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南五年春,东辰帝都繁花盛柳车马喧嚣人群熙攘,好一派春和景明的太平盛世图景。
帝都中轴线玄武大街南通帝都正大门太平门,北直达皇城正门升宸门,是皇亲国戚达官显贵进京面圣时的必由之路,也是皇帝接见各国使臣和举办盛大节日时的必用之地,因此又被百姓私下称作"圣街”。
但今天这圣街上似乎不太平。
一列银装凯甲的军队从玄武大街中部一直排列到太平门外,银甲利剑在阳光下泛着闪闪寒光,好不威武。大街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持长枪的官兵费力地维持着秩序。
“报——将军,世子、世子跑得太快,属下…没跟上。”一个士兵跪在地上满头大汗。
”什么?一个孩子都看不住!要是世子出了什么差池,小心你的脑袋!”棕马上一个长官模样的人厉声喝道,”还不快去找!”
那跪在地上的士兵冷汗直冒,腹诽道,有这样的孩子吗!这世子在西赤营历练这三年,虽是初涉军事,却已是锋芒尽显,不仅率兵夺回了被西凉国侵占的回部十八州,更是孤军深入,夺了西凉东防十城,逼得西凉签了与东辰的城下之盟。东辰西边有三属国,分别是西凉国,赤炎国和辽金国,其中又以西凉国最大。这西凉国仗其势大,竟撕毁和约,突袭东辰西境,更欲煽动赤炎国和辽金国,勾结起来反侵东辰。如今这世子宿给了西凉一个下马威,其他两国更是胆战,纷纷向东辰进贡献礼以表明态度。世子宿名动天下,西域将士畏称其为天狼,东辰百姓纷纷称赞其少年英雄。要知道这世子今年十三未满啊!
“哈哈,不用找了。”这时一声爽朗的笑声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面如白玉,眼若明星,锦衣华服的翩翩公子缓马而近,温润如玉,气度天成。
“太子!”那长官一惊,赶紧下马跪拜“卑职参见太子!卑职没有看护好世子爷,请太子降罪!”
众人惊闻纷纷跪拜,“太子千岁千千岁!”
”原来这就是太子啊,这皇家的人怎么都那么好看呀!” ”嘁,我说还是世子最好看!” “对对对,你没见刚才世子那模样儿哟,哎哟我心都要碎了!”其中不乏花痴偷声地嘀咕。
“韩禹,三年不见倒是越发地会兴师动众了呢!”那太子佯怒地皱了皱眉。
“卑职不敢。”那个叫韩禹的军官面露赧色,“只是世子这……”
“哈哈,韩禹啊,跟了秦王好些年了吧,怎么还是这么不了解啊。世子生性顽闹,在军营里这几年一定憋坏了,就让他玩去吧,不是有玄青玄风跟着么,你就不用担心了。”太子笑,随即
正色道,“全军听令,皇上有旨,诸位将士护送世子有功,旅途劳累,今晚特在朱雀门设宴,犒赏全军!”
“谢主隆恩!”
原来今天是秦王世子殷辰宿从西赤营历练三年期满回京的日子。
话说这东辰帝国自殷氏太祖立国以来已历三世。当年天下七分割据混战,殷氏一族雄据东方,以其实力最大。经几代国主的励精图治,最后殷太祖逐鹿中原,扫平了六国,一统天下,建立了东辰王朝。东辰几世帝王都是清正明君,修养生息,体恤民生,发展经济,特别是海上贸易,百余年来早已不见天下混战时的凋敝,百姓富足安居乐业,国库充盈,臣民无不叹服归顺。军事严明,军队强大,国土开拓了不少,东海诸国皆序列称臣,西域属国年年进贡,可谓是国盛民殷,威震四海。
当朝除了南海倭寇和北边的匈奴不时在边境闹事和早年封下的蕃王中西边的西平王还未削之外,最让皇家头疼的,就是这皇室子嗣稀薄的问题了。怎奈这殷氏皇族怎样的天之骄子,仍是四世单传,到了如今这第四代帝王殷齐膝下也只得两个皇子和两个公主。
这世子殷辰宿是秦王宫秦威之子。宫家是东辰开国功臣,代代忠心,为历朝皇族所敬重,宫家的几个女儿都嫁给殷皇为后。东辰的军事严明总共有四军,分为卫龙军,御林军,四营军,和禁军。卫龙军只负责保护皇帝,由皇帝亲率,驻地就在皇城西门校场。御林军则负责整个帝都和皇族的安全。四营,分别指在东辰四个边界东边的东溟营,西边的西赤营,北边的北漠营,南边的南海营的四大军营,这四营军常年驻外,是专门负责东辰外患的军队,非令不得内调。禁军则是东辰的正规常备军,协调各方,统筹内外。
如今这宫家长者宫海是两朝元老,十多岁就跟着先皇南征北战削除蕃王开疆拓土,立下赫赫战功,现在是四军统领大元帅爵至护国公,加上三女儿又是当朝皇后,这国丈爷是名副其实的位高权重啊。宫海膝下三男一女。长子宫平威,兵部尚书。次子秦王宫秦威从小和当朝圣上一起长大,是结义金兰的兄弟,当朝唯一被封的亲王,统领四营军常年驻外,平反定乱,退侵拓土,屡立奇功,威信极高。秦王世子殷辰宿被赐皇姓,与太子殷曜感情极好,也极得皇后和皇帝的宠爱。三女儿唤名宫雪倾,国色天香,出阁前是当之无愧的东辰第一美人,与当今皇帝殷齐青梅竹马,先帝亲自指婚,入主后宫母仪天下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了。小儿子宫扬威年轻有为,如今是御林军领将。再往下几个孙辈也是少年英雄。可以说这东辰的兵马都掌握在了宫家手里。
所以今天这三年未在帝都的世子宿回京可以说是圣驾都惊动,可似乎这小世子偏偏不是个省事儿的主。
原来这世子殷辰宿在玄武大街上百姓的迎拜之后,突然瞥见一抹月白,美目盼兮,巧笑倩兮,顾盼间昂扬神采,嗔笑时佼佼生情。宿眼神一亮,沉寂了三年的心似被惊醒,那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的身姿和记忆里念念不忘的是何其的相似,宿心中一动,赶紧提起轻功追了过去。玄风玄青轻松打发掉追来的随从后也紧随宿而去。只见那白衣女子携了两个小丫头匆匆进了一家名叫飞羽阁的酒楼,玄风抬腿就要上前,却被妹妹玄青一把抓住。“唉?干嘛拦着我呀!”玄风跳脚道。玄青抱着双臂斜眼望着玄风冲宿的方向扬了扬眉毛。
“哎,你这个哥哥怎么老是比妹妹反应慢呀?”宿扶额佯装无语地摇了摇头,“我才不想穿着这世子袍然后被一群花痴围个水泄不通呢,想想都渗人。”说完还煞有介事地拧了拧眉毛,可爱的样子惹得玄青呵呵地笑,玄风不服地撇撇嘴。没过一会儿,飞羽阁旁的衣行里就出来三位气度不凡的少年。
飞羽阁前一小厮满脸堆笑殷勤地迎了上来,却在抬头那一瞬愣了神,只因这为首的少年颠倒众生的魅惑。只见宿头上戴着束发嵌玉银缨冠,齐眉勒着百鸟朝歌银抹额,着件纯白色荷叶滚边箭袖,外罩流纹羽纱锦披,腰间系一条象牙色长穗绦,下面半露撒花绫裤,登着弹墨粉底小软靴。明眸善睐,唇红齿白,面若秋月,色如春花。两道剑眉如墨画刀裁;一双星眸亮若北辰,璨如星宿,却又态似桃花,凝着万般多情;鼻若悬梁,丰神俊逸;气如银河,顾盼神飞。与身后两人谈笑间,虽怒时而若笑,即瞋视而有情,整个人越显得面如敷粉,唇若涂丹,翩翩少年竟显出小女儿的媚态来。“简直雌雄莫辨啊……”那小厮心中赞叹,看出了神。“咳咳——”玄风作声,那小厮惊醒,骇了一跳,赶紧领着进了门去。宿抿嘴一笑,得意地跟了进去,依然是惊艳四座,万众瞩目,有的人甚至扭脖偏头地盯着宿瞧。宿倒也不害羞,大大方地给人看,谁瞧他,他还给人瞧回来,直盯得人家小姑娘羞红了脸。玄青跟在后面忍俊不禁,玄风小声嘀咕:“咱老大还真是男女老少通吃唉。”
飞羽阁是帝都最大的酒楼,地盘很大,找个人并不容易,眼看宿就要发飙,突然听见邻桌一男子对同桌说道:“今天这飞羽阁可算是招了桃花了,刚才来了神妃仙子似的东辰第一美人,这又来个魅惑神采的男儿郎,今儿个我算是开眼界了。”宿倏地转身,压身向那桌,凑向那人低声问道:“那人哪里去了?”声音竟如鬼魅般诱惑。那男子本就好男风,顿时羞红了脸,“哪、哪个、哪个人呀?”宿并不答话,只是眯起的细长的美目盯着他,眼角寒光摄人。那男子瞬觉背脊如寒风划过,倒抽一口凉气,指着雕龙画凤的游廊颤声道:“往……后庭……去,去了…”说罢望着宿走远的背影,拍着惊魂甫定的小心脏娇滴滴地发嗲:“还真不是一般人能驾驭的,不是一般人能驾驭的……”不远处的玄青再也憋不住了,放声大笑起来。
这飞羽阁的背景还真不简单,后庭竟然有重兵把守,玄风亮了身份三人才被放行。
宿站在游廊上有些惊诧这飞羽阁的别有洞天。突然从远处快步跑来两个小丫头,向宿行礼道:“公子可是在寻我家小姐?”宿一瞧这不就是那抹月白身边的两个小丫头吗,顿时喜上眉梢,“是呀,两位姐姐可否带在下去呢?”两个小丫头对望了一眼,笑道“公子随我们来吧。”转身领着宿往深处走去,玄风玄青远远地跟着。
令人万万想不到的是,这飞羽阁后庭竟与皇室行宫星湖别苑相连。星湖是帝都的圣湖,紧邻着皇城卧于帝都中央,风景如画,美不胜收,一岸开放为百姓游人享用,另一岸是专为皇室长公主建的别苑,御林军重重把守。这人怎么会在这里?宿心中疑惑着,不觉已到了别苑的星湖边。展眸望去,向湖面延伸的栈桥上,是一个白衣女子的侧影:发丝轻舞,衣袂飞扬;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不知何时已上梢头的明月洒下月华如水,那女子的肌肤似是白瓷一般泛着隐隐的柔光。象牙色的月光披在她身上,整个人笼着一层圣洁的光辉,竟像月神,像月神一般神圣不可亵渎。真是点到为止的艳,不可方物的美。
宿看得有些痴了,不知何时已来到了那女子身后,那女子听到响动,缓缓转过身来,宿顿时眼睛都直了,好一道绝世的容颜!乌发如瀑,肌肤胜雪;脸若银月,面如凝脂;丹唇外朗,皓齿内鲜;修眉缕月,似流云渡水,双瞳剪水,如轻云出岫;黛如远山,眉不染而翠,皎若寒星,眸不画而深,口如含贝,唇不点而红;肩若削成,腰如素约,延颈秀项,袅袅生情;承花之美艳,面如姣花照水,袭柳之风姿,形似弱柳扶风。真真是秉绝代姿容,具稀世俊美!
那女子被眼前的人儿盯得有些羞了,微微偏过了头去。宿这才如梦初醒,察觉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呃——”
那女子这才回过头细细打量宿。比三年前高了好多,虽仍不过舞勺之年,但眉宇间却有了几分帝王家霸道的英气,细长的眉眼润泽的薄唇则是说不出的美少年的风情。见这人窘促地埋着头,小脸涨得绯红,粉面含春的模样,那女子竟”噗嗤”一声笑了,还真是稚气未脱呢。宿这才抬起头来,睁圆眼睛,冲着这晃若月神的女子眨巴眨巴,说:“在下秦王世子殷辰宿,姑娘怎知宿在寻你呢?”
那女子只是笑盈盈地望着宿,并不答话。倒是一旁跟来的一个小丫头抢声说道:“早知道你是世子爷殷辰宿啦,我家小姐早就发觉你跟着我们了呢~”“柳儿,不得无礼。”那女子娇声斥责。那叫柳儿的丫头冲主子吐吐舌头,看来这主仆关系不错。倒是宿被人揭穿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呃——,那姑娘可认得这个?”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月牙形的美玉递上前问道。“呀!原来是你偷了小姐的玉!”另一个丫头见了宿手中的玉大叫道。“絮儿!”那女子想要止住自家丫头却为时已晚。柳儿已经麻溜地从主子身上解下一块星状的玉和宿手上的月牙状的玉凑到了一起,星玉的两个尖和月玉侧面的两个镂空处一靠拢,只听一声细微的摩擦响,两块玉就紧紧地咬合在了一起,成一个星月的图案。“哦?竟有这样的玄机,真是好宝贝!”宿扭头冲着那女子咧嘴笑,只见她红了脸转过头不看自己,宿笑意更浓了。柳儿道:“这两块玉都是用世上独一无二的一块双子玉打造的,能随着所佩之人的情绪而变化温度和颜色,想必世子已经有所体会吧。”“嗯嗯嗯”宿瞪圆了好奇的眼睛,点头如捣蒜。柳儿不禁觉得好笑,这世子爷怎么跟个孩子似的。絮儿继续说:“这两块玉是未见过面的夫人留给小姐的遗物,三年前那月牙形的却突然不见了,小姐可受了老爷好一顿责呢。据说这星和月是情人之间的信物,却不知怎的会在世子爷手里?难道世子就是小姐牵念了三年的那人?”“够了絮儿!”这下这家主子可是真的怒了,脸早已红到了脖根。宿见她欲怒还羞的样子,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看来念念不忘的人可不止宿一个呢。就在这时,一皇宫内侍跑来传话:“泠月姑娘,您怎么才到这里呀,长公主等您半天了。”那女子回过神来,退步向宿福了一礼,便欲转身离去,却不料被宿一下子握住了葇荑,两人均是一怔。呵,真是冰肌玉骨,依然如三年前那般柔弱无骨呢,宿心中怜爱着。泠月被这温暖的突袭弄慌了神,这温柔的触觉一如三年前那般温暖倔强,朗朗如日月之入怀。泠月有些慌乱地望向宿。宿弯着眼睛笑着问泠月:“不知泠月可否将这月牙玉还与宿呢?”柔和的声线,轻柔的鼻息,拂乱了泠月的心神,抽手将月牙玉往宿胸前轻轻一掷,留下句:“呆头呆脑。”便拂袖而去,只剩下空气中余香萦绕。宿凝望着那步步莲花的背影久久失神,记忆中的人儿已出落得如此绝色,宿虽然有疑惑,但心下已是安然。宿顿了顿,转身问隐在一旁柳树上目睹这一切的玄风玄青:“我很呆么?”玄风嘻皮笑脸道:“刚刚花痴的时候是挺呆的。”玄青给了他一个白眼:“就跟你没看呆似的!”宿也不理他们,径直说:“玄青,跟我查查王公贵族皇亲国戚里谁家有叫泠月的女儿。”泠月么,宿一定会找到你的。“是!”玄青应道。可素来喜欢凑热闹包打听的玄风心里却暗叫不好。
除了殷辰宿和玄青那两个刚从军营回来的木头,如今谁不知道这天下第一美人商泠月是商家的掌上明珠,又有谁不知道这商家就是大名鼎鼎的飞羽行的主人呢,更要命的是这商家的女儿和太子可是指腹为婚!
飞羽行是自前朝起就存在的一个家族商行。交易涉猎之广,从奇珍异宝到日用杂货几乎无所不有,而其商队行迹之广,遍布整个亚细亚乃至地中海沿岸。飞羽行历来以诚信著称,游走于各国之间,黑白两道都有涉足,势力强大,敛天下之财,富可敌国。殷氏先祖一统天下之后,商家为了立足,便从飞羽行分了一个支系出来作为皇商,为殷氏皇族管理东辰的商业。现在这商家有兄妹二人,哥哥商傲宇是商家老爷,当朝皇帝殷齐,秦王宫秦威和他,三个人是少年时候就拜把子结义的兄弟。商傲宇掌管皇商队常年在帝都,被封为富国公,商泠月便是他的女儿。妹妹商寒宇,因为哥哥在帝都经营皇商队与皇室周旋,现在是飞羽山庄庄主,掌管飞羽行一切大小事物。生在这样的家庭与生在帝王家无异,同样的为了家族利益而身不由己,到年底的上元节便是商泠月与太子的婚期了。
写得真好,有空回访好评《写给时间的有效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