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两个星期之后,斯嘉丽与弗兰克·肯尼迪结婚了;在这之前有一段旋风式的求爱历程,她红着脸告诉他,他追她追得太紧,她根本无力继续抵挡他的热情了。

  终于,他们站在一起举行婚礼了,她把自己的小手交托到他手上,她低垂的睫毛在粉红的脸颊上投下两道乌黑的弧线,而他还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她知道整个亚特兰大都在议论他们,但是她不在乎。毕竟嫁人又不是什么不道德的事。塔拉安全了。就让人们说去吧。

  结婚两周后,弗兰克得了流行性感冒,米德大夫让他卧床休息。这场病拖着不见好,日子一天天过去,弗兰克越来越担心店里的生意了。他心烦意乱,直到一直等待着这种机会的斯嘉丽把一只冰凉的小手放在他额头上,说:"好了,亲爱的,要是你老这样儿,我也要烦恼死了。我去城里看看生意如何吧。"

  那家商店就在五角广场附近,簇新的屋顶在被烟熏黑的旧砖墙上闪闪发光。店铺前脸还算整齐有序。但是店子的后半边,在隔板后面的那块地方,就完全是一片混乱了。

  如果他的存货乱成这副模样,那他的账簿怎么乱都不奇怪!

  账簿的状况正如她所料,她看着证明弗兰克缺乏商业意识的这一最新证据,不由得皱起眉头。别人欠他的账至少有五百美元,有些已经拖欠了好几个月,欠账的都是她很熟悉的人。

  她从账本后面撕下一页纸,开始抄下那些好几个月都没还账的人的名字。

  她正匆匆抄写时,商店的前门忽然开了,一阵冷风卷进商店。一位高个子男人迈着印第安人似的轻快脚步走进昏暗的店里,她一抬头,便看到了瑞特·巴特勒。

  "我亲爱的肯尼迪太太。"他边说边朝她走去,"我最亲爱的肯尼迪太太!"他爆发出一阵快乐的大笑。

  "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去探望皮蒂帕特小姐,听说你结婚了,所以我赶紧来向你道喜。"

  "他们没把你绞死,真令人遗憾!"

  "恐怕大家都这样想。来,斯嘉丽,放松一点。当然,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你该对我那--呃--我那小小的玩笑消气了吧。"

  "玩笑?嗬!我一辈子也不会忘掉呢!"

  "哦,不,你会忘掉的。我能坐下吗?"

  "不能。"

  他在她身边一把椅子上坐下来,咧嘴一笑。

  "斯嘉丽,你向我要钱时,我可根本不是因为吝啬小气才不肯给你钱。如果我开张支票给你,他们就会顺藤摸瓜,我看你最后说不定一分钱也拿不到。"

  "你是说,你手上真的有邦联政府的金子?"

  "并不是全在我手上。老天爷啊,不是全在我手上!我差不多有五十万。想想吧,斯嘉丽,五十万美元,如果你当时能控制住你那火爆脾气,没有匆匆忙忙地再结婚的话!"

  "如果你来这里是为了侮辱我、笑话我穷,那我就要把你请出去了。"她回嘴道。

  "我并不是来看你的穷困样子、幸灾乐祸的,而是来祝你婚姻幸福、健康长寿。顺便问问,你从苏埃伦妹妹鼻子底下偷走了弗兰克,她是怎么想的呢?"

  "她什么也没说。"斯嘉丽说。

  "她可真是无私啊。现在我来听听你哭穷吧。你弄到交税的钱了没有?别告诉我说,饿狼还在塔拉的大门口吧?"他说话的声调有点不一样了。

  "不在了。"她说,"那条饿狼已经走了。我--我弄到了钱。"

  "来,斯嘉丽,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吧。你对我是不该保守秘密的。当然了,连你最糟糕的事情我都知道呢。"

  "噢,瑞特,你就是最糟糕的--哎,如果弗兰克能把别人欠他的钱都收回来,我就什么事儿也不用担心啦。可是,有五十来个人欠他的钱,他却不肯去催账。我们也许要花好几个月才能收回这些钱,也说不定永远都收不回了。"

  "哦,那又怎样呢?莫非收不回这些钱,你们就揭不开锅了?"

  "那倒不是,不过--呃,实际上,我现在就需要一小笔款子。"

  "干什么用?还有税要交?"

  "这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因为你正打算笼络我借钱给你呢。我会借给你的--而且不需要你拿出抵押品,我亲爱的肯尼迪太太,就是不久前你向我提议过的那件迷人的抵押品。当然啦,除非你坚持要给。"

  "你真是个最粗野的--"

  "我才不是呢。而且我也愿意借给你钱呀。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你要把这笔钱花在哪儿呢?如果是要买漂亮的衣裳或马车,那就尽管拿去吧。但是如果是要给艾希礼·威尔克斯买条新裤子,那我恐怕就不能借给你了。"

  "艾希礼--"

  "好了,消消气吧。你需要多少钱?要用来做什么?"

  "我不知道具体需要多少。"她绷着脸地说,"我要买个锯木厂--我想我能廉价买到手。我还需要两辆大车、两匹骡子。当然是要好骡子。还需要一匹马和一辆轻便马车,我自己用。"

  "那么你要如何解释我借钱给你这件事,免得损害你的名誉呢?"

  "我要告诉他--呃,对了,我要告诉他我把我那对钻石耳环卖给你了。当然我也会真的把耳环给你。"

  "我不要你的耳环。"

  "我也不需要。我不喜欢这对耳环。不管怎么说,它们实际上并不是我的。"

  "那是谁的?"

  "是某个人留给我的--那个人已经死了。我宁愿把它们换成钱。"

  "我的上帝!"他不耐烦地叫起来,"除了钱以外,你还想过别的没有?"

  "没有。"她坦率地答道,"我发现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而且上帝为我作证,我再也不想当穷光蛋了--"

  斯嘉丽站起来,裹上披肩,把帽带紧紧系在下巴底下。她已经下定决心了。

  "你今天下午有事吗?现在能跟我来一下吗?"她问道。

  "去哪里?"

  "我要你赶车送我到锯木厂去。我答应了弗兰克,不能一个人赶车出城。"

  "冒着这样的雨,跑去锯木厂?"

  "我要马上把那个锯木厂买下来,免得你又改变了主意,或者让弗兰克发现我要买锯木厂了。别慢吞吞的,瑞特。这点小雨有什么关系?快一点儿。"

  那家锯木厂!后来弗兰克每次想起它,便要唉声叹气一番,怨自己当初不该向她提起这个厂子。她把自己的耳环卖给了巴特勒船长(不卖别人偏偏卖给他!),不跟自己的丈夫商量就买下了那家厂子,这就已经够糟了,而更糟糕的是,她甚至不把厂子交给他经营。

  最要命的是,她真的靠这个厂子赚了钱,自己的老婆在这么不适合女人干的营生中取得成功,没有一个男人会对此感到舒服。

  "一个女人应该花更多心力关心自己的家和家人,不该像个男人那样到处闲荡。"他想道,"现在,如果她怀了孩子--"

  是的,孩子会让她高兴起来,也会让她的心思从那些与她不相干的傻事上移开。有时弗兰克会叹息着,觉得自己抓到了一只热带鸟,满身光彩耀眼的羽毛,但对于他来说,只要有一只鹪鹩就够了。实际上,鹪鹩倒会好得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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