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下着雨的下午,邦妮刚刚过了她的周岁生日,韦德闷闷不乐地在起居室里来回走动,偶尔走到窗边,将鼻子压在滴着水的窗玻璃上。他觉得无聊,显然没找到什么好玩的事。韦德捡起几本书来,又哗地一本本扔下,深深地叹气,这时斯嘉丽暴躁地转向他。
"你坐立不安,让我心烦。去告诉波克,让他套车送你去跟小博一起玩。"
"他不在家。"韦德叹了口气,"他去参加拉乌尔·皮卡德的生日宴会去了。"
拉乌尔是梅贝尔和雷内·皮卡德生的小儿子--是个讨人嫌的小鬼,斯嘉丽心想,与其说是个小孩,还更像是个小猴儿呢。
"那么,你想去找谁就去找谁吧。快去告诉波克。"
"谁都不在家。"韦德回答,"人人都去参加那个宴会了。"
瑞特抬起身坐正了,说:"那你为什么没去参加宴会呢,儿子?"
韦德向他凑过去,一只脚在地板上拖着,显得很不高兴。
"我没收到邀请,先生。"
瑞特把他的表放在邦妮那只爱弄坏东西的小手里,轻快地站起身来。
"到这儿来,儿子。"他说,一边把孩子拉到自己身边,"你想去那个宴会吗?"
"不想,先生。"韦德勇敢地回答,但是他的眼睛却朝地下看去。
"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钞票,"告诉波克套上车,送你到城里去。你给自己买些糖果--买一大堆糖果,多得能让你吃坏肚子。"
韦德快活地蹦跳着出去了,一边走一边叫波克。瑞特又抱起小婴儿。
"如果你让我自己来管孩子们,我会感谢你的。"当韦德听话地跑出房间后,斯嘉丽叫道。
"你根本不懂管孩子。你毁掉了爱拉和韦德该有的所有机会,但是我不会让你也这样对待邦妮。邦妮要成为一个小公主,全世界的人都要喜欢她。没有什么地方会对她关上大门。不过对于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我这辈子一直像只瞎蝙蝠一样过着日子,根本不在乎我做了什么,因为什么事对我都不重要。但是邦妮很重要。上帝啊,我以前多傻啊!不管我妈妈或者你的尤拉莉姨妈或波琳姨妈如何努力,查尔斯顿也不会有人家愿意招待邦妮--而且显而易见,如果我们不赶快采取行动,这里也没有人家会招待她--"
"那么你要做什么呢?"
"做什么?我要去讨好这城里老派卫士中的所有母老虎,特别是梅里韦特太太、埃尔辛太太、怀汀太太和米德太太。我要毫不犹豫地提醒那些我救过的蠢货,他们欠我人情。布洛克州长再也别想进我家的家门,听到了没有?你一直交往的那帮文雅的盗贼,也不许再来了。如果你不听我的话,一定要邀请他们来,你就会发现这屋子里没有招待客人的主人,这样你会很难堪吧。"
瑞特虽然努力尝试了,但他选择改邪归正的时机却糟得不能再糟。
他于是一点一点地、巧妙地推进他的计划,没让亚特兰大人对他起疑心,怀疑一只豹子怎么会一夜之间把身上所有的斑点都改掉。
到孩子会走路时,他就经常带着她到处走,让她坐在他的马车里,或者坐在他的马鞍子前面。当他下午从银行回家,他就带着她沿着桃树街走回来。日落时分,人们总是呆在自己前院或门廊上,而邦妮这孩子是那样友好、可爱,一头乌黑的卷发,一双明亮的蓝眼睛,很少有人不想和她说说话。瑞特从来不随便插入这些谈话,只是站在一边,见她女儿这么招人喜欢,他便流露出父亲的自豪和满足。
亚特兰大人总爱记着旧事,疑心重,难以改变成见。任何人只要和布洛克及他手下那帮人扯上过关系,日子就总是难过,人人都恨他们。但是邦妮身上集合了瑞特和斯嘉丽最迷人的魅力,她成了瑞特打入亚特兰大这堵冷冰冰墙壁的楔子。
邦妮长得很快,一天比一天像她的外公杰拉尔德·奥哈拉。她像杰拉尔德一样容易发脾气,发作起来便大声尖叫,一旦她的愿望得到满足,那脾气立刻烟消云散。而只要她父亲在身边,她的愿望总是很快就得到满足。不管斯嘉丽和嬷嬷怎样努力,他仍然宠坏了她,因为她处处讨他喜欢,只有一件事例外。那就是她害怕黑暗。
这问题的最后解决办法,是邦妮从育儿室搬到瑞特现在一个人住的那间房里。她那张小床摆在瑞特大床的旁边,桌上有一盏带罩的灯,通宵亮着。
那天,瑞特遇见一个过去跑封锁线的同行,他们有不少事情要聊。下午他没有回来带邦妮去散步,也没回家吃晚饭。邦妮整个下午都在窗口不耐烦地往外看,急着要给爸爸展览一大堆被弄死的甲虫和蟑螂,最后不得不连哭带闹地被卢尔抱上床去睡觉。
不知是卢尔忘记点灯,还是灯自己烧尽了。谁也弄不清到底怎么了,但是当瑞特终于带着醉意回家来时,屋里已经闹翻了天,他还在马厩里便听见邦妮的尖叫声。
最后,他把她抱在怀里,在她的抽泣声中只能听清楚"黑暗"这个词儿,于是他愤怒地转向斯嘉丽和几个黑人:
"谁把灯弄熄了?谁把她单独留在黑暗里?"
"看在老天的份上,瑞特,你就是太顺着她了,而且--"
"而且我打算一直要顺着她。只要我顺着她,她就能克服这毛病,忘掉这件事。"
"那么,"斯嘉丽刻薄地说,"如果你打算扮演保姆,你就该换个样儿,一到晚上就回家,也不要再喝醉酒。"
"我会早回家,不过要是我高兴,我还会喝得烂醉。"
从那以后他确实回来得早了,在邦妮上床睡觉以前好久就会回到家里。他坐在她身旁,拉着她的手,直到她睡着了,把手松开为止。他限制自己只在晚饭后喝一杯葡萄酒。
那些原先讨厌他的人,现在看到他马鞍前坐着的那个小女孩,也都开始露出微笑。那些以前一直相信女人跟他在一起一定有危险的妇女,也开始在大街上停下来跟他说说话,称赞邦妮几句。甚至连最苛刻的老太太们都觉得,一个能像他这样认真讨论孩子的小病和坏习惯的男人,是不可能坏到一无是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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