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一个畏惧看见血的人。要做一个女人就应该接受血的洗礼。每个月我们都对它抱以一种令人作呕的敬畏的感情。但当我看见枕头上那滴小小的血斑时,我的眼睛就黯然失色,双腿不停地打起颤来。我坠入了一种恐慌,接着是绝望,我诅咒我自己。我会指责我对你的每一种疏忽,因为你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没有能力来反抗,在我任性和不负责任的摆布下,你显得多么脆弱,多么无能。尽管那斑点不是鲜红,而是粉红,一种淡淡的粉红。然而它却还是足以传递出你的信息,足以说明也许你正在死去这一事实。我抓起枕头便跑了起来。
那医生出乎预料地友善。那时天已很晚了,他还是接待了我,并且叫我放心:你没有死,没有脱落,你只是吃了点苦头。这不过是一种令人警惕的征兆。卧床休息非常必要,在休息期间,我最好不要下床,甚至不要洗澡。由于这个原因,如果我去住医院,那就再好不过了。我们住进了医院,住进了这个忧伤世界上的一个忧伤的房间。
我们在这儿住了一个星期。在这一个星期中,我总是睡觉,服用大量的镇静药,服药之后,我便失去了知觉。现在,他们对我停用了这种药,但这情况更糟:我不知道怎样去消磨那些严重悬空的时间。我向他们要报纸,他们没有把报纸给我;我要求看电视,他们并没有把电视机给我送来。我想打电话时,电话又老是接不通。在医院里看不见我朋友的影子,甚至连你父亲的影子也看不见。我感到被彻底地压垮了,由于整天不语而变得烦躁不安。我成了一个穿白大褂的雌性野兽的囚徒,她不时地手持黄体素注射针筒走过来,马虎地给我进行注射。我失败了,即使是我想对你表示一点温柔之情,也是如此。但是长期睡眠的反应,徒劳的压抑,冲破了我的心房,我想喊出那我不知道我已经知道的事实。
为何我要承受这极度的痛苦?以什么名义,我理应如此?难道是由于拥抱了一个男人所招致的罪恶?是由于在我没有期望、没有要求的情况下细胞发生了分裂,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直至无穷?抑或是以生命的名义么?很好,以生命的名义。然而这种生命又是什么呢?难道你那仍然是不完整的存在,比我那已经非常完整的存在更有价值么?这种把对我的尊重变为对你的尊重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意图?这种只考虑你存在的权利,而不大考虑我存在的权利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你身上并没有人性。人性!你是一个人吗?你是一个个体的生命的存在吗?难道说只是一团小小的由五微米大的卵子和精子构成的泡状物就足以形成一个人?人是一个能思想、言语、欢笑、哭泣和在世界上行动的自我,这个世界需要行动去建立理想和事物。你除了是一个小小的不能思考、不能言语、不能欢笑和不能哭喊的肉娃娃外,你还可能是什么呢?你仅仅是在为建造你自己而采取行动。我在你身上看到的并不是你,而是我自己!
我给予了你一颗心,与你作了一次长谈,但这心是我的,我们的长谈实际上是一种独白,我内心的独白!我看这场喜剧,这种谵妄,够了,该收场了。在出生之前,没有谁能够通过一种自然的权利成为一个人。只有在我们出生以后,我们才能成为一个人,因为我们与他人在 一起,因为别人给予我们帮助,因为一个母亲或一个女人,一个父亲或一个男人,或某个别的教会我们吃、走、说、想,像人一样行动的人,我们才成为人。我亲爱的,那唯一使我们联系在一起的是一根脐带。我们不是平起平坐的一对,我们是压迫者和被压迫者,你是压迫者,我是被压迫者。你像一个贼一样小心蠕行,潜入了我的身体,你带走我的子宫、我的血液、我的呼吸。现你正打算盗走我整个的存在。
我不会让你得逞。我已经到了该告诉你这些神圣真理的时刻,你理解我所说的一切吗?我没有找到我应该拥有一个孩子的理由,我决不会由于有孩子的缘故而觉得世界更容易让人接受一些。我从来无法与他们相处。当我面带笑容走近他们,他们总是哭泣,就仿佛我会伤害他们似的。母亲的工作不适合我,我有别的生活的责任。我有一个我乐意去做,并且打算继续去做的工作,我有一个等待着我的未来,我不愿意放弃它。谁能宽恕一个不想要更多孩子的穷女人,谁能宽恕一个被强奸的、并不想要那孩子的姑娘,谁也就能完全宽恕我。因为贫穷和被强奸并不构成一定要生孩子的理由。我打算离开这所医院去接受那份工作。不管今后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在乎。如果一切顺利,你就会诞生,要是不成功,你就会死去。我并不想杀死你,我理解:我完全拒绝帮助你去行使你专横的暴戾,直到最后,并且……我知道,这并不是我们的契约,契约是一 个人乐意去接受的一种认同,但我怎么能够知道在我们签订它时,你是说明了一切,还是对我什么也没有说呢?除非你根本没有签订这份契约,是我一个人单独签订了它。这会影响它的合法性。你没有签订它,我从不曾从你那里获得过任何认同的信息。来自你那儿的唯一信息是一滴粉红色的血。我会永远被诅咒,我的生命将会成为一种胜过死亡的永恒的哀伤。尽管如此,我还是不会改变我的决心。
作品很不错,已好评,欢迎回访给个好评
这是一本柔中带刚的书,读后有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