此时已然自行解开,手腕一翻,也是一剑刺出,二人居然是同使一招剑术。这一式名曰“一往无前”,在江湖上流传也是颇广,甚至何家铸剑剑法中的“一剑天下”就暗合此招精要。这一招使将出来全身都是破绽,原本极容易拆解,但只要对手拆解此招就一定会被此招所伤,是以这一招唯一的破法却是这一招本身。何释坚显是以为单纯的快剑招式不合剑的本意,于是略做改动,并且增添了破法“铁锁横江”。

  不过完颜极的这一剑显是慢了一些,似是在顾忌嫣红那突来的暗器,阿轩的剑却是先到了。亏是他身法极佳,在千钧一发间向左移了几寸,险些被阿轩的那一剑刺中了肩头。饶是如此,完颜极还是一阵心悸。又对拆了几招,更是远远力不从心了。

  “且慢!”完颜极叫道。

  阿轩的剑骤然停住,看向完颜极。

  何嫣红看出完颜极剑法散乱,阿轩已稳占上风,但一看阿轩停住,心叫糟了,那完颜极想必又要玩手段,急发三发飞蝗石过去,一面急声提醒到:“小心他耍花招。”

  但那三发暗器却是一齐落空,阿轩持剑攻近之时,那完颜极却是不见了踪影。

  这却是完颜极的脱身之策,他先是故技重施,料定何嫣红必觉有诈。而嫣红无论是出声提醒还是急发暗器,都会给阿轩一种戒备,让他不敢来攻。自己就可以趁黑夜逃遁。这一着心理战玩得极妙,实则完颜极此时已是黔驴技穷,急于脱身,却偏偏表现出别有图谋的模样,心思细腻的何嫣红果然上当。

  “可恶,居然给他逃了!”阿轩颇有些介怀地道。

  何嫣红这时明白过来了完颜极的计策,也是懊丧无比,若是此人被诛于此,不仅自己可以免于完颜极的报复,何家也能立时逃过一劫。想到此处却是神情一阵恍惚,今夜之事可谓是惊险万分,自己数次有性命之虞,局势数次扭转,两大当世翘楚剑客的比斗,完颜极死里逃生。这其中还有两个疑点没能弄清楚...

  “喂,那位姑娘,你没事吧。”阿轩道。

  何嫣红这才回过神来,自觉甚是失礼,偶尔瞥见那张淡淡笑着的俊逸脸庞,双颊更愈发红了起来,声音也越来越低:“多谢阿轩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何嫣红无以为报,只是家中略有薄财,家父也是对剑术甚是痴迷。不知公子府上何处,小女子定备上厚礼,登门拜谢,若是公子有用得上我们何家的地方...”

  “哎呀,这些套话却是不必说啦,我救不救你你也不必放在心上。”阿轩笑道。

  何嫣红以为他并不领情,一时着急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我这个人好奇心重,却不知姑娘一个女儿身,为何要打扮这身行头来张府,又为何与那人有过节呢?”阿轩道。

  何嫣红便把何家如何受那完颜极挑衅,如何来汴梁城寻找“求剑令”,自己又如何在客栈中遇到蹊跷之事,如何心下起疑来此调查等等都予阿轩说了。

  阿轩奇道:“你要应‘求剑令’?你可知我便是‘求剑令’使者,发布‘求剑令’的人便是我师父么?”

  何嫣红先是一惊,不由心下狂喜,暗道:“如是此人,何家可救,何家可救。”一时间悲喜涌上心头,却是流下泪来。

  阿轩却是惊讶道:“你...你莫哭,可是我欺侮了你么?”

  何嫣红突然下跪,却是被阿轩托起。

  阿轩道:“你...你这又是为何?”

  何嫣红哽咽道:“还请恩公救我何家三百一十八口人命,如此大恩,必永世难忘...”话至此处,却是哭的再也说不下去了。

  阿轩急道:“你莫哭,那人如此大奸大恶之徒,就算是为大宋百姓,此人我也要除之后快,我必相助姑娘。”他却是不知何嫣红这一悲,更多是情感上的宣泄,历经此夜数番波澜,私事家事天下事一齐而至,情绪早已突破了崩溃的临界点。一过了生死关头,却是再也承受不住了。

  阿轩突然想到一计,笑道:“要不我带你去夜市如何?阿青师妹不高兴的时候,阿吴师弟就会带她去夜市来逗她开心。况且现在还早,恐怕到天明也还有几个时辰的时间呢。”说话间竟是拉住了嫣红的手,运起轻功飞奔起来。

  何嫣红心下大震,暗道:“他竟来拉我的手了,这,他方才不是不信任我,要试探我么,可为什么又...他既是不信任我,又为何要帮我挡那一掌呢?还有那阿吴阿青师兄妹,想必是一对恋人了,他如此言语,是想说什么呢?”虽是这么想,却是任由他拉住手,不愿挣脱。

  阿轩这时却是低声说道:“方才之事真是对不住何姑娘了,我不是不信任姑娘,是师父在我们师兄弟几人下山之时,再三叮嘱我们,不要被表面现象迷惑。我身上有师父赐予的护身天蚕甲,挨了那人一掌也只是皮肉伤,那人杀心如此之大,我此时已然断定你们二人必不是串通一气。但我还想试探一下...”

  何嫣红奇道:“试探什么?”

  阿轩低声道:“试探姑娘会不会来救我。”

  说话间两人已奔到了灯火辉煌处,端午之夜当然也闹得欢愉,人声自不会少了。阿轩放开了牵着的手,对着嫣红微笑。但这句话过后,却是没有下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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