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辰宿回到秦王府时已经明月高悬，太子殷曜早已等候多时了。“皇兄！皇兄——”宿一跨进门宿就向太子曜扑去，“皇兄，宿儿好想你呀！”宿在太子曜怀里撒起娇来。一众丫头家丁见宿在太子曜怀里这副小娇儿模样，都忍不住偷偷笑起来。太子曜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佯装生气地说：“哼，宿儿你还知道皇兄啊，回来这么晚，让皇兄好等！”看宿的眼神里却是浓浓的宠爱。“哎呀皇兄～”宿从太子曜怀里抬起头来，撅着嘴，“宿儿刚回来皇兄就要责罚宿儿吗？好不容易父王不在，宿儿才可以自由一会儿呢！”秦王宫平威这三年也一直在西赤营，所以世子殷辰宿在西赤营历练这三年一直都在其父王的管制下呢。本来这父子两人是要一起回京的，只是宫秦威半途折去了南方处理紧急军务，才让世子宿偷得这浮生半日闲。“呵呵，是是是，皇兄可舍不得责罚宿儿呢。王叔正快马加鞭，估计明天也就到帝都了，到时父皇会设宴给你们接风，皇祖母、母后、皇姐、皇妹他们都很挂念你们呢。”太子曜宠溺地揉揉宿的头，怜爱地望着自己这个幼弟，心中竟泛起痛惜来。宿儿不过十三岁，本该在爹娘膝下承欢的年纪，却因生在帝王家，不得不早早承受旁人无法想象的重压。西北的风沙吹不变宿的粉面如玉，却在宿的额间眉角染上了成熟坚强的颜色，让宿的举手投足都有了王者的气度，假以时日，必能成为东辰又一代少年英雄。

　　送走了太子，宿终于能在长期的旅途奔波后好好休息一下了，小乐子赶紧服侍宿更衣沐浴。

　　“哎哟，我的那个爷哦，您可算回来了，这三年可把小乐子担心坏了，谁知道军营里那些粗人有没有好好服侍爷呢！不过咱爷还真真是晒不黑吹不糙呢！小乐子盼星星盘月亮总算把您给盼回来了，又可以服侍咱这如花似玉的爷了……”小乐子是从小服侍世子宿的小太监，高兴得一路絮絮叨叨的。

　　“咳……”宿赶紧打断，“这如花似玉是形容我的吗！知道你想我，可也别高兴得忘了老规矩，就在这守着。”说完便独自入了内殿。

　　说起沐浴，这秦王府世子爷的沐浴处所到也是个不大不小的事儿呢。世子爱水，不喜被人打扰，秦王府里专门建造了一处名为琼玉堂的宫殿专供世子宿沐浴。这琼玉堂是就着源自星湖的穿过了秦王府的溯月河的河道弯曲之势而造，恰被溯月河环抱，河水绕宫殿环流一周而去。平时殿外的河道里有府兵巡视，世子沐浴时更是有玄风亲自监巡，而玄青则是唯一能入内殿贴身服侍世子宿沐浴的人。且这琼玉堂从外看去并无出入的门户，实则有一地下暖廊与世子的寝殿相通，所以要靠近琼玉堂知晓这世子的秘密是十分困难的，而外人只当是世子宿娇贵罢了。

　　“泠月……月神…”宿浸在水中靠在池壁上，轻抚着掌中月牙形的美玉失神地轻喃。氤氳的水汽在她的脸上蒸腾出迷离的红晕，而那水下若隐若现的分明是一具绝美的年轻女子的身体。

　　“……老大，呃，，月凝香焚好了。要是你想一个人静静，那我就先退下了。”在军营三年，许久未见宿沐浴时的这般魅态了，玄青竟有些心慌，只想着快快逃开这诱人画面才是。

　　“月凝香……”宿并不答话，自顾地出着神，眼神越发地飘忽，这记忆中的香气似乎穿越了三年的光阴越来越浓……

　　三年前。

　　江南水乡，南乡。自古以来的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亦是从东边靠海的帝都去西边临漠的西赤营的必经之地。西去历练的秦王世子殷辰宿便在此稍作停留。

　　今夜的南乡城似乎格外繁闹。

　　驿馆院内筵席大摆好不喜气热闹。

　　“世子呢？”

　　“副尉……属下不知道。”

　　“什么？！今天可是世子十岁大生，因为愧疚不能在朝中亲自为世子庆生皇上和太子可是特地嘱咐要好好办理的！……世子不见了还不赶快去找！”

　　“是！”

　　“真是的，这南乡城的夜景如此繁华美丽，却偏偏要在那驿馆里庆什么生，简直太无聊了。”偷溜出来的宿好奇地在大街上东张西望，边走边愤愤不平地嘀咕着。突然，她眼前一亮，好漂亮的一座楼啊！咦，那些女人怎么穿得那么……香艳。不觉已走至了楼前，“良宵阁”宿念着楼牌上的名字，脸瞬间红了，这南乡的青楼果然名不虚传啊。

　　“哟，这位小爷，您也要来玩玩儿么？”一名艳脂俗粉的女子向宿靠来。宿虽只有十岁，但因容貌皎好又长年习武，已是初见身形，俨然一个翩翩少年了。

　　“呃……”宿浑身一个激灵，正欲转身离去，却忽然听到吵闹声。

　　“我都说了这儿没有什么叫紫鸳的女人，我也从来不认识什么紫鸳，你再不走我可叫人抓你了！”

　　“可是……可是我娘以前就是在这里的呀，你怎么会不认识呢？”说话的是一个一身月白衣裙的少女，似乎比宿大一点，眉目如画，身材婉致，气质清冷，一看就知道是个绝世的美人胚子。

　　“嘿，哪有找娘上这来找的！我看你穿得这么好，不会是个有钱人家的落魄小姐吧？长得这么标致，要不来我这做吧啊？”那老鸨说着便让人上前去抓那少女。

　　“放肆，你们干什么！”那少女惊得花容失色，“放开我，啊，放开我……”

　　眼看少女就要被拖进楼里了，就在这时，只听“砰”地一声爆炸，四下顿时浓烟弥漫烟气呛人。幸好身上带了师父给的唤雾丸，宿暗自庆幸。

　　浓浓烟雾之中的少女突然感到掌心一热，温暖的触觉瞬间将她被握住的葇荑包裹。“快跑！”那人牵着她就开始飞奔。缭绕的烟雾，飞扬的衣袂，俊朗的侧脸，温柔的触觉，两个人的心跳都有点紊乱。

　　“啊……不行了，跑不动了……”拐进另一条街，那少女拉住宿，大口地喘着气。她的脸颊红红的，像出水的樱桃，好想咬一口。宿为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赶紧说，“呃好，那我们休息会儿吧。”便扶那少女到一颗柳树下坐下。

　　“姐姐，看你这样柔弱的样子，怎么会到那里去呢？”宿有些好奇地问道。

　　“…我是去找我娘的。”

　　“你娘？”

　　“嗯。我从来没见过我娘，我爹说我娘生下我就走了。”

　　“那她为什么要走？”

　　“我也不知道，我爹从来都不给我讲这些的。那天我无意中听到爹和姑姑谈话，说我娘曾是这良宵阁的花魁，我便求姑姑答应我来南乡，借机偷偷找我娘……”那少女说着便有些哽咽欲泣，“可至今一无所获，她到底在哪里，我好想见见她，问问她……”宿见眼前人双目含珠，楚楚可怜的样子，慌了神，“姐姐，你别哭呀，我也没有娘亲，我也是偷跑出来的，姐姐你陪我玩好不好啊？”说着便拉着少女到街上四处去逛。

　　“姐姐你瞧这是什么？”“哇，这个玩意儿好有趣！姐姐你快看嘛！”“哈，姐姐戴着这个花环真好看！”……宿活蹦乱跳地牵着少女满街跑，好奇地摸摸这个瞧瞧那个，像个三岁小儿似的，身边的少女亦是眉眼带笑。俩人俨然一对小情侣。

　　“姐姐我好饿哦。”宿晃着少女的手开始撒娇。“你呀！”少女纤指点了点宿的额头，“想吃星月糕就直说嘛。”“嘿嘿。”宿憨笑。星月糕铺里，掌柜亲自给两人端上糕点来，颇有深意地冲宿笑说道，“小公子可真有福，小娘子这么俊，可要好好把握哟~”

　　“咳咳……”宿差点没把点心喷出来，”老伯，你这话说得也太让人难为情了吧……”偷偷瞄了少女一眼，那少女羞得满脸通红，嗔怪地看了宿一眼，便扭头不理她了。“呵呵，小公子，快好好哄哄你这小娘子吧，可恼了呢~”掌柜笑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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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饱喝足了，宿拉着少女在著名的梦淮河边慢慢走着，最后在一只废弃的画舫上坐定。晚风轻轻地吹，月色醉人。

　　“姐姐，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其实今天是我的生辰呢。”

　　“……我还以为你要告诉我其实你是女孩儿呢。”少女俏皮地向宿眨眨眼睛。

　　“啊，姐姐是如何知道的？”宿大惊，这个隐藏了十年的惊天大秘密，竟然这么快就被眼前这个少女发现了，这可怎么得了！“难道是我扮得不像吗？”宿着急地问。

　　见宿着急了，少女呵呵笑了起来，“不，你简直可以假乱真，只是却骗不过我。”

　　“这又是为何？”宿恼怒地瞪着面前的少女，眼底泛起一丝不可察觉的狠意。

　　“哎，你这人怎么说着就急了呢。”少女将宿眼角的变化看在眼里，不免有些心惊，眼前这少年到底背负着什么。“我姑姑也如你一般，我从小跟着她，你说我能不识破你吗？只是你以后可别这么大意了。要不是方才在胡衣行替你束衣带时偶然发现，我再有眼力也是看不出来的。不过……”少女轻笑道，“现在想来，若你扮红妆，定是好看。”

　　宿抿着嘴不说话，被少女打趣得脸红一阵白一阵，但心下却放松了些。

　　“好了，你扮男装自然有你的道理，我是不会说出去的，你相信我。”少女摸摸宿的脑袋，笑盈盈地望着她，“不是说今天是你生辰么，多少岁？”

　　宿这才抬起头来，睁着无辜的眼睛望着少女，“十岁。”

　　“噢，比我小了两岁呢。”少女说着便从身上解下一块星形的玉，俯身系到宿的脖子上，“这个送给你吧，算作生辰礼，也谢谢你救我。”

　　“真的？！好漂亮的玉，谢谢姐姐！”宿早已忘了生气，两眼放光地望着少女。

　　少女有些脸红，“我也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是什么？姐姐快说！”

　　“其实今天也是我的生辰呢。”

　　“啊，我们竟然同一日生的！”宿有点不可思议地望着少女。

　　少女笑着点点头。

　　“哎呀，可是我没有什么东西送给姐姐呀，这可怎么是好。”宿急得直挠头。就在这时，河上吹起一阵大风，废旧的画舫被吹得剧烈摇晃。少女撑不住向后倒去，宿也一个趔趄扑在了少女身上。

　　两人都是一愣。

　　宿勾起一抹坏坏的笑，“姐姐好香啊，用的什么香？”“……月凝香啊。”少女慌乱答道。“喔，那可是稀世好香呀，也只有姐姐才衬得上呢。”宿笑意愈浓。“你……到底想做什么，快起来呀。”少女的脸已红得不能再红了。“姐姐慌什么，我还要送姐姐生辰礼呢。”宿说完，便找准那娇艳欲滴的红唇轻轻地吻了上去。少女身子一颤，一动也不敢动了。宿尝够了娇美的红唇才缓缓起身，弯着眼睛看着少女，“姐姐真的好香呢，怎么样，姐姐喜欢我送的礼么？”

　　“你……”少女又羞又怒地望着宿，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这人小小年纪怎就会……更何况她们同为女子，她怎能……

　　宿倒是心情大好，笑得没心没肺。

　　忽然，岸上传来喊声，“小姐，你怎么在这啊，快跟我回去了，庄主可生气了。”

　　“啊，就来。”少女这才回过神来，最后幽幽地看了宿一眼，离船而去了。空气中还有月凝香久久不散。

　　“哎——，姐姐还没告诉我名字呢！”宿望着那背影大叫，一晚上光顾玩了，互相都忘了说名字。宿有些懊恼地扯着垂入河中的柳枝。

　　“嗨，老大你在这儿呀，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出来玩都不叫我们！”玄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玄青跟在他身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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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里青春依旧，醒来时光悠悠。

　　从那时起就迷上了月凝香了吧，水汽氤氳中，宿已迷失在了往昔的回忆里，三年了，宿终于是又遇见了你，泠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