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斯嘉丽和艾希礼

  他们过了河,马车向山上驶去。还没看到十二橡树庄园,斯嘉丽就已经看见一团烟雾懒懒地飘在高高的树顶上,闻到燃烧的山胡桃木和烤猪肉羊肉的香味。

  当斯嘉丽远远闻到香脆的新鲜猪肉香味时,她赞赏地吸吸鼻子,希望等到烤好以后,她会有点儿食欲。

  斯嘉丽喜欢十二橡树庄园胜过喜欢塔拉庄园,因为它有一种庄严的美,一种圆融的尊严感,而这是杰拉尔德的屋子没有的。

  阳光灿烂的前廊上挤满了宾客。是的,全县的人都来了,斯嘉丽心想。整个房子像要被人群挤爆了,高谈阔论和大笑声不绝于耳,女士们格格的笑声和尖叫声此起彼伏。

  即使在跟约翰·威尔克斯愉快地闲聊时,斯嘉丽的眼睛也在人群里搜索艾希礼,可是他不在走廊上。

  她闲聊着,笑着,眼睛迅速扫过屋子和庭院,视线落在一个独自站在大厅里的陌生人身上。他看来年纪挺大,至少有35岁。他个子高高的,体格强壮。他对她微笑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冷漠、漫不经心,嘴角上也流露出嘲讽的意味,斯嘉丽不由屏住气。她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人,但他深色脸庞的模样无可否认地显示出上等人家的血统。两片饱满的红嘴唇上那细长的鹰钩鼻子、高高的前额和彼此离得很开的眼睛,都说明了这一点。

  她没有回应他的微笑,把自己的眼光挪开,这时他也回过头去,因为有人在叫他:"瑞特!瑞特·巴特勒!到这里来!我要你见见乔治亚州心肠最硬的姑娘。"

  她在大厅里停下跟朋友们说话,又对从后屋里出来的英迪亚打招呼。

  斯嘉丽跟她愉快地聊了几句,便走上宽阔的楼梯。这时,一个害羞的声音在后面叫她的名字,她回过头来,看见查尔斯·汉密尔顿。

  "哟,查尔斯·汉密尔顿,是你这个帅哥!我敢说你是专门从亚特兰大赶来,来惹我伤心的!"

  查尔斯激动得几乎结结巴巴起来,他握住她那双温暖的小手,望着她那双扑闪扑闪的绿眼睛。

  "现在,你就在这儿等我回来,我想跟你一起吃烧烤。可别去跟别的女孩子胡闹呀,因为我最会吃醋了!"这些不可思议的话从那张两旁各有一个酒窝的红唇里冒出,她的黑睫毛在碧绿的眼睛上假装正经地轻快忽闪。

  "我不会的。"他终于喘上气来,做梦也没想到她觉得他是一只待宰的小牛犊呢。

  在放包裹的那间卧室里,她发现凯瑟琳·卡尔弗特正站在镜前打扮,还咬着嘴唇,好叫嘴唇更红一些。

  "凯瑟琳,"斯嘉丽一面说,一面试着把她穿的那件紧身上衣拉高一点,"楼下那个姓巴特勒的讨厌家伙是谁?"

  "亲爱的,你不知道吗?"凯瑟琳兴奋地悄声说,一边警惕地瞅着隔壁房间,迪尔茜和威尔克斯家女孩子们的嬷嬷正在隔壁闲聊。"他到这里来了,我真不知这会让威尔克斯先生怎么想,不过他本来是在琼斯博罗拜访肯尼迪先生--说什么买棉花的事--当然了,肯尼迪先生不得不带上他来这里。他总不能把他丢下就走嘛。"

  "他是怎么回事呢?"

  "亲爱的,谁家也不招待他!"

  "不是真的吧?"

  "就是没人理他。"

  大多数年轻小姐同她们的男伴坐在长凳上,面朝餐桌,但是斯嘉丽明白,这样坐的话她只能左右两边各坐一个男人,于是她便在别处挑了个座位,以便引来尽可能多的男人聚在自己周围。

  虽然她身边有那么多向她献殷勤的小伙子,她却从没像现在这样难受过。她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昨晚定好的计划显然失败了,至少在艾希礼这部分完全失败。

  艾希礼根本没有试图加入她周围的那圈人,实际上,从她到这里以后,还没有单独跟他说过一句话,从见面时打了个招呼后,甚至就没有跟他说话了。她走进后花园时,他上前来欢迎她,但当时梅兰妮正挽着他的胳膊,梅兰妮几乎还没有他的肩膀高呢。

  之后,艾希礼就离开其他宾客,坐在梅兰妮脚边一只小凳上,同她悄悄地交谈,露出斯嘉丽最心爱的悠闲慵懒的微笑。更糟糕的是,在他的微笑下,梅兰妮的眼睛闪着光,以至于连斯嘉丽也不得不承认她看起来几乎是个美人了。

  于是,斯嘉丽觉得痛苦极了。

  她痛苦得揪心。她觉得,她恨不得去把梅兰妮象牙般的皮肤抓破,抓出血来,那才开心呢。

  她的眼光从梅兰妮身上移开,便看见了瑞特·巴特勒,他没跟别人混在一起,而是站在一旁同约翰·威尔克斯交谈。斯嘉丽有种很不自在的感觉,觉得这个没人乐意招待的男人,是这里唯一知道她的纵情欢闹背后隐藏着什么的人,而且他还从中享受嘲讽的乐趣。她恨不得也去抓他一顿才好。

  "只要我能够熬过烧烤餐会,坚持到下午,"她想,"女孩子们都会上楼去午睡,为晚上的舞会养足精神,那时我要留在楼下找机会跟艾希礼说话。"

  想到这里,她又有了勇气,并且对查尔斯加倍下功夫,查尔斯那双褐色眼睛正热情地看着她呢。对于查尔斯来说,这真是美妙的一天、如梦般的一天,他轻而易举地爱上了斯嘉丽。

  斯嘉丽站在楼梯口,警惕地从栏杆上朝下面的大厅张望。那里已经没有人了。午睡本是乡间的一种习惯,在那种从清早开始到晚上舞会结束的整天活动中,尤其必不可少。

  斯嘉丽确定梅兰妮已经跟霍妮和赫蒂·塔尔顿上床躺下了,便溜进大厅,动身下楼去。

  宽敞的大厅对面,藏书室的门敞着,她悄然无声地快步溜了进去。她可以在那里等着,等艾希礼送完客、进屋来时,她就叫住他。

  她把门掩上,只留下一道缝,然后尽力让自己的心脏不那么狂跳。可是当她听见他说完最后一声再见,走进前厅来,她急促的心跳反而更快了。

  "咦,斯嘉丽!"艾希礼的声音突然冲破她耳朵的轰鸣,她完全慌了手脚。

  "你这是在躲谁呀--是查尔斯还是塔尔顿兄弟?"

  她说不出话,伸出一只手来拉他进屋去。他进屋来,觉得有点迷惑不解,但满怀兴趣。

  "怎么回事?"他说,几乎是耳语。

  一碰到他的手,她便开始颤抖。

  "怎么回事?"他重复道,"要告诉我一个秘密?"

  她突然能说出话了,同时,母亲对她的多年教诲也突然消失了。

  "是的--一个秘密:我爱你。"

  一阵死寂霎时间降临,好像他们连呼吸都停了。

  "难道你今天得到了这里所有别的男人的心,还嫌不够吗?"他用往常那种戏谑而亲切的口气说,"你想干脆全包了?哎,我一直喜欢你,你知道的。你从懂事起就爱这样。"

  有点不对头--所有事情都不对!这不是她计划好的样子。

  "艾希礼--艾希礼--告诉我--你一定要告诉我--啊,别跟我开玩笑了!你爱我吗?啊,亲爱的,我爱--"

  他的手立刻掩住她的嘴。他那副假面具消失了。

  "你不能说这种话,斯嘉丽!你不能。你不是这个意思。你会痛恨自己说了这些话,也会痛恨我听了这些话!"

  "我永远也不会恨你。我告诉你我爱你,我也知道你一定喜欢我,因为--"她停住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谁的表情如此痛苦。

  "艾希礼,你喜不喜欢--你一定喜欢我,难道不是吗?"

  "是的,"他呆板地说。"我喜欢。"

  就算他说讨厌她,她也不会觉得这么害怕。她拉住他的衣袖,说不出话。

  "斯嘉丽,"他说,"我们能不能各自走开,忘记我们曾说过这些话?"

  "不。"她轻声说,"我不能。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想--不想跟我结婚吗?"

  他答道:"我要跟梅兰妮结婚。"

  "可是你刚才还说喜欢我呀。"

  他那温暖的双手握得她的手生痛。

  "亲爱的,难道你一定要逼我说出伤害你的话来吗?"

  她的沉默逼得他继续说下去。

  "亲爱的,我怎么才能让你明白这些事呢?你这么年轻,不懂思考,所以你不知道婚姻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我爱你。"

  "像我们这样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光有爱情,不足以结成美满婚姻啊。"

  "你爱她吗?"

  "她和我是同一类人,是我的家族里的人,我们能互相了解。斯嘉丽!斯嘉丽!难道我就不能让你明白,除非两个人是同一类人,否则就无法结成安定的婚姻?"

  "但是你说过你喜欢我。"

  "我本不该那么说。"

  这时她脑子里什么地方缓缓燃起一把火,愤怒开始扫荡一切。

  "呃,我真卑鄙,说了那样的--我就要跟梅兰妮结婚了,还说那样的话,我真是个卑鄙小人。我对不起你,特别对不起梅兰妮。我不该说出来,我知道你不会理解。我怎能不喜欢你--你对生活那么有热情,而我却没有那种热情。你能够强烈地爱、强烈地恨,而我却没有那力量。你就像火、风和所有野生的东西一样单纯,而我--"

  "你为什么不说出来,你这个懦夫!你怕跟我结婚!你宁愿同那个愚蠢的小傻瓜过日子,她只会说'是'、'不',还会养出一群像她那样说起话来转弯抹角的小崽子!为什么--"

  "你不能这样说梅兰妮!"

  "什么'不能',见你的鬼!你算老几,也来教训我?你这懦夫,你这卑鄙小人,你--你让我相信你会娶我--"

  "公道些,"他恳求道,"我何曾--"

  她可不想讲什么公道,尽管她知道他说的没错。他从来没有跨过跟她之间的友谊界限,但她一想到这点,怒气就更旺,这伤了她的自尊心和女性的虚荣心。

  "我一辈子都会恨你,你这卑鄙小人--你这下流--下流--"要怎么说?她想不出来一个足够恶毒的词。

  "斯嘉丽--请你--"

  他向她伸出手,这时,她使出全身力气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

  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拿起她那只脱了力的手放到自己的唇边,吻了一下。接着,他没等她再次开口,便走了出去,并且把门轻轻关上。

  她突然又坐到椅子上,怒气让她的膝头软弱无力了。他走了,可是他那张被打了一记耳光的脸,会永远留在她眼前,直到她死去。

  房间里静极了,她几乎想尖叫起来,打破这寂静。她必须做点什么,否则会发疯的。她拿起一只碗,狠狠地向房间另一头的壁炉砸去。碗飞速掠过了沙发的高靠背,撞到大理石炉台上,摔碎了。

  "这--"从沙发里传来一个声音,"--就太过分了。"

  瑞特·巴特勒从他躺着的沙发里站起来,用夸张的礼貌态度向她鞠了一躬。

  "本想睡个午觉,却要被迫听见那么一段话,这已经够糟了,可为什么连我的生命也要受威胁呢?"

  "先生,你应当让人家知道你呆在这里。"

  "是吗?"他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大胆的黑眼睛在嘲笑她。

  "偷听鬼!"她愤愤地说。

  "偷听鬼常常听到很有趣、很有教育意义的事呢。"他露齿一笑,"从长期窃听的经验中,我--"

  "先生,你不是个绅士!"

  "眼力不错。"他轻松地说,"而你,小姐,也不是淑女。"

  假如她能够杀他,她一定会杀了他。但事实上她拿出自己的全部尊严,走出藏书室,砰地一声把沉重的门关上。

  她飞快地跑上楼去,到达楼梯顶时,她觉得简直要晕倒了。

  渐渐地,那种晕眩的感觉开始消失。她设法让自己的心跳缓和下来,让表情变得平静沉着,因为她知道她此刻的模样必定像个疯女人。要是有个女孩子正醒着,就会发现有点不对劲。可是,绝对、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出过什么事。

  现在她心跳平静些了,她踮着脚尖上楼,走进安静的大厅。她小心翼翼地推开梳妆室的门,溜了进去。她的一只手还放在背后没放开门把,就听见霍妮像耳语般轻悄的声音从对面的卧室门缝里传过来。

  "我看斯嘉丽那么放荡,女孩子家没法比她更放荡了!"

  这时她又听到梅兰妮的声音,就是一队骡子也拉不动她了。

  "霍妮,别这样说!别这么刻薄。她只不过兴致很高,很活泼。我觉得她很可爱呢。"

  "啊!"斯嘉丽心想,指甲几乎掐透了紧身胸衣,"还用得着要这个说话转弯抹角的傻瓜来护着我!"

  "唔,小姐,"霍妮尖刻地说,声音都提高了,"你瞎了眼啦!"

  "嘘,霍妮。"萨莉·芒罗悄声说,"满屋子的人都要听见你说话了。"

  霍妮放低声音,继续说下去:

  "喏,你们看看,她跟每一个能勾引得到的男人都调情--甚至跟肯尼迪先生,那本是她妹妹的追求者呢。我从没见过像她这样的!而且她肯定也勾引了查尔斯。"霍妮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你们知道,查尔斯和我--"

  "你真的和他吗?"好几个声音都兴奋地低声道。

  "别跟人说,姑娘们--还没有呢!"

  接着传来更多的格格笑声,床的弹簧嘎嘎作响,有人用力搂了霍妮一下。梅兰妮低声说了几句,说什么她很高兴霍妮成为她的嫂子。

  "唉,我可不高兴斯嘉丽做我的嫂子,她是我见过的最放荡的货色。"这是赫蒂·塔尔顿恼怒的声音。"但是她跟斯图尔特差不多等于订婚了。布伦特说她对他毫不在乎。当然,布伦特也迷她迷得要命。"

  "要问我啊,"霍妮用神秘的口气,像讲什么重要事情似的说,"她只在乎一个人。那就是艾希礼!"

  悄声耳语忽然混成一片,有的在问话,有的在打岔;斯嘉丽觉得又害怕又羞耻,整个人都发冷了。

  梅兰妮有分寸而平静的声音,带着点儿责备,盖过了其他的声音。

  "霍妮,你知道事情并不是那样。你这样说太刻薄了!"

  "就是那样,梅兰妮,只要你不是总把那些没什么好处的人都往好里想,你就会明白了。我还很高兴就是那样呢。她活该。斯嘉丽·奥哈拉就知道制造麻烦、抢其他女孩子的追求者。你很清楚她从英迪亚那里抢走了斯图亚特,她又不是想要他。今天她又想抢肯尼迪先生,还有艾希礼,还有查尔斯--"

  "我必须回家去!"斯嘉丽想,"我必须回家去!"

  "回家,"她一面想,一面跑过大厅,经过那些关着门和静悄悄的房间,"我必须回家去。"

  她已经跑到了前面的回廊里,一个新念头让她突然停步--她不能回家!她不能逃走!她必须在这里坚持到底,忍受女孩子们所有的怨恨,忍受她自己的羞愧与心碎。逃走,只会给她们更多的口实来攻击她。

  "我不回家。"她想,"我要留下,我要叫她们后悔。我永远不会告诉妈。不,我永远不会告诉任何人。"

  她转过身,看见查尔斯正从长长的大厅的另一头走进屋来。他一看见她,就连忙走过来。他的头发乱七八糟,脸也激动得发红,像朵天竺葵似的。

  "你知道出什么事了吗?"他还没走到她身边,就叫起来了。"你听说了吗?保罗·威尔逊刚骑马从琼斯博罗赶来报信了!"

  他走到她身边,停下,气喘吁吁。她一言不发,只是瞪着他。

  "林肯先生已经在征集人马,征集士兵--我是说志愿兵--征到了七万五千人!"

  查尔斯注视着她。她的脸色像纸一样白,细长的眼睛像绿宝石一样闪亮。

  "我真笨!"他说,"我应该更婉转地告诉你才对。我忘记了女士们都很娇弱。真对不起,我吓着你了。你不是快晕倒了吧?我给你倒杯水来好吗?"

  "不用。"她说,设法挤出一点微笑。

  "我们到那边凳子上坐下好吗?"他挽住她的胳膊,问道。

  她点点头,于是他小心地扶着她走下屋前的台阶,穿过草地,在前院最大的橡树下的铁凳上坐下。

  他三次清清嗓子准备说话,可是每次都没开得了口。他垂下眼睛,因为斯嘉丽那双绿眼睛看着他的眼睛时,眼神那么锐利,好像她看的不是他。

  "当然了,这意味着要打仗了。"查尔斯经过好几番更窘的努力,才终于说出话来,"不过你不用心烦,斯嘉丽小姐,只要一个月,就能打完。我们会打得他们嗷嗷叫。没错儿!嗷嗷叫!不管怎样,我决不会错过这一仗。今天晚上的舞会恐怕开不成了,因为骑兵连要在琼斯博罗集合。塔尔顿兄弟们已经去通知大家了。我知道太太小姐们会觉得遗憾的。"

  她说了声"哦",因为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好说,不过这一声就够了。

  她开始恢复冷静,头脑也渐渐恢复常态。她的激情已被覆盖上一层冰霜,她觉得自己永远也不会再对什么东西有热情了。干吗不拿下这个红脸蛋的漂亮小伙子呢?他和其他小伙子一样好,而且她已经不在乎这些事了。不,就算她能活到90岁,她也不会再在乎任何事了。

  "我现在没决定好,是要加入韦德·汉普顿先生的南卡罗来纳兵团呢,还是加入亚特兰大的城防警卫队。"

  她又"哦"了一声,两人的眼神碰在一起,她那颤动的眼睫毛让他神魂颠倒了。

  "斯嘉丽小姐,你会等我吗?只要知道你在等我,会一直等到我们打垮他们,我就--就像在天堂了!"

  "我不想等。"她说道,她的眼神隐藏在睫毛后面。

  "你是不是爱我呢?"

  她一言不发,只望着自己的膝盖,让查尔斯不由地陷入另一种情绪,一面兴奋狂喜,一面又觉得十分困窘。

  "斯嘉丽小姐,你愿意马上跟我结婚吗?"

  "嗯。"她说,继续用手指摆弄衣裳的皱褶。

  "我们要不要和他们同时举行婚礼,跟梅兰--"

  "不。"她立刻说,抬眼看着他,闪闪发光的眼神来势不善。

  "那我什么时候去跟你父亲说呢?"

  "越快越好。"她说,同时希望在她不得不开口之前,他就能放开她的手,他紧握到她的戒指都硌疼她的手指了。

  他一听便跳起来,一时间她还以为他要手舞足蹈起来呢,不过他很快恢复了庄严的样子。

  "我现在就去找你父亲。"他满面笑容地说,"我等不及了。我走开一会儿好吗--亲爱的?"他好不容易才说出这个昵称,不过一旦说出了口,他便快乐地一再重复起来。

  "好的。"她说,"我在这里等你。这里很凉快,呆着舒服。"

  他穿过草地,绕到屋子另一侧不见了,她独自坐在叶子瑟瑟作响的橡树下。

  那幢白房子在她面前竖起高高的圆柱,用庄严的冷漠态度离她而去。它永远不会成为她的家了。艾希礼永远不会把她当作新娘,抱过她跨过它的门槛。啊,艾希礼,艾希礼!我干了什么啊?她爱艾希礼,她知道自己爱他,她还从来没有像看见查尔斯拐过弯弯的碎石路消失时那样,满怀忧虑呢。

评论
  • 作品很不错,已好评,欢迎回访给个好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