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人考什么才(1)
中国之科举至宋代臻于完备,但也涉及根本性难题。科举原本为君王选“人”,考的却是“才”。人为无定性之自由体,且不论以所谓定性的“才”来衡量“人”是否可能,就是这个“才”的指标也不一而足。隋唐以前选拔官吏的方法主要是“察举”、“征辟”和“九品中正制”。这种乡举里选或由皇帝朝臣点谱的办法,倒是侧重于选“人”,但易为门阀士族操纵。隋唐开科举,士人可自由报名,但考的是诗赋。到宋代,皇帝和大臣总在怀疑这种哼哼唧唧赋诗量“人”之“才”的可靠性。
唐代常举科目为明经、进士两科。所谓明经考试,只试帖经、墨义。帖经类似现在的填充题,墨义是将某处经文连同注疏默写出来。两者都以背诵为工,无须通晓经文义理,故人贱其科。中试后授官、升迁皆不优,有才能之士不屑就试。进士科初唐仅试策,后来增加帖经、杂文等内容。自盛唐起,杂文文体固定为诗赋,并主要以此取士,策与帖经仅“礼试”而已,考校时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诗赋非聪明博学之士难成佳作。故进士科最受人推重,一旦登第,往往大用,非他途出身者可比。但考诗赋的流弊也很多,如务求辞藻华丽而新奇,所谓“语不惊人死不休”,而且无补于政事,所以屡为人所诟病。北宋前期,承唐旧制,设九经、五经、开元礼、三史、三礼、学究等科目,通称诸科。宰相范仲淹诸人还不满意,再提意见,仁宗皇帝下诏,说通天地人之理,明古今治乱之原,才是博啊!拘泥于声律词意,豪隽奇伟之士难以发挥。并于嘉祐二年(1057年)增设明经科,其与诸科不同之处在于明经以试大义为主,诸科则仍试帖经、墨义。神宗时,王安石认为少年闭门学作诗,等到他当官的时候还不通世事,这是摧残人才,所以提议改考经义、论、策。苏轼反对说,得人之道在于知人,知人之法在于责实。由正人君子审好恶,才能选有德之士。如设个名目来取,是教天下人作伪。比如人人都可扮演孝廉。至于文章诸事,策论为有用,诗赋为无用;就政事来说,则均无用。考试是个权宜之计,不过唐以来试诗赋为名臣者很多,何必一定要废除。当时其他人批评试经义的毛病也切中要害。治经是一种投机,今年治明年考,王安石在位就投合王安石,司马光在位就投合司马光。诗赋就不大好投合了。诗赋要看技巧,经义则多偏见。苏轼们指出了科举的悖谬。神宗最后来个折中,进士殿试废诗、赋、论三题,改试时务策一道,省试则废诗赋而以经义、策、论取士,从此结束了单凭诗赋取士的局面。其后哲宗元祐时兼用两科,有诗赋进士,也有经义进士。北宋末至南宋,有时或废诗赋,专试经义,有时分两科,有时又一科兼试。南宋高宗时之经义与诗赋两科,各兼以策、论,使经义、诗赋和策论在进士科考校中几乎占了同等重要的地位。高宗曾说:“文学、政事,自是两科。诗赋止是文词,策、论则须通知古今,所贵于学者,修身、齐家、治国以治天下。专取文词,亦复何用?”(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一三《绍兴七年八月戊申》)许多政治家对考科都有相当深刻的见解,但很难统一起来。为了解决这个“所习非所用,所用非所习”的问题,考试体制一直变换不定。这种想求实而又难规范的考试搞得君臣很伤脑筋。所以他们想出兴官学的理想化做法。范仲淹以为只重科举考试,不重视教育,是“不务耕而求获”,当以宗经来劝学,以劝学来育才,以育才来善国。于是有州县立学,并行科举新法的“庆历兴学”。王安石主张念书人当有实际的政治本领,他以自己编的《三经新义》为课本,并以“三舍法”开创学校升级制度,健全了官学体制,是为“熙宁兴学”。后来徽宗时蔡京又仿王安石搞“崇宁兴学”,且一度取消科举考试而从学校取士授官。如此办法虽然发展了教育,但从选人量才的角度看,却更加一律化,士子自由发挥的余地更加狭窄了。
这一套章法执行起来有时皇帝也很不耐烦,而更相信自己的眼光。太祖时布衣张齐贤献策十条,太祖对其中四条称好,而张则坚持说其余也善,太祖不高兴了。回开封后他对太宗说,我这次到洛阳只得张齐贤这么个人才,但不想用,将来可以辅你为相。张科考时被误置榜后,太宗便将一榜尽赐进士及第。他对侍臣说,我广求俊彦于科场,不期拔十得五,有一二就可以了。像太宗这样不怕滥但求是的选人,宋代君主比比皆是。科举考试的扩大,再加上“恩荫”和凭年资叙迁的“磨勘”,使宋代的官吏队伍急剧膨胀。赵翼《廿二史札记》载:“真宗咸平四年,有司言减天下冗吏十九万五千余人,所减者如此,未减者可知也。”《宋史·宋庠宋祁传》又载:“州县不广于前,而官五倍于旧,吏何得不苟进,官何得不滥除?”
宋代的科举真是个怪胎,一方面选拔雄才大略之士之多是中国历史上其他朝代无法比拟的,同时也造就了积弱政治与军事。考试种类的增多,取士数量的增加,入仕的自由选择性大了,但考试科目的官学色彩增加,又限制了创造性。士人一旦掌政,便要释放自由意志,这与皇帝要求的“才”有差距。这里所说的自由意志,当然不是今日之个性自由,而接近于古希腊人的城邦政治自由,是士大夫治国善国的理想。自由政治是希腊传统,中国皇权不可容忍,恐怕士大夫自身也没有自觉意识,像前述王安石之类掌权后便对人强求一律。为了驾驭选拔上来的人才,皇帝只得累任累贬他的官员,既用他们的“才”,但终究没法助他们实现政治抱负。君王选的是“才”,而非“人”。
选人考什么才(2)
选“人”的事近世也不太好解决。直至19世纪,牛津、剑桥对自然科学欲迎还拒,搞的是绅士教育,主要为皇家掌握教会和国家政权选才。当时有人还说“愿上帝护佑数学,愿它们永不会被任何人所用”这样的话。英国工业革命的狂飙运动几乎是从牛津、剑桥的大门外穿过的。不过这里的教育弹性较大,比较容忍自由意志的发展,也产生了牛顿、培根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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