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个结了婚的朋友说我是一个执迷的人。 她在三年中就流过四次产,现在已经是一个有两个孩子的母亲。对她来说,怀孩子简直不能容忍。她丈夫收入不多,她本人有一份喜欢的工作。她不能丢下这工作。是她祖母照料着她的那些孩子,怪可怜的,因为你不能要求她去办一个幼儿园!罗曼蒂克是非常好的事情,可现实却是另一回事,我朋友说。连家畜也不会把它们想要的所有幼仔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如果每一个受孕的鸡蛋都孵化出一只小鸡,那世界不就成了一个家畜笼舍?你难道不知道许多母鸡会吞下它们生下的蛋?不知道它们一年才孵一两次小鸡?你知道兔子的情况吗?某些雌兔会吃掉一窝中最弱的兔崽,以便能养活其他兔子。难道一开始就消灭它们,不比把它们生下后再吃掉它们,或被它们吃掉更好?按照我的观点,最好是压根儿也不要孕育它们。但当我提出这种观点的时候,她却对此毫无兴趣。她的答案是,她对付那件事的办法是服药。当然,服药会使人感到很恶心,但她仍旧使用这种方法。有一天晚上,她忘了吃药,结果就导致了她第一次怀孕。她告诉我,她也使用探针,我对探针完全一无所知。我猜想,那是一根能把胎儿刺死的针。同时,我知道有许多女人都在使用它,知道它会给人带来莫大的痛苦,甚至会为此而被送进监狱。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我要对你谈起这些?我也弄不清楚究竟是为什么。也许是由于其他人总是用它来困扰我,并且希望如此。也许从某种确切的意义上讲,是因为我无意识地老想到它。也许因为我不愿意对别人承认我内心那种对我灵魂有害的怀疑。今天,那种单纯想杀死你的想法杀死了我,这种想法仍旧在我心头涌起。那些关于鸡崽的谈话把我弄糊涂了。当我把你的图片给我朋友看,并向她指出你的眼睛、你的手时,我朋友脸上现出的那种不耐烦的神情把我给弄糊涂了。她对我说,要真正看清你的眼睛、你的手,就得使用一个倍数很大的显微镜才行。她笑我生活在幻觉中,笑我想在这种幻觉中让我的情感和梦想合理化。她甚至解释说:“这就仿佛是你把蝌蚪从园子的池塘中逮出来,以便它们不能变成青蛙,让你整夜听不到它们烦人的聒噪。”
我知道,我正在残忍地告诉你这个你即将要进入的世界的丑恶,告诉你我们遭遇的日常的噩梦。我提出的这些看法对你来说是太复杂了,但我相信你会逐渐理解这些东西,因为你已经知道一切。
我之所以知道这点,是从那一天开始的。那一天我绞尽了脑汁,试图向你解释地球与你生活的卵形物一样是圆的,大海是由如你在其中浮游的那样的水构成的,我没有如愿地向你解释清楚我的意思。由于认识到我的努力是徒劳的,我突然顿生了一种麻木之感。因为你已经知道了一切,甚至比我知道的还要多。现在,那种被猜测的怀疑仍没有离开过我。如果在你的卵形物中存在着一个世界,那为什么就不能也存在着思想?为什么不可以认为下意识就是一个存在的生命在其前世的一种回忆?是这样吗?你知道每一件事情,告诉我,生命从何处开始?我乞求你告诉我:你的生命是否真的已经开始?已开始多久?是不是从人们认为的精子进入卵子和细胞分裂的那一瞬就开始了?是否从你心脏发育形成,血液开始循环的那一瞬开始的?是否从你形成了大脑,形成了脊柱,你已显示出一种人的模样的那一瞬开始?或者,那一时刻是否仍未来临?在创造的神话中,你是唯一一个原动者吗?孩子,为了打破你的沉默,为了让你进入那个包围着你、同时又被我所包围的幽室,我能给你什么?我能向你展示什么?倾听你什么样的回答?
我们的确造就了这个世界上陌生的一对:你和我。你的一切都依赖于我,同样,我的一切也依赖于你:如果你感到厌恶,我也会感到恶心;如果我死,你也不能活。但我不能与你交流,你也不能与我交流。尽管你有无穷的智慧,你还是不能知道我的脸,我的年龄,不能说出我使用的是何种语言。你不知道我来自何处,生活在何方,从事什么样的工作。如果你试图想象我,你也无法知道我究竟是白皮肤还是黑皮肤、年老还是年轻、个头高还是矮。
我仍然无法弄清楚你是否是一个人。我们是两个具有同一命运的陌生人,是同时存在于一个身体里的两个生命,相距遥远,彼此互不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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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本柔中带刚的书,读后有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