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信》

  西尔维娅·普拉斯

  世界上的爱

  突然改变了颜色。街灯

  疾走着穿过老鼠的尾行。

  金莲花开在早晨九点钟。

  这是北极的地方。

  极圈几乎没有黑色。

  黄褐色生丝的草丛如婴儿的柔发。

  一片绿色在空气中流淌,

  长长地披盖在我的身上,

  温情脉脉,使我周身膨胀。

  我的脸因着羞怯而发烫。

  我也许博大而宽广,我想。

  但我又是这样愚笨地幸福,

  我的惠灵顿,

  粉碎了这奇妙的红色辉煌。

  这是我的秉性

  一天两次,我的草丛上倘佯。

  品尝它诱人的清香

  凶猛的灌木带着洁净的鲜绿

  呈扇形,坚韧地生长。

  我爱

  古老颓废的残壁。

  我爱这些斑驳的历史,

  金色苹果,

  我猜测--

  我的七十棵树

  支撑金红色球体,

  在灰浊的僵死之液里。

  无数片黄叶凋落,

  象铺路的碎石屏住了呼吸。

  哦,爱情,哦,孤独,

  除了我没有别人

  我走向潮湿的旅程。

  不可复得的金子张开灼人的血口

  吸进树林的液汁,色泽浓重。

  《边缘》

  西尔维娅·普拉斯

  这个女人尽善尽美了,

  她的死

  尸体带着圆满的微笑,

  一种希腊式的悲剧结局

  在她长裙的褶缝上幻现

  她赤裸的

  双脚像是在诉说

  我们来自远方,现在到站了,

  每一个死去的孩子都蜷缩着,像一窝白蛇

  各自有一个小小的

  早已空荡荡的牛奶罐

  它把他们

  搂进怀抱,就像玫瑰花

  合上花瓣,在花园里

  僵冷,死之光

  从甜美、纵深的喉管里溢出芬芳。

  月亮已无哀可悲,

  从她的骨缝射出凝睇。

  它已习惯于这种事情。

  黑色长裙缓缓拖拽,悉悉作响。

  《爹爹》

  你再不能这么做,再不能,

  你是黑色的鞋子。

  我象只脚,关在里面,

  苍白,可怜,受三十年苦,

  不敢打嚏,气不敢出。

  爹爹,我早该杀了你,

  我还没动手你就死去——

  大理石般沉重,一袋子神灵,

  鬼一般的雕像,一个脚趾灰色,

  象弗里斯柯的海狗一样大。

  象奇异的大西洋上一个头颅,

  在那里海水把绿豆芽抛上蓝天

  在美丽的瑙塞河外的海水里。

  从前我经常祈求你复生。

  Ach,du,

  说德国话,住波兰城。

  那个被战争,战争,战争

  的压路机辗平的小城。

  但这地名太普通

  我的波兰籍朋友

  说有一两打之多。

  所以我从来不清楚

  你住在哪里,到过何处。

  我从来没能跟你说话

  舌头在嘴里卡住,

  在装铁刺的陷阱里卡住,

  inh,inh,inh,inh,

  我从来说不出。

  我觉得每个德国人都是你

  这语言太下流

  象一架引擎,一架引擎

  把我当犹太人一般发落。

  该去达豪、达斯威兹、倍尔森的犹太人。

  我开始象犹太人一般谈吐

  我满可以成为犹太人。

  提洛尔的雪,维也纳的白啤酒

  都不纯粹不真实。

  我的吉普赛先祖,我的奇特命运,

  我的泰洛牌,我的泰洛牌,

  我有几分象犹太人。

  我始终害怕你,

  你有空军,你有军腔,

  你修剪整齐的胡子

  你的亚立安眼睛,透亮的蓝,

  装甲兵,装甲兵,哦你——

  不是上帝,而是一个 字,

  如此漆黑,天空也无法穿过。

  每个女人都崇拜法西斯分子,

  脸上挂着长靴,野蛮的

  野蛮的心,长在野兽身上,象你——

  你站在黑板旁边,爹爹,

  我有你的一张照片,

  一条裂痕长在下巴上,而不是脚上,

  但你依然是魔鬼,不比

  那穿黑衣的人差半分,那人

  把我可爱的红心一咬两半。

  我十岁时他们埋葬了你。

  二十岁时我有死的意图,

  回到,回到,回到你的身边,

  哪怕你已变成白骨。

  但他们把我从袋里拖出,

  用胶水把我粘住。

  我给你做了一个雕像,

  一个黑衣人,脸象《我的奋斗》

  一个老虎凳和拇指夹的爱好者。

  我说我招供,我招供。

  因此,爹爹,我终于结束。

  黑色的电话线连根剪断,

  声音无法爬行通过。

  要是我杀一个人,就等于杀两个人——

  那吸血鬼,他就是你,

  他吸我们的血已有一年,

  说明确些,已有七年。

  爹爹,你现在可以安息。

  你肥胖的黑心算盘打得太足,

  村民们从来就不喜欢你。

  他们踩在你身上跳舞,

  脚底是你,他们完全清楚。

  爹爹,爹爹,你这混蛋,我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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