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点一线

  美月决心一定要跟未绪好好谈谈。事实上这个念头在今天内已经出现了无数次。

  课间有男生推搡着从未绪旁过,无意或刻意蹭掉了她桌上的文具,无意或刻意的继续前进。那个时候,她快速伸手拉住对方,面无表情,目光如炬,认真道:“捡起来。”

  午休时间,未绪头一次没有躲进洗手间也没有逃到天台,而是就那么大大方方在教室里打开了便当。好像对方圆空间内只有自己独自进食的状况并不上心,甚至慢条斯理地咀嚼、吞咽着。

  班主任水岛在语文课上点道:“松板同学,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美月正要起身,未绪举起了右手。水岛愣了一下,点头示意她说。未绪的声音很清晰的传遍教室每一排:“水岛老师,你是说哪一个松板?”

  ……

  攻击性。未绪充满了她所不懂的攻击性。她好几次想上去搭话——毕竟未绪总是一个人,机会倒是很多,但又不知道以什么话题开始不会唐突,也怕被拒绝的尴尬。她想问问,是不是跟昨天那件事有关。

  昨天傍晚,美月在客厅里看电视,偶尔去厨房给松板夫人帮把手。未绪如往日一般很早到了家就把自己关在二楼的卧室,双耳不闻窗外事,只有到了饭点才会现身。座机响了起来,美月顺手接过:“你好?”

  “你好。让千代子接下好吗?”年轻甜美的女性声线。

  “好的,你稍等一下。”美月拿去厨房,递给了松板夫人。

  通话持续了一阵,期间松板夫人停下了手上的事,移动到客厅大沙发上专心听着,她没讲几句话,还都刻意压低了嗓音。脸上难以掩饰的惊讶闪过,接着是复杂的苦苦思索,两条眉皱得快要连成一线。最后还是妥协了,应了以后挂上了电话。

  “出什么事了吗,婶婶?”

  松板夫人沉默了一会儿,说:“弥砂明天要回来,”不再想多说的样子,起身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转过身来,小声补充道,“这件事要对未绪保密。”

  美月顺从的点头。虽然她不懂其中的利害关系和内在缘由,但在这个家生活的这些日子里她也学会尽量做一个局外人。毕竟血脉有亲疏,再抚育多年,她们也始终默契的守着那条亲近的底线。这些理不出头绪的家事,就是线内的区域了。当然,这些只是她的想法,努力模仿着心目中“懂事”的样子。

  于是亦跟去厨房,但下意识地,她朝着楼梯看了一眼。拐角处未绪棕色的居家服裙角一晃而过。她的心就“咚咚咚”快速跳动了几下,接着进入了绵长的微薄。本来想讲个笑话或者分享一些学校的琐事和缓婶婶紧绷的嘴角,因了那一眼,她却如梦游般,踌躇半天也没能说未绪大概知道了。

  可如果就是因为这件事,是不是又太牵强?美月从记事以来,就没怎么见过弥砂。她被叔叔带在身边抚养,东京。听说自己小时候是在那里生活的,很有些好奇和羡慕,像交换一样,她和弥砂的地理位置。想到这里,她觉得有点意思。未绪和弥砂的关系很冷淡,但未绪就没和任何人热络过。她不知道弥砂对未绪的影响可以这么大。在松板宅生活了那么多年,像被笼罩在迷雾里一样,大家似乎都知道的那些事情,却唯独对自己是一片空白。但她其实也并不讨厌这种感觉,能轻松的生活着,为什么不呢?重要的是,自己还能幸运的作为“松板”的一员而存在着,不是吗?

  夕阳打在走廊里把美月的影子拉的无比纤细修长,等待的时间里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左右扫视没有一个身影。

  低头看了看表,二十分钟,太久了。

  她走进画着女子标志的隔间,试着呼唤着:“未绪?”

  没有回应。

  一间一间的走过去,门都是开着的,没有一个人。

  奇怪了。明明是看着她进去,然后就守在门口了。

  看来下定决心的人不仅是她而已,就像高中同班以来的每一天一样,未绪总是能以她想不到的方式顺利逃脱,而自己只有等到最后才知道“原来今天她又一个人回家了”。

  叹了口气,她也只好没趣的走了。

  门后闪出一个人。未绪掸了掸刚才紧挨着墙壁蹭上的白色,不慌不忙地走到了镜子前,细细端详着自己的右脸,伸手撩了撩头发,让那条丑陋的疤痕完完整整地露出来,然后满意的扯了扯嘴角,不太自然的笑了。

  走廊的另一端拐角处,秋山靠在那里很久了,注视着美月,从她蹩脚的跟踪未绪,一直到刚才她离开,用一种竭力克制的温柔眼神。他看着不停震动的手机,划了接听。脸上颇有些不耐烦,一边瞥着洗手间的方向,一边听着。

  “喂,亲爱的?”

  “当然想你了,你呢?”

  ……

  “那有什么问题,等会儿见。”

  他的语调柔和又轻快好像马上就要飘起来,但眼睛里毫无笑意。脸上也没有。

  视野里,未绪走了出来,悠哉的拖着步子往外去,玫瑰色光线下,她漆黑的短发俏皮的随着步伐左右摇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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