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结束之后那一年的炎热夏天里,塔拉与世隔绝的状态突然被打破了。自此开始的好几个月里,陆陆续续总有像稻草人一样破破烂烂的人艰难地爬过红土坡到塔拉来,他们满脸胡子、衣衫褴褛,脚酸腿疼,总是饿坏了,他们在屋前阴凉的台阶上休息,讨要吃的,求一个过夜的地方。他们都是步行回家的邦联军士兵。
回家!回家!这些士兵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每来一个士兵,她们都要急切地打听艾希礼的消息。苏埃伦也克制着情绪,经常打听肯尼迪先生的消息。可是这些士兵既没听说过他们,也不想谈起失踪的士兵。
每次失望之后,全家人都努力为梅兰妮打气。
六月的一个下午,塔拉农场的所有人都聚在后廊上,充满渴望地看着波克将头一个半熟的西瓜打开,这时他们听见屋前车道上传来马蹄踏着碎石的声音。
"是彼得大叔!皮蒂帕特小姐家的彼得大叔!"
大家跑下台阶欢迎他,黑人白人都上去跟他握手、提问题,但是梅兰妮的声音比谁都响。
"姑妈没生病吧,是不是?"
"没有,小姐,她身体还行,感谢上帝!"彼得答道,"她身体还行,但她对你们两位年轻小姐很生气,而且老实说,俺也生气。"
"可怜的彼得大叔!斯嘉丽小姐和我现在还不能回去。也许到了九月,收过棉花以后,我就能回去。姑妈打发你大老远跑来,只为了要用这匹皮包骨头的瘦马把我们带回去吗?"
"梅兰妮小姐,俺给你送信来的。皮蒂小姐不信任邮局或别的什么人,专门叫俺送来,而且--"
梅兰妮从台阶上站起身,一只手捂着胸口。
"艾希礼!艾希礼!他死了!"
"没有,小姐!没有,小姐!"彼得叫着,声音大得近乎声嘶力竭,一面在破烂外套的胸前口袋里摸索着,"他还活着!这就是他寄来的信。他要回家了。他--全能的上帝啊!扶住她,嬷嬷!让俺--"
顿时一片忙乱,除斯嘉丽以外,所有的人都围着晕倒的梅兰妮忙乎起来,一时间斯嘉丽和彼得大叔两人被单独留在步道上了。
斯嘉丽从他手里把信抢过来。信封上写的收信人是梅兰妮,是皮蒂小姐的笔迹,但她丝毫没有因此犹豫不前。她撕开信封。
"我心爱的人,我就要回家了,回到你的身边--"
虽然大家凭常识都知道,除非艾希礼长了翅膀,否则他要从伊利诺伊州回到乔治亚州,需要走上好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但是只要有士兵出现在塔拉的林荫道上,大家的心就不由地猛跳起来。
可接着的好几个星期度日如年地过去,艾希礼还是没有出现,也没有他的消息,塔拉又回到了原先的日常生活。
士兵威尔·本廷也是在昏迷中由一个同伴横架在马鞍上带来的。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慢慢康复,他一直静静地躺着,望向窗外的木兰树,也很少打扰别人。卡琳喜欢他,因为他有种平静而神态自若的安静气息。她愿意坐在他身边度过整个漫长炎热的下午,给他打扇,一句话也不用说。
和威尔谈话很愉快,因为他自己的话很少,却是一个很能理解人的听众。
于是他就这样留下来了,渐渐地,不知不觉地,塔拉有很大一部分负担从斯嘉丽肩头转移到了威尔·本廷瘦骨嶙峋的肩上。
九月,摘棉花的时候到了。在初秋午后的宜人阳光下,威尔·本廷坐在屋前台阶上,靠近斯嘉丽的脚边,用平板而疲倦的声音不停地讲,说费耶特维尔附近那家新的轧棉厂要价高得离谱。梅兰妮也来到走廊上和他们坐在一起,她手上抱着孩子,在地板上铺了条旧毯子,让小博在上面爬。
威尔正拿着钞票引小博从毯子上爬过来,忽然他抬起头,一只手挡在眼睛前面遮着阳光,往车道上望去。
"有人来了。"他在阳光中眯起眼睛,说道,"又是一个士兵。"
斯嘉丽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见了那种熟悉的人影,一个长满胡子的人从雪松的林荫道上缓缓走来,穿着一身破破烂烂、蓝灰夹杂的军服,疲乏地耷拉着脑袋,缓慢地拖着两条腿走过来。
梅兰妮站起来。
"我最好去叫迪尔茜多做一份饭。"她说,"还要告诉嬷嬷,别让这可怜虫马上脱下衣服,还有--"
她突然停住了,斯嘉丽不由回过头来看着她。
她要晕倒了,斯嘉丽心想着,连忙跳起来扶住她的胳膊。
可是梅兰妮一瞬间就甩开了她的手,跑下了台阶。她在碎石道上飞奔而去,轻盈得像只小鸟,褪色的裙子在她身后飘荡,她张开手臂。然后,斯嘉丽明白了,就好像被当头棒喝了一样。斯嘉丽狂喜地向前跑去,但是才跑了两步,就被威尔拽着她的裙子拉住了她。
"别打扰他们。"他低声说。
"放开我,你这傻瓜!放开我!那是艾希礼!"
他没有松手。
"说到底,他是她的丈夫,是不是?"威尔平静地问着。斯嘉丽心中喜悦和无力的愤怒交缠在一起,她低头看他,从他安静眼神的深处看到了理解和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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