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这天是十二月里难得的好天气,太阳几乎像小阳春时节一样暖和。斯嘉丽抱着婴儿走到侧面的回廊上,坐在有阳光照耀的一张摇椅上。

  她一面坐着摇孩子,一面哼着小曲儿,这时她听见旁边街上传来马蹄声,于是好奇地从回廊上杂乱的枯藤缝向外探望,只见瑞特·巴特勒骑着马朝这所房子走来。

  他顺着小路走过来,斯嘉丽摆出最甜的笑容,和他打招呼。

  "刚生的孩子!哎呀,斯嘉丽,真是惊喜啊!"他笑了,弯腰掀开毯子,看了看爱拉·洛雷纳难看的小脸。

  "别说傻话。"她说道,脸都红了,"瑞特,你最近好吗?你离开很长时间了呢。"

  "是啊。让我抱抱孩子,斯嘉丽。我懂得怎么抱孩子。噢,他长的真像弗兰克。就差了胡子,不过以后会长出来的。"

  "我希望不会。她是个女孩。"

  "女孩?那更好了。男孩子讨人嫌得很。别再生男孩了,斯嘉丽。"

  斯嘉丽把孩子接过来,放在膝上,瑞特懒洋洋地倚在栏杆上,从一个银盒子里取出一根雪茄。

  "你老去新奥尔良。"她略微撅起嘴,说道:"而且从来不肯告诉我你在那儿干什么。"

  "我这个人工作勤奋,斯嘉丽,大概是为了公事而去的吧。"

  "工作勤奋!你!"她毫不客气地笑起来,你就会资助提包党偷钱,然后对半分走他们弄到的钱,还有贿赂北方佬的官员,让你参加与他们掠夺我们这些纳税人的计划。"

  "而你,你是多么想有足够的钱去贿赂官员,好也来像我这么干呀!"

  "你这种想法--"斯嘉丽开始生气了。

  "也许有一天你会赚到足够的钱,可以大规模行贿。说不定你会靠那些租来的囚犯发大财呢。"

  "啊!"她有点不安了,"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我租囚犯的事?"

  "我昨天晚上到了这里,在现代女郎酒吧呆了一晚,那里能听到全城所有的消息。"

  "你管好你的事,我的事我自己负责。"斯嘉丽生气地说,"我不想再说囚犯的事了。"

  "好了,别撅嘴了,斯嘉丽。对我笑一笑,我们先高兴高兴,然后我再讲不愉快的话题。"

  "什么--什么--"

  "我那么了解你,本不该指望你会说实话、重视荣誉、公平交易。但是我当时就愚蠢地信任了你。"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想你明白。不管怎么看,你看上去都是一幅心虚的模样。我刚才骑马经过常青藤街的时候,有人跟我打招呼,那篱笆后面的不是别人,正是艾希礼·威尔克斯太太!当然,我停下来和她聊了一会儿。"

  "是吗?"

  "我问她在亚特兰大干什么,她发现我这么不了解情况,大吃一惊,她告诉我他们现在住在这里了,还说你待他们很好,让威尔克斯先生与你合伙经营锯木厂。"

  "哦,那又怎样呢?"斯嘉丽简洁地问道。

  "我借钱给你买那家锯木厂的时候,可提出了一条规定,你当时也同意了,那就是这厂子不能用来养活艾希礼·威尔克斯。"

  "你真叫人生气。你的钱我已经还了,这间厂子是我的,我拿它做什么,是我自己的事。"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赚到钱还我的?"

  "当然是靠卖木材赚的。"

  "你是用我借给你创业的钱赚来的。这才是你的实际意思。我的钱被拿去养活艾希礼。你这个女人根本不讲究信誉,要是你没有还我的钱,我就会来追讨,你要是还不起,我就会把你公开拍卖掉,那才叫我高兴呢。"

  他口气轻松,眼里却冒着怒火。

  "斯嘉丽,你是怎么让他同意到亚特兰大来经管那间锯木厂的?他有没有极力反对你的计划?"

  她马上想起杰拉尔德葬礼之后她和艾希礼谈话的情景,但又立刻把那记忆放到一旁。

  "当然没有。"她生气地回答,"我对他解释,我需要他帮忙,因为我信不过原来替我经营锯木厂的那家伙,弗兰克又忙得帮不上我,而且我也快要--哪,就是爱拉·洛雷纳这档子事,你明白的。他就很愿意来帮我。"

  "用当妈妈这个理由,真是不错!原来你就是这么说服他的。我希望你们两个都快活。但是,你再也别想从我这里弄到一个子儿,去搞你那些体面太太不会搞的生意计划,我亲爱的两面派太太。"

  "我不需要你的钱。"她叫起来,"约翰尼·加勒格尔那个锯木厂正替我挣钱,还挣了不少呢。"

  "没错,我也听说了。但是斯嘉丽,如果你非要去偷,为什么不去偷那些有钱有势的人,而要偷贫穷无力的人呢?从罗宾汉那时候起,劫富济贫就被当作高尚美德。"

  "因为,"斯嘉丽简洁地说,"从穷人那里偷--照你说是偷--要容易和安全一些。"

  他无声地笑起来,肩膀抖个不停。

  "斯嘉丽,你是一个很不错的、诚实的无赖!"

  "如果你是想惹我生气,"她厌倦地说,"那没有用。我知道那阵子我没有--没有像我应该做到的那样小心谨慎。不像我从小被教导的那样善良、可爱。但是我也是没办法,瑞特。真的,我没办法。我还能怎么做呢?什么事情都有自己的时机。等我有足够的钱,我也会变得像你喜欢的那样温柔可爱。我会变得老老实实。那时候我也有资本老老实实过日子了。"

  "你有资本老老实实过日子--但是你不会。而且恐怕等你能够把你扔掉的荣誉、美德与温柔捞起来的时候,你会发现它们被海水泡得变了质,而且恐怕没有变成充实而新奇的东西……"

  他突然站起来,拿起他的帽子。

  "你要走了?"

  "是的。你松了口气吧?我把你留给你剩余的良心。"

  他顿了一下,低头看着孩子,伸出一只手指让孩子抓着。

  "我想弗兰克为孩子骄傲得不得了吧?"

  "噢,那当然。"

  "我想他为孩子做了不少计划?"

  "噢,是啊,你知道男人们对自己的孩子有多傻。"

  "那么告诉他,"瑞特说着,突然停住,脸上露出奇怪的神情,"告诉他,如果他还想看到他为孩子订的计划实现,他最好晚上多呆在家里,不要像现在这样。"

  "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叫他呆在家里。"

  "噢,你这个卑鄙的家伙!居然暗示可怜的弗兰克会--"

  "啊,老天爷!"瑞特爆发出一阵大笑,"我不是说他跟女人鬼混!弗兰克!啊,老天爷!"

  他走下台阶,仍然大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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